尋找太平洋杜鵑花

許多剛剛來溫哥華定居或旅遊的朋友們會情不自禁地讚歎：“這裏的杜鵑又多又美，長得像一棵小樹似的，太神奇了。國內的杜鵑矮多了。”

說這些話的人其實是把杜鵑花屬的杜鵑花（Rhododendron）與映山紅（Azalea）混為一談了。在英語中，Rhododendron 指的是大型或樹形杜鵑，Azalea 指的是映山紅亞屬一類灌木或矮叢狀杜鵑，朋友們在國內見到的大多是植株比較矮小的映山紅亞屬，而溫哥華的樹杜鵑品種多達上千。

全世界的杜鵑花屬原種大約有1000多種，大多數分布在東亞一帶，其中將近600種在中國。北美和歐洲的杜鵑花屬植物較少，南美和非洲分布極少。從19世紀開始，包括杜鵑在內的大量中國花木被歐洲的“植物獵人”挖掘並介紹到歐洲，後又被引種到北美。如今全世界的杜鵑屬園藝花木將近3萬種，在春天的百花園裏爭奇鬥豔，令人眼花繚亂。我發現溫哥華是個特別適合栽植中國茶花、杜鵑和繡球的城市，幾乎家家戶戶的院落裏都有這三種灌木中的一種，街頭巷尾更是無處不在。這幾種花木非常容易成活，滿樹繁花給種花人帶來巨大的享受和成就感。

本地幾大植物園也將杜鵑作為重點收藏對象，從亞洲搜羅了上百個珍奇品種，有以花期早取勝的，有的色奇，有的花香……剛來溫哥華定居的頭幾年，春天裏雖然有賞不完的櫻花海棠，品不夠的木蘭水仙，我還是要去植物園看杜鵑花。一團團一簇簇的各色杜鵑開得熱情奔放，濃烈得讓你忘記了人生的苦痛，沉湎於幸福的回憶中而不覺天色已晚。

見識了各種杜鵑後，我開始挑剔起來，給自家的小小花園添杜鵑時，選了一株罕見的明黃色的，接著又種了一株顏色粉嫩的有香味的，全是精心培育的園藝品種。這大概就是人類的天性吧，喜歡新奇，越是來自遠土的東西越是心頭好，近在身邊的卻視作稀鬆平常。久而久之，我和大多數花迷一樣，竟然不記得BC省也有原生的樹杜鵑的。

這種樹杜鵑可以長到9米高，厚厚的革質葉長達20厘米，寬3-7厘米，花長4厘米左右，花冠上有五個裂片，顏色通常為粉紅。人們叫它“太平洋杜鵑”（Pacific rhododendron），學名Rhododendron macrophyllum 的字麵意思為“大葉玫瑰樹”，非常貼切地形容了其葉大花豔的特征。

（太平洋杜鵑花）

可我並沒有在幾家常去的大苗圃裏發現太平洋杜鵑花的蹤跡，我見到的幾乎全是來自亞洲的品種。為了尋找太平洋杜鵑，我必須駕車南下，來到BC省與美國華盛頓州接壤的大森林裏，那兒是在自然狀態下分布的最北極限。

它生長在高大的針葉林樹冠下，花旗鬆（Douglas fir）、西部紅柏（Western red cedar）和西部鐵杉（western hemlock）是它的保護神，BC省唯一常青的闊葉樹太平洋荔莓（Arbutus menziesii）是它身邊的好友。如果四周環境比較陰濕，它會長得高高大大的，一棵樹上有好多枝幹，造型鬆散稀疏，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如果長在陽光充沛的林緣，樹冠則緊湊很多，外表整潔，和移植到花園裏被精心照顧的樹杜鵑差不多。

四月末五月初是它的開花季，地勢越高的地方，開花越晚，甚至在六月才迎來花期。我會選擇五月中旬去尋它，那時的它已經繁花似錦，附近的很多野花，如舞鶴草(false lily of the valley)、草茱萸(bunch berry)、薩拉爾莓(salal)、十大功勞(Oregon grape)和拉布拉多茶(labrador tea)等，也開得如火如荼。將這些花一並欣賞了，才不枉此行。

 

太平洋杜鵑花是孤高淡定的，隻願屬於高山淨土，為森林女神的衣襟鑲上一道粉色的花邊。不委曲求全，才擁有了幾分氣宇昂揚的神韻，一種征服世界的魔力。我必須拋下塵世喧囂，做到心平氣和，方能與它在本省的深山野嶺邂逅。所以見到了太平洋杜鵑是一種幸福的緣分。

等到美加邊境重新開放，人類最終戰勝新冠疫情時，我一定要走得更遠些，來到華盛頓州和俄勒岡州的海岸邊，那裏才是太平洋杜鵑花最集中的地方。沿著公路和森林小徑兩側，大片鮮豔的花朵引來無數讚歎的目光，從此多了一個“沿海杜鵑花” （coast rhododendron）的美譽。

太平洋杜鵑花的葉子和花朵有毒，營養價值相對較低，有助於它避免受到哺乳動物的啃食。據說蜜蜂從盛產此花的地區采來的花蜜會讓食用者出現流鼻涕、腸胃不適等中毒症狀，故被稱為“發狂的蜂蜜”（mad honey）。可經濟價值和食用價值從來不是人們選擇州花的重要考量之一，上世紀五十年代，華盛頓州居民通過投票，將太平洋杜鵑花選為州花。

 

太平洋杜鵑花喜歡潮濕，但比其他園藝杜鵑花更加耐旱。園丁們保留了這一特長，在野生苗木的基礎上培育出花色更加豐富的品種，包括白、深粉、紫紅等，可以網購。當你打造原生態的花園時，是否可以留一個半陰的角落給它呢？

今年新冠疫情來勢洶洶，改變了很多人的想法，生活中原本看似平凡的事物，比如一場說走就走的短途旅行，當下竟然成了一種奢侈。呆在室內的我們開始懷想那收錄了旅人的笑聲的一程程山水，吹過耳邊的風柔柔的，打濕心靈的雨水潤潤的，順著曲折的海岸，太平洋杜鵑花朝著雲霧繚繞的山頂蔓延，醉了看花人的情懷。

人生難得一次滿載喜悅的相遇，我忽然覺得太平洋杜鵑花是世界上最美的杜鵑。

 （以下是溫哥華其他品種的樹杜鵑）

（二月開花的樹杜鵑）

（四五月開花的樹杜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