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荷蘭的苗圃用富士櫻花（Prunus incisa）和日本山櫻（P. serrulata var.spontanea）雜交，產生了“雪雁櫻”（Snow Goose）。雪雁櫻與1928年雜交出來的“海貓櫻”（Umineko）同源，花期相近，純白色的花朵極其形似，均是花葉同發的。但雪雁櫻在溫哥華的數量遠遠少於海貓櫻，我見到的幾株都是幼樹，樹冠比較窄，像倒立的掃帚。雪雁櫻對褐腐病的免疫能力似乎好過海貓櫻，連UBC的櫻花專家也建議用雪雁櫻來替代海貓櫻。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近年來溫哥華的苗圃多發售雪雁櫻，不太推出海貓櫻了。
鳥類的世界裏，雪雁的個頭大過海鷗，出於這個思維定勢，我總覺得雪雁櫻的花朵應該比海貓櫻略大些。其實兩種櫻花的尺寸不分伯仲，有點像雙胞胎。
翻遍中國的古典詩詞，鴻雁大概是出現頻率最高的鳥類了。它們司空見慣，賦予古代遊子和戍邊將士深深的別家之苦。它們還是孤高超凡的， “誰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通過人、鳥形象的對應和嫁接，表達了“幽人”蔑視流俗的心境。
我到了溫哥華後，以上的觀念全部被顛覆了，因為這裏的geese (雁)太多了，公然在市區的草地上成群出現，還把草皮啄爛了，有點“泛濫成災”，有時還討人嫌。
在溫哥華最常見的是加拿大雁（Canada goose, 學名Branta canadensis），頭部和脖子是黑色的， 背部是棕色的，兩側頰部具三角形白色斑塊，白色斑塊是辨識本物種的重要特征。它們體型巨大，重量可達9公斤， 其成鳥體長可達100厘米，翅膀展開時的長度為160至175厘米。加拿大雁以其響亮而頻繁的鳴叫聲而聞名。
另外，每年的十月到四月，可以在列治文地區看到數量眾多的雪雁（學名：Chen caerulescens）。它們在西伯利亞的弗蘭格爾島繁殖，秋季遷徙到北美洲的太平洋沿岸，在BC省南部、華盛頓州和加利福尼亞州北部的富含食物的河口過冬。雪雁的身形比加拿大雁小，重2.5至2.7公斤，成鳥有著雪白的身體，黑色的翼尖，粉紅色的嘴上有黑色斑紋，粉紅色腳。幼鳥的羽毛、嘴和腳是灰色的。飛到列治文的雪雁是弗蘭格爾島繁殖種群的一個小群，被稱為弗雷澤 - 斯卡吉特（Fraser-Skagit）群。
雪雁早在數萬年前就遷徙到列治文島嶼上的沼澤地過冬。當列治文被發展成居民區後，雪雁仍舊保持著原先的遷徙路線，開始在堤壩外覓食，用粗壯的喙挖掘沼澤植物的根莖。近幾十年來，隨著城市人口的增加， 雪雁偶爾在附近的農田裏覓食，吃著廢棄的穀物，未收獲的蔬菜，冬季幹草或其他農作物。雪雁的數量逐年穩定增加，從20世紀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的3至5萬增加到21世紀初的6至8萬。2017菲沙河和三角洲地區的雪雁數量接近11萬隻。
成群結隊的雪雁開始把列治文的公園和校園作為棲息地，精心打造的運動場為它們提供了均勻豐富的營養來源。雪雁集中在柔軟潮濕的草皮區域覓食，大麵積地破壞了草皮，草地變成爛泥地，吸引了海鷗前來覓食，導致草地進一步惡化。
雪雁數量的劇增也導致了它們的自然棲息地遭到破壞。某些民眾開始建議“適度獵殺”，但控製雪雁種群規模是一個國際問題，需要加拿大、美國和俄羅斯的有關部門共同協商，非一朝一夕能夠解決。
說了這麽多東西方雁的故事，無非想告訴讀者：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對同一個事物或同一本作品的理解，很可能是天差地別的。
二十多年前我在北歐讀MBA時，曾和班上最帥的男生蓋爾討論過某中國女作家用英文書寫的家族小說。蓋爾與我同歲，我們班絕大多數學生是60後，70後的隻有蓋爾，我，怡達和特隆四人。MBA班的負責老師顯然忽略了這一點，把我們四個最年輕的70後和另外兩個60後編成一個小組，一起做group paper。
蓋爾對我說：他從這本中國女性的家族故事裏看到了基督教精神。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總有一天，我們會像天上的鴻雁，展翅飛向自由的天地。
一開始我並不完全讚同他的觀點，甚至懷疑他的理解有欠深刻。班上的幾個北歐的70後明顯是在蜜水裏泡大的。蓋爾來自挪威的一個顯赫家庭，爸爸擁有當地最大的一家釀酒廠，叔叔是政界名流。蓋爾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在英國讀完本科，回國後做了機械工程師，並和青梅竹馬的戀人妮歌早早結婚了。怡達的父母是大公司的高級主管，家境優渥，她在瑞士最好的酒店管理學院完成了學業。特隆來自北方，爸爸是當地著名的獸醫，特隆也子承父業，在父親的診所幫忙。為了順利就讀MBA, 特隆特地到美國學了一年的商科。他們都來自富裕國家的富裕家庭，天之驕子，花大錢在國外接受本科教育，是驕傲的“海歸”。和他們比起來，本小姐可謂“苦大仇深”，對坎坷生活的了解絕對比他們多得多。
北歐的富二代素質很高，富而不奢，性情隨和。和他們一起出去燒烤、郊遊，他們從不讓我出錢，而是幾個人將我的那份平攤了，顯示出維京人的熱情和好客。有一回我去醫療所體檢，醫生見我個頭矮小，體重也很輕，開玩笑地說：“你瘦得像筷子，將來生的孩子也大不了，大概和牙簽差不多。”我將這個笑話說給幾個富二代聽，自嘲是嬌小的“筷子姑娘”。蓋爾和特隆馬上轉身對身高1米80、絕對人高馬大的怡達說：“嬌小的就是美的，我們喜歡小的事物。”怡達假裝把臉一板，衝著特隆吼了一句：“別對我說這些。”我們幾個開懷大笑。幾年後我才反應過來，特隆和怡達當時在打情罵俏，互相試探對方呢。
拿到畢業證書後，幾個富二代都順利謀到了高薪厚職。我也果真如蓋爾所預言的，展翅高飛，去加拿大定居了。隻是移民之路走得無比艱辛，“苦大仇深”的中國人似乎都要像我一樣，發了上千份簡曆，麵試數十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從小公司小職員低薪酬做起，不斷跳槽，最後在世界級的公司找到了理想的位子。
期間陸陸續續獲知一幫MBA老同學的信息。蓋爾不願在大公司給人打工，也無心接手父親的生意，生活在父輩叔輩的光環下，於是辭職在家，自己嚐試開公司做生意。他還協助太太妮歌創辦了室內設計事物所。特隆和怡達畢業後終於對上了眼，很快組建家庭。特隆因為有獸醫的背景，被MBA的一個老同學拉到自己的生化公司當合夥人，公司上市，三十出頭的特隆賺了夠一輩子花的錢，開始和怡達過悠閑的日子，並有了一子一女。我很羨慕他們的成就，卻一點也不嫉妒。來加拿大後經常去教堂的我，已經開始慢慢向神靠攏，在信仰中尋找心靈的家園，漸漸擯棄了生不逢時、還才不遇的負麵想法。
我是MBA班上最晚結婚、最晚生孩子的，同學們都笑我是late starter。跌跌撞撞後，我的職業生涯和家庭生活慢慢開始順遂，也終於領悟了什麽是教徒最好的見證。
有關蓋爾幾個老友的消息又斷斷續續傳來。蓋爾嚐試了好幾個方向，生意並不成功，無奈之下，他賦閑在家帶孩子，甚至想試著開個托兒所。年輕多金的特隆開始迷戀杯中物，結果酒精中毒，影響到腦神經，性情大變，他和怡達的婚姻經受了極其嚴峻的考驗。在怡達的幫助下，特隆決定麵對自己的問題，到有關機構進行治療。怡達要照顧兩個幼小的孩子，又要安撫老公，身心的煎熬可想而知，看來金錢不能買到所有的幸福。我曾經天真地以為，北歐人是上帝選擇的天之驕子，上帝把富饒的天然資源、優越的醫療福利製度和高工資都給了他們。其實，上帝並沒有把我們分成三六九等。我們每個人都要遲早麵對他給的種種考驗，用自己的善良和堅持去化解心中的鬱結，動心忍性，增益己所不能，最後把祝福傳給他人。這才是每個人對生活的最好見證，也是對基督教精神的最好詮釋。
我在這櫻花季遇見了雪雁櫻，想起每年冬天雪雁翩然而至的時候，溫哥華無數民眾爭先恐後前去列治文和三角洲一睹為快的情形。但見秋水映碧空，幽雁翩翩飛，潔白的羽毛與烏黑的翼尖相映成趣，無比瑰麗燦爛。
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本用親身經曆撰寫的鴻雁故事。風雨之後，我們終將飛往更加廣闊的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