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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條垂下錦絲絛 – 我的移民心路

(2019-04-01 16:51:00) 下一個

二十一年前我隻身前往溫哥華定居時,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極其漫長的雨季。每天清晨,我撐著傘走十分鍾到家附近的天車站,坐半小時的捷運去市中心上班。

我是灰心失意的:每日的淒風苦雨,沒有家人在身邊,沒有一個好男人愛我,還要麵對動輒對我咆哮的吝嗇的中東老板,以及老是板著臉教訓我的菲律賓女同事……

下了班後,我是一路哭著回到家的……

唯一的安慰是到鄰居兼校友章太太家看粵語長劇,和她輕輕鬆鬆地聊天,不知不覺間,我跟著電視學會了廣東話。

兩年後我說服父母來加拿大定居。因為母親有潔癖,不喜歡住二手房,我趕緊在二老出來前貸款買了一套全新的房子,離章太太的家很近。章太太從她的首飾盒裏拿出珍藏了十幾年的碎鑽戒指,那是她低價從珠寶店淘來的,以同樣的價錢轉讓給我,作為我送給母親的禮物。

母親來加拿大的第一天就住進了新家,我為她戴上了鑽戒。她很激動,回過頭與父親開玩笑:“結婚幾十年了,你連鑽戒都舍不得買給我。”

我們與章太太一家的情份一直維係至今。幾年前去本拿比的一所教堂參加朋友的婚禮,恰巧教堂在章太太家附近,我約好了婚禮後去拜訪她。我在一片春光明媚中從教堂步行前往老友家,忽然瞥見路邊的一個私家花園的高高的籬牆內悄悄冒出了半樹粉紫色的花,像是紅枝垂櫻。

心情大好的我想探個究竟,敲響了主人家的門。一位麵容慈祥的白人老先生引領著我進了院子,他說三十年前買下這棟房子時,這株紅枝垂櫻就生長在後院了,估計樹齡有半百了。此樹的徑直達二十多公分,將近四米高,纖秀挺拔。它的上半部粗枝縱橫交錯,細枝柔軟下垂,像小姑娘隨性散下的長發。兩公分大小的粉色單瓣小花形似風鈴,單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明顯,好在懂得“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密密地湊在一起,撐起一樹的粉紅。遠遠看著,紅枝垂櫻如一個披了粉紗的營帳,立在綠色的草地上。

我鑽到樹蔭下,仰頭對著滿樹繁花拍照時,溫暖的午後陽光正好從樹梢間透進來,花影迷朦。

我對主人說:“這是weeping cherry (哭泣的櫻樹),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開著粉花的weeping willow (哭泣的柳樹)。”

不知為什麽,西方人把垂櫻和垂柳分別叫成了weeping cherry 和weeping willow,用“weeping”(哭泣)一詞來形容萬千枝條舒展垂立、高低錯落儀態萬千的景象。分明是一副優美清新的水墨畫,卻被他們說成一種失魂落魄的情形。

從主人家出來,意外地發現街對麵的另一座小教堂的門口也有一株被刻意修剪過的紅枝垂櫻,外形酷似一座精致的日本涼亭,粉紅色的小花似飛流直下又突然凝結在半空中的瀑布。

那一刻,忽然明白了,紅枝垂櫻Beni-shidare (也稱為Pendula Rosea)是溫哥華非常普遍的一種園藝木,樹木生長緩慢,可以長到8米高。某些人家屋前的紅枝垂櫻甚至有數百年的曆史了。

奇怪啊,剛來時住在這一帶,天天步行去天車站,卻從未注意到這些美麗的紅枝垂櫻。

自古以來,有垂柳的地方就有離別。在那個草長鶯飛的三月天,小橋流水,扁舟自橫,楊柳青青,折柳送別,題詩相贈,離愁別緒縈懷抱。溫哥華的垂柳不多,樹姿酷似垂柳的紅枝垂櫻卻是另一種風情。它清新美好,層層疊疊的繁花欲把春天染成一片馨紅。

可惜啊,當我掩麵哭泣時,雙手埋住了一雙發現美的眼睛,於是感受不到紅枝垂櫻通過十裏春風帶來的消息。

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不是中東老板給了我這個新移民第一份專業工作,以近乎嚴苛的尺度要求我,我哪有可能在很短的時間飛速進步,一連跳了幾次槽,越幹越好,最後成為一名出色的金融從業人員呢?

我所感受到的這個世界的淒風苦雨,其實隻是內心思想的折射。

我很慶幸最終擺脫了靈魂深處的負能量,人生的擺渡之旅從此陽光燦爛,鳥語花香,因而見到了萬條垂下錦絲絛的紅枝垂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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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紫萸香慢 回複 悄悄話 我也是同一年來溫哥華的。移民之初,我驚歎於溫哥華的美麗,有先來的喜歡抱怨的移民說你過幾年就不會覺得它有多美了。這麽多年過去,還是覺得溫哥華很美。
於飛遂歌 回複 悄悄話 每個移民都有一段心酸的心路曆程。
xiaoge 回複 悄悄話 我家附近也有一株紅枝垂櫻,每年春天我都情不自禁地給她拍照,可惜去年被人砍了,大概是生蟲了或是老了。
南小鹿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簡寧寧' 的評論 : 謝謝
簡寧寧 回複 悄悄話 小鹿,我一直喜歡你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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