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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部berry指南:燃燒吧,火炬

(2018-04-24 12:09:35) 下一個

二十四:燃燒吧,火炬樹(Sumac)

從什麽時候開始醉心於家附近的那片原始森林呢?我愛旅遊,也喜歡名山大川,無奈每年隻有三星期的假期,加上業務的季節性,平時走不開,多選在聖誕節度假,帶著兩個小兒專揀溫暖的國度去過冬。對兩個小兒來說,玩的方式不重要,旅程遠近也不是重點,隻要能離開加拿大,在異國他鄉無論是參觀當地的古跡,還是泡遊樂場,在度假別墅裏遊泳等,均可讓他們樂不思蜀,把精彩的旅行見聞用幼稚的語言寫在日記裏。

我的童年和他們的不一樣。住在福州城裏時,石頭、泥巴,沙子,樹葉、樹枝等是百玩不厭的,大院中的一排排芒果樹,玉蘭樹,甚至鄰居家的雞窩,都可以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如果還有一條小溪,一塊種著綠油油蔬菜的小土坡,一大片梯田,一個有蜻蜓和蝴蝶飛過的炎熱的下午……那簡直是幸福的天堂了。我可以趁外公外婆午睡時偷偷溜出來,在村子裏閑逛半圈,摘野菊花車前草,湊近苦瓜秧和南瓜藤找金龜子。小小的我用低矮的視角仰望周遭的一切,覺得這個小村莊太大了,被群山圍繞著,似乎要走很遠很遠,走得腿都斷了,才能翻過這些山。山的另一邊,是否為不一樣的世界呢?

我心中這個幸福的天堂是閩中山區的一個偏僻落後的小村莊,文革期間兩個福州黑五類家庭來這裏下放,還有五個福州知青也在村子裏插隊。我五歲時去那裏小住,對知青們一點印象也沒有,經常來往的是另一個福州黑五類家庭和住在隔壁的幾家鄉村破落地主。

鄉村晚上沒有電燈,我們就著豆大光亮的煤油燈吃晚飯,又靠著僅有的一盞煤油燈的模糊光暈摸回房睡覺。有時穿堂風刮得很大,隨時將煤油燈吹滅了,外婆會拿出一盞有玻璃罩子的馬燈照明。家裏還有一個壓箱底的手電筒,是從城裏買的,平時舍不得用。鄉裏的放映隊偶爾來大隊部放露天電影時,兩個舅舅從箱底掏出手電筒,背著我,借著電筒的光,踩著窄窄的田埂,朝村口的大隊部一路小跑著去占位子。

這樣樸素單調的環境,很容易讓人建立與大自然的親密關係,仿佛隻要稍稍一彎腰,就如同一棵水稻在泥裏深深紮了根,聽得懂土地的歌唱,感受到四季的更迭。

移民溫哥華後,幸運地發現家附近還有一片被人類文明包圍著的原始森林 – 當初買房子時,是生平第一次置業,懵懵的,根本沒注意到這一點。

我的工作性質是無需坐班的,業務空檔期便是休閑的好機會。我趁著小兒尚未放學時,經常往森林裏去,踩著枯朽的枝葉,拿著手機一路拍照一路識花,自得其樂,心靈也充盈起來。我感覺童年的那種單純的快樂回來了。這種快樂隻屬於我,孩子們是不會明白的。

通往森林的小路上有幾戶人家,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不約而同在院中栽上火炬樹。它們黃綠色的花朵是火炬狀的,果實成熟時,火炬變成鮮紅的顏色,表麵有一層絨毛。用手輕輕一觸,感覺像撫摸著一塊質量上層的絨布。與果實一同變色的,還有長長的羽狀複葉。葉子在春天時是暗綠色的,到了秋天變成深深淺淺的紅色,橘紅色,橙黃色等,整棵樹像一團燃燒的火。葉子落下後,紅火炬果實還掛在光禿禿的枝椏上,照亮了陰沉沉的冬日。

巴金曾經說過:在這人間,燈光是不會滅的。

那麽,火炬也是不會滅的。

曾經在閩中山區經曆過沒有電燈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後,我愈發明白光明的重要性。因為坎坷的命運而墜入生命泥潭的人,信仰就是不滅的火炬,帶你走出心靈的黑暗。

簫伯納有這樣一句名言:“人生不是一支短短的蠟燭,而是我們暫時拿著的火炬,我們一定要把它燃得十分光明燦爛,然後交給下一代人們。”我的祖輩父輩們,就是靠著一種堅持,為我撐起了風雨中的天堂。外公外婆在黑暗中沉靜的笑臉一直留在我腦海裏,鼓勵著我,將對上帝的熱愛和信賴傳給了下一代。

相信愛情的人,心裏也有一團燃燒的火炬。舒婷把精神獨立的女性比做了木棉花,“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歎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泰戈爾則熱烈地詠歎:我心上的人兒,你幹得好嗬,你給我送來你痛苦的火焰,你幹得好!因為香篆不燃燒,就不會發出芬芳;燈火不占亮,也不會放射光芒。 我的沉睡著的麻木的心,必須以你的愛的霹靂才能使它警覺;而那緊才會像火炬般熊熊燃燒。”

我這個浪漫文青對火炬樹一見鍾情,沉浸在無邊的喜愛中,拉著小兒去森林時,指著枝頭上高掛的一團團“火炬”,欲對他進行一番信仰教育。天真的他突然冒出一句:“火炬還可以吃,麥當勞的香草冰淇淋全是火炬狀的,好可愛。”

他和我一樣,是吃貨。而且他還喜歡搞“科學實驗”,常常將幾種不同的液體混在一起,裝在大大小小的塑料瓶和玻璃瓶裏,怕我發現,偷偷藏在床底下。他說,如果有一天實驗成功了,可以申請專利,然後找人生產,大發一筆 – 銀行家的兒子果然“財商”不低。

他還用新鮮的檸檬自製檸檬水,和其它幾種飲料按不同比例混搭,想發明一種口感特爽的新型飲料。兒子的理想是做一個富有的科學家和發明家,他每天上網大量閱讀,周末去上編程課,朝著朦朧的目標一步步前進。他的心裏也有一團火炬吧。

而我何嚐不想做一個整日奔忙於山野的南小鹿(我的筆名)呢?森林裏的四時野花,甜美的漿果,頑皮的青藤,濕潤的泥炭蘚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在楓樹向陽的一麵找尋一片最鮮紅的葉子,又爬到溪流盡頭背陰的岩石上,看看常春藤的葉子是不是枯黃了。都說一葉知秋,葉子是秋天的暗語,其實火炬樹燃燒的果實耀亮了不遠處作為背景的群山,是否更能代表蓬勃與枯萎相撞擊的秋天呢?

為了拉近與小兒的距離,我向他貢獻了一個印第安土著的火炬檸檬水配方,讓他試著調製出來:

1)八月份采收火炬樹的鮮紅的成熟果實(如果等到九月份雨季開始後再采收,雨水會衝刷掉果實的部分顏色和風味)。采收前,先摳下“火炬”上的一顆核果(本地人一律叫berry)嚐嚐,有撲鼻的檸檬味的,代表熟透了,就可以將整個“火炬”從枝頭采下。諾大的火炬果其實是一個個小小的berry聚成的,應該算聚合果

2)挖下一至兩個茶匙的核果,泡在溫水裏半個小時;或放進涼水裏,擺在陽光明媚的室外曬上一天。無論是采用哪種方法,等液體變成粉紅色了,“印第安檸檬水” (Indian lemonade)就大功告成了,它是夏季最解渴的飲料。

切記浸泡果實時,不可使用沸水或煮沸,因果實中的單寧酸會溶解,口感頗澀。

3)飲用前,用濾茶器,幹淨的棉布或者紙咖啡過濾器過濾掉粉紅色飲料裏的殘渣。飲料裏可以加冰塊,再放一點蜜,風味酷似檸檬水。

4)剩下的火炬果可以放進紙袋裏,放在陰涼的地方保存數月。寒冷的冬天可以飲“印第安檸檬水”,來年春天,待花園裏的薄荷萌出新葉後,再自製薄荷茶來喝,生活豈不美哉?

將理想和愛情的火炬化作舌尖上的美食,信念是否可以堅持得久些?舌尖上的“火炬”,許諾的不隻是燦爛的顏色和香甜悠長的味道,還有充滿希望的未來。

 

注:火炬樹,又名漆樹(sumac),鹽膚木屬(Rhus),是加拿大常見的園藝彩葉樹。

本地常見的園藝漆樹有兩種:鹿角漆樹(staghorn sumac,學名R. typhina,原生於東部)和光滑漆樹(Smooth sumac ,學名R. glabra,原生於西部,主要在BC省)。兩者外形相似,最重要的區別在於落葉後鹿角漆樹的枝幹上有一層棕色的絨毛,看起來像一根根鹿角,故而得名,而光滑漆樹的枝幹是光滑的。兩者皆雌雄異株,葉子在秋天變成紅色,鮮紅色的火炬果實可以生吃,也可以用來做檸檬風味的冷飲,還是鳥類和小哺乳動物的重要食物來源。

(鹿角漆樹的毛茸茸的枝)

鹿角漆樹和光滑漆樹的種子曬幹後磨成紅色的粉末(與辣椒粉酷似),千百年來在中東國家和北非被作為烹調食物的香料。中東最著名的大眾食品“鷹嘴豆泥”(hummus,又稱哈馬斯)美味可口, 製作非常簡單:鷹嘴豆(chickpeas)煮熟後搗碎,加檸檬汁、橄欖油、芝麻醬和一點點的漆樹種子粉末而成。用了一點點漆樹種子粉末的哈馬斯微辣,十分開胃。

注意事項:有一種毒漆樹(Poison Sumac,原生於加拿大東部),外表與鹿角漆樹和光滑漆樹相似,你的皮膚一旦接觸到它,會起紅疹或水泡,又疼又癢。若是在野外遇見了漆樹,不是萬分確定的話,千萬不要在結果期前去觸碰它。到了結果期就一目了然了。毒漆樹的果實是白色的,綠色或者灰色的,而鹿角漆樹和光滑漆樹的果實是鮮紅色的,很容易區分。還有,毒漆樹喜歡潮濕的土壤,生長在濕地;鹿角漆樹和光滑漆樹一般出現在排水性良好的山坡上,雖然有時靠近水邊生長,但絕不可能長在爛泥裏。如果你在野外見到了一株長在泥沼或者濕地的漆樹,還未到結果期,無法辨別是否有毒,千萬別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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