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我愛紫珠草 （beautyberry）
我在冷雨敲窗的夜晚，寫了一篇讚頌紫珠草的文章：
“不知不覺間，深秋的腳步近了。你穿著綠色的衣裙，渾身上下掛著數不清的紫色珍珠串，款款向我走來。紫色的珠串太多，喧賓奪主，以致於我忽略了你裙裳好看的綠色基調，而是陶醉在紫色的海洋裏，在清淺的秋光中幻想一份浪漫而傷感的愛情。
在溫哥華，秋天是一個多變的季節。溫暖的陽光柔柔地照射時，你燦爛的笑容令清純嫵媚的容顏更加迷人。你在風中揚起的紫色發辮，如飛流直下的“廬山瀑布”，我便是潭邊踏地而歌的汪倫，願與你生生世世纏纏綿綿。
有陽光的秋日總是屈指可數的，今年十一月份更是破了曆史記錄，一個月內下了二十七天的雨。雨水淅淅瀝瀝紛紛揚揚連綿不絕，擾亂了路人的好心情，怎一個愁字了得。你卻一點也不在乎，默默享受命運給予的這一份恩賜。落在珠串上的雨點好像你流下的相思淚，你說因為心懷感動，淚水也是甜的。你楊柳般的身段在雨的浸潤下，似水一般的柔軟。
紫珠草啊，你如詩又如夢，我的靈魂遊走在你創造的紫色世界裏，始知愛情是有始有終的紫珍珠。”
當我將即興之作連同一組紫珠草的照片發在微信群裏時，幾個酷愛紫色的朋友瘋狂點讚，甚至還私信我：到哪兒去買紫珠草？它們的漿果能吃嗎？
本地的苗圃裏發售兩種紫珠苗：美國紫珠（American Beautyberry）和亞洲紫珠(Asian Beautyberry)。美國紫珠原生於美國南部，亞洲品種的包括日本紫珠和中國紫珠。
它們同為灌木，外表有如下區別：
一）：美國紫珠的植株高些，可以長到將近三米，整棵灌木的高度長過寬度。亞洲紫珠一般不到兩米高，枝條下垂，從外形上看更像一株垂柳，整棵灌木的高度與寬度差不多。亞洲種更抗凍，但不如美國種耐酷熱
二）美國種的葉子大些，直徑8厘米到15厘米，亞洲種的葉子小一些，短一些，直徑3-8厘米
三）美國紫珠的果實是緊緊繞著主幹生長的，果實更大，兩個果簇的間距小，果實顏色更加鮮豔有光澤。 果實雖然漂亮，但相當一部分藏在寬大的葉子下，比較含蓄內斂。亞洲紫珠的果實則長在主枝旁邊的側杆上，果簇的間距較大，與樹幹貼得不那麽緊，被葉子遮住的部分少，更加外向活潑。
（美國紫珠）
（亞洲紫珠）
相比之下，我更愛美國紫珠，它的果實尤其光亮美麗，有趣有詩意，製成的果醬還很好吃。
美國紫珠是美國南部一種常見的野生灌木，它不挑土壤，在幹燥或者潮濕的環境均可生長，喜光又不懼陰。在鬆樹林，橡樹林和山胡桃林裏長勢最旺。而且是成叢生長，恣意又快樂。
它的木質莖多分枝，在野外通常成半直立樹形。葉子較大，邊緣有鋸齒，四月底開始長葉，六七月開花。粉白色的小花長在葉腋處，微小，又被大大的葉子遮蓋了，除了蝴蝶和蜜蜂，沒有人會留心它開花。此時的紫珠草生機勃勃，卻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到了九月份，仿佛一夜間，枝頭突然冒出了紫色的果實，直徑3-7毫米，秀色可餐，一直到11月果實才變成果幹。那果實的顏色也是有變化的，從最初時的青色，到偏洋紅色（當地人稱這種顏色為magenta），成熟時亮紫色，外表有一層金屬光澤。成熟時的紫色最美最吸引人，即使你是高明的攝影師，也很難拍出一張照片，百分百真實地反映熟透了的果實那份攝人心魄的美。
超過40種以上的鳴禽（包括花臉齒鶉，知更鳥，北美紅雀，灰嘲鶇，雀， 反舌鳥等）喜歡它的果實，甚至連掛在枝頭的幹果也不放過。哺乳動物（包括犰狳，浣熊，北美負鼠
，鬆樹，灰狐狸，白尾鹿等）也對紫珠果趨之若鶩。在美國南方，你會不時見到這樣一幅可愛的情景：鬆鼠從高高的橡樹上爬下來，咬斷一截半米長的紫珠草的樹枝，連果帶葉一起拖回壘在橡樹上的老巢。
當地人又稱紫珠漿果為French Mulberry (法國桑葚)，老實說，它的新鮮生果的味道比酸甜的桑葚差遠了。紫珠新鮮的果實略有甜味，比較幹澀，不易大量生吃。一邊從樹上摘生果一邊品嚐，如果不小心揉碎了葉子，植株會發出一股難聞的怪味，並不是一個愉快的體驗。不明就裏的人將紫珠的漿果形容為“insipid”(平淡無味)，他們並不曉得，用紫珠果製成的果醬卻是極其美味可口的。英文網站上有做果醬的方子，不妨一試：
材料：1.2公斤紫珠果（清洗幹淨），1.9升清水，從超市裏買來的幹果膠（建議買品牌為Sure-Jell的幹果膠Premium Fruit Pectin，每盒裝有八小袋）
1） 將新鮮的紫珠果放在清水裏熬煮，煮沸20分鍾後，將殘渣過濾掉，留下水果醬汁。
2） 按如下比例調配果醬：每3小杯水果醬汁配一小袋Sure Jell幹果膠，再放入4.5杯白糖，攪拌均予
3） 將搭配好的醬汁煮沸2分鍾，熄火後放在一邊，看到醬汁表麵泛出泡沫後，將泡沫過濾掉
4） 將加工好的果醬放入消毒好的玻璃瓶，用蓋子封好，放進冰箱，就大功告成啦
紫珠草的葉子裏的一種化學成分有驅蚊作用，當地土著用其做天然的驅蚊劑，驅趕蚊子，馬蠅，鹿蠅，蜱蟲等。一言蔽之，凡是美國南部常見的會咬人，咬動物，喝人血動物血，還要傳染疾病的昆蟲，均可以用紫珠天然驅蚊劑來對付。美國南部土著常常將紫珠草連枝帶葉砍下來，將葉子揉碎，再將枝條塞在馬具和馬的身子之間，用來驅趕蚊蟲。
筆者來自福建，兒時沒有電風扇和空調，家家戶戶隻能敞開門窗散熱。越是酷熱難擋，蚊子蒼蠅越是猖獗無情，南方人個個飽受蚊蠅叮咬之苦。我是很能體會美國南部居民的“夏日苦情”的。如果你在炎夏去森林裏遠足，可以在臨出發前順手從自家的院子裏摘一把紫珠草的葉子，揉碎了，將汁液抹在臉頰，胳膊和大腿上。不一會兒，你會發現身子四周的蚊蟲消失了。
雖然可以從超市裏買來現成的驅蚊液噴在身上，喜歡動手的人不妨用紫珠草自製天然高效的防蚊霜，方法如下：
砍掉一株紫珠樹，將枝條剁成一小截一小截的，連同葉子放在大鍋裏用水煮沸，煮出的液體是棕色的。液體涼卻後，倒進榨汁機（blender）裏，過濾掉殘渣，留下大約1.5杯的液體。在另一個鍋裏倒入一杯有機印楝油（neem oil，可以網購），混入30克蜜蠟，一同加熱，直到蜜蠟徹底熔化了。然後將過濾後的棕色紫珠草液體慢慢倒在鍋裏，與有機印楝油和蜜蠟均勻結合在一起，就是自製的防蚊霜了。
美國土著還充分挖掘了紫珠草的藥用功能，他們用根，葉，果實，莖製藥茶或草藥湯劑。根和葉子製成的藥茶用於汗蒸浴，治療風濕，發燒，瘧疾。用根製成的藥茶還用來治痢疾和胃痛。根和果實可以治療腹絞痛和其它的常見疾病。樹皮和根可以用來緩解皮膚瘙癢。
如果你在自家的後院栽了幾株美國紫珠，有極大的可能，白尾鹿會來造訪。吃了幾片紫珠草的葉子後，鹿兒索性坐在樹叢下休息好一陣子。紫珠草體內散出的味道使得蚊蠅勿近，白尾鹿可以趁機在樹下乘涼打盹兒，做一個清淨的好夢了。
筆者曾經有過與鹿結緣的美妙經曆。二十年前我在北歐讀MBA時，住在半山腰的小木屋裏，不時有幾隻小鹿從我的門口和窗前經過。白人房東問我：“中國人信風水，你也來看一看，我家的風水好嗎？”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能吸引仙鹿前來的小屋，風水還能不好嗎？”房東開心笑了，眼睛眯成一條縫。
是啊，鹿是出沒於深山老林裏的一種通靈了的動物。“鹿回頭”的愛情傳說中，神鹿被獵人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山崖，才不得已回過頭來，目光清澈美麗，哀怨而動情。回頭之處火光一閃煙霧騰空，變出了一位美麗的黎族少女，與獵人結為夫妻。還有“鹿銜草”的傳說，一獵人打傷一母鹿，母鹿嚼了身邊的一種草吐在傷口上，奇跡般的站起來了。
我從沒有想過野鹿會紆尊降貴，從人跡罕至的山野跑到煙火味十足的凡塵，在我埋頭吃飯的時候，從廚房的窗台邊輕盈掠過。一起用餐的挪威室友見狀，趕緊讚我一句：“你就是一隻來自東方的美麗小鹿。”我樂得飄飄然，雲裏霧裏十幾年，終於有了個“南小鹿”的筆名。
來到溫哥華後，有幾位住在北溫的朋友不時在微信朋友圈裏發小鹿造訪他們家後花園的照片。那裏的原始森林比較茂密，偶爾還能撞見小鹿。
朋友，如果小鹿還不曾光顧你的家，聽聽我的意見，在你的院中植幾棵美國紫珠草吧。秋風涼起秋意闌珊，你站在結滿紫珠的花園裏，微閉雙眸，去感受清淨時光中的一抹淡淡閑愁。終於，傳說中的鹿仙子來了，守著綠色叢中的流光溢彩的紫，身影有些孤冷，優雅而清高。陽光照在秋雨過後濕漉漉的紫珠叢裏，升起一團紫色的霧氣，那一瞬間，情人嘴角的一抹微笑，驅散了眉間的憂愁。
熱愛紫珠草的人，從來相信愛情是有始有終的。
(鄰居家的紫珠草，看起來是亞洲品種的，也很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