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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未央

(2017-06-30 08:16:15) 下一個

四月未央

和北方朋友聊起出國前的舊事,我形容幾位福州老相識時,用了這樣一個比喻:“她們的容貌和氣質同林徽因很相像,林徽因是標準的福州美女…… ”

朋友們恍然大悟:喔,原來福州美女是那樣的,人間四月天嘛!

可是我知道,林徽因詩裏的“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新鮮初放芽的綠,你是”指的是北方的四月天。她在福州呆的日子並不長,很小就隨著父親去了北京。

如果她一直生活在福州,估計也寫不出如此動人的四月天吧。在我的感受中,福州的四月是一年中最不美好的季節。每當春節過後,福州的雨季就來了,橫跨三四兩個月。雨水淅淅瀝瀝沒完沒了,最誇張的一次,我數過的,天天下,整整下了一個月後,才放晴了一天,剛剛把你的好心情給吊起來,天公又開始新一輪的“眼淚轟炸”了。

長江以南是沒有暖氣供應的,我的家鄉福州在春節前後特別寒冷,屋裏屋外同一溫度,我在室內也要穿著厚厚的外套。還是愛讀書愛做夢的年齡,我常常在冰冷的書房裏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狂啃世界名著。先看中文版,再讀英文版,外文書店裏能搜到的英文版經典小說全被我買回家,一一讀完了。

囫圇吞棗的結果是,大作家沒做成,厚厚的眼鏡卻戴上了。 因為缺乏運動,我的幾個腳趾生了凍瘡,凍瘡每年都犯。三四月雨季來的時候,是一年中最狼狽的。我天天披著雨衣,騎著爸爸的二十六寸橫杠舊自行車去上班,狂風大雨打過來,厚厚的鏡片頓時模糊一片,頗有“霧裏看花”的感覺。我隻好憑經驗憑下意識在如流的車海中穿行,竟然也練就一副好車技。

有一回我在大雨天騎車,停在一個離單位幾百米遠的十字路口等綠燈放行,碰到了騎著摩托車上班的男同事。綠燈一亮,我和自行車合為一體,像一支離鉉的箭“飛”了出去,靈活地在如潮的人流中穿梭,竟然比騎摩托車的同事早一步到公司。同事無比驚詫,逢人便說:“那個四眼妹真是厲害,自行車賽過摩托車,服了服了。”

下雨的時候,溫度比春節稍高一些,腳趾上那些可惡的凍瘡便開始作祟,瘙癢無比。穿著厚厚的高筒雨靴坐在辦公室裏,我明明腳癢得不行,卻不敢彎腰去撓,還得保持優雅的淑女姿態, 暗地裏卻難受得齜牙咧嘴的,巴不得脫個大光腳。於是我常常盼望雨季過去,雨一停,帶著厚厚眼鏡的我看起來就不會那麽傻了,凍瘡也會好了。

所以,長期生活在福州的女孩絕對寫不出“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在梁間呢喃”之類充盈著溫馨和愛意的四月天。

時間長了,漸漸悟出四月是什麽樣的春天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出生在四月。每年的生日蛋糕及家人朋友們的祝福,足以讓我在吹蠟燭許願時,把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在心裏譜成詩歌。

四月是讀書最多的季節,我在冷雨敲窗的日子根本不想外出,將一本本名著放在案頭,挑燈夜讀,心情隨著書裏的情節高低起伏。那些或激烈或淡雅或憂傷的文字,最後都化作一股靈氣,將我的內心團團圍住,生出幾許溫暖和慰藉。

後來到了溫哥華,每年四月又逢長長的雨季,隻是我終於脫下了傻傻的眼鏡,改戴隱形了。因為室內有暖氣,我的凍瘡終於斷根,沒再犯過。

在溫哥華住了幾年後,突然收到一封情信,某人竟然還記得我年輕時戴眼鏡傻傻的模樣,覺得我很可愛。原來傻女在最狼狽的時候,還是有人惦記牽掛的,陰雨綿長的季節也有爛漫溫馨的一麵。

四月未央,溫哥華滿城粉色的櫻花已經謝了,我在後院的一角種上一株本地常見的風箱果(俗名nine bark)。這種原本產自中國的稀有品種,被引進北美廣泛種植,成了人見人愛的園藝樹。我喜歡圍著它轉,看著一團團白色或者粉色的花序從綠色或者紫色的枝葉間發出, 白色的花團晶瑩剔透,如掛在綠枝上的白雪;粉色的花團如迷你型的牡丹。

它是春末連接初夏的豔麗的一筆,花謝後結出的膨大的紅果延續著春的旖旎,仿佛告訴我:愛情曾經來過,永遠不會走遠。

隻要心是熱的,情是真的,不管四月天是豔陽高照還是陰雨綿綿, 是開著桃花櫻花還是風箱果花,它都是人間最好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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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la 回複 悄悄話 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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