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智利這個神秘的南美國度的向往，最早來自於好萊塢電影《精靈之屋》（The House of the Spirits)。
1998年的春天我正在北歐讀MBA,同屋的挪威女子莫莉極力向我推薦這部影片。我租了錄像帶，邀請了校園裏的幾位中國留學生，大夥兒坐在我們的客廳裏聚精會神地看完了這部精彩的故事片。好萊塢影星梅裏爾.斯特裏普成功演繹了自帶精靈般預知魔力的智利女子克拉拉。這個有著幾百年殖民地曆史的國家竟然可以產生如此回腸蕩氣史詩般的傳奇，不禁令我刮目相看。
2014年十二月中旬，已經在加拿大定居多年的我終於實現了向往已久的南美之旅。美中不足的是，年事已高的父親因重病無法與我們同行，老公和小兒子為此特地留在溫哥華家中陪伴他。我帶著大兒子和七十多歲的母親，跟著妹妹妹夫一家開始了長達三個星期的旅行。
我從溫哥華直飛多倫多，接著從多倫多轉機飛往智利首都聖地亞哥。十五小時的長途飛行，下機後，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疲倦。再過八天就是聖誕節了，此時的聖地亞哥正值春末，白日氣溫28攝氏度。我換上長袖衫和碎花短裙，上了事先預定好的一輛旅行小巴，開始了旅遊公司為我們全家私人定製的市區一日遊。
小巴從機場開往市中心，沿途的景象似曾相識，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福州老家。嘈雜的馬路，破舊的建築群中偶爾冒出幾座嶄新的大樓，舊貌與新顏並存的城市略顯突兀和不協調。市區內黃褐色的河水泛著白色泡沫，像是極度汙染過的，用碎石鋪成的河岸上堆放著市民們隨手扔下的垃圾。妹夫是CBC(Canadian Born Chinese), 幾乎沒有去過第三世界國家，對這種雜亂無章的街景感到無比新奇，拿起尼康高級相機不停拍照。
我們來到了久負盛名的阿瑪斯（武器）廣場。廣場中央擺著一個由各色彩紙和閃亮的金屬罐子搭成的巨大聖誕樹，十分招搖亮眼。廣場四周是古典的西班牙建築。幾百年前，這個廣場也是主要的貿易市場，殖民時期形成的一些狹長的固定攤位演變成了今日廣場附近的一些小巷。漫步穿梭在這些小巷小街別有一番情趣。
我在加拿大生活了十幾年，漸漸淡忘了發展中國家的一些生活細節。初來乍到聖地亞哥鬧了好幾個笑話，比如去廁所時忘了帶廁紙。（在北美，所有的公廁都免費提供廁紙的）。大寶尿急，我帶他去廣場附近的公廁，竟然要收費，收費處的窗口掛著一個小牌，明碼標價“450比索”。收銀員很死板，堅持收本地貨幣，不肯要美元。妹夫隻好大費周章跑到廣場附近的兌換公司換來一些比索，買票讓大寶進了公廁。大寶出來後悶悶不樂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對外婆說：“上一次廁所要花450塊，我每年的壓歲錢隻有100塊，積了這麽多年的壓歲錢，竟然不夠上一次廁所。” 看到他一臉肉痛的樣子，外婆忍俊不禁，趕緊解釋450塊是智利貨幣，隻相當於1塊美金。大寶這才如釋重負，露出舒心的微笑。
從廣場出來，旅遊巴士順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盤旋而上，抵達海拔隻有230米高的著名的風景區聖盧西亞山。山崗上的古堡、雉堞和銅炮年代久遠，至今保存完好。從山頂的古堡可以俯瞰全市。
我們隻能在聖地亞哥停留一天，第二天要上遊輪開啟為期15天的遊輪之旅，很多景點，如總統府、大教堂、曆史博物館等，隻能開車從門口經過，不能進去一探究竟。從市區裏的很多角度可以遠望海拔880米的聖克裏斯托瓦爾山，山上有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巨型聖母像，那裏叢林茂密植被豐富，是市民們休憩的好地方。可惜我們也沒有時間坐纜車盡興遊覽了，不啻為一大遺憾。
導遊阿爾多（Aldo）是我們到南美後接觸到的第一個司機兼導遊，他已經67歲了，從業20年，至今未婚。他之前一直和寡母住在一起，直到母親六年前去世。阿爾多的外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多了，很健談，我們從他那兒了解到這個國家的基本概況。智利有1700萬人，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居住在聖地亞哥。2006年，通過民主選舉，智利出了南美曆史上第一位女總統米歇爾.巴切萊特。2013年米歇爾再次連任。米歇爾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青年時期身世坎坷。七十年代皮諾切特發動軍事政變執政後，米歇爾的空軍上將父親被迫害，入獄致死，米歇爾也被拘捕數月。1990年智利軍政府還政於民，米歇爾開始從政，曆練多年後終於當選總統。
阿爾多的敘述不禁讓我聯想到美籍智利女作家伊莎貝拉.阿連德的成名作《精靈之屋》，描述的是一個智利家族從上世紀二十年代至七十年代的興衰史。其中最震撼人心的一段莫過於七十年代政變帶來的國家動蕩對艾德博家族的衝擊。女主人公之一克拉拉（以作家的外婆為原型塑造的）是個能預知將來的精靈般的奇異女人，被性格暴戾不可一世的丈夫趕出家門，淒慘死去。她的外孫女阿芭在突如其來的軍事政變中受在逃的反對黨丈夫之累，被當成替罪羊入獄，遭嚴刑拷打百般淩辱。就在阿芭幾乎喪失生存意誌的時候，克拉拉遣著自己的魂靈來告訴她：活著，就是希望。阿芭在一連串的磨難中精神得到升華，決定不去報複曾經傷害她的人，結束人世間冤冤相報的惡性循環。
這是一本魔幻和現實相結合的史詩般激蕩人心的小說，在可怕的回憶和若無其事的寂靜中，時間悄然而逝。每一件東西都有自己的生命，幽靈坐在桌上，與活人交談。然而一切艱難困頓都不能阻止對美好生活的幻想，在所有事、任何事都可能發生的萬花筒般的世界中，人性的光輝煜煜閃亮。
從這一角度來看，五十年代出生，經曆過七十年代軍事政變的智利女總統米歇爾是現實版的克拉拉和阿芭的結合體，堅強果敢，極具親和力和誠信度。
今天我終於能親臨這個神秘的國度，在馬不停蹄的市區一日遊和導遊的娓娓敘述中重溫電影《精靈之屋》的部分情節，增添了不少感性的認識 – 這是一種很愉快的體驗。
我們邀請阿爾道和我們一起吃中餐，不過此地中餐館的廚藝實在不敢恭維。阿爾道留了他的名片給我們，希望我們下次重遊聖地亞哥時可以多逗留幾日，他會領著我們參觀著名的葡萄酒產地，然後去有著曲折海岸線的海濱小鎮攬勝並品嚐智利海鮮。
從這位出色的導遊身上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旅遊，不僅僅是訪悠探勝。與當地人交談，也是一種大收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