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個忙亂的周末，父子三人的燒都退了，但咳嗽不斷兼流鼻涕，仍要在家休息。周一上午，我收拾好行李，戀戀不舍地擁抱了老公，又和兩個小兒來個goodbye kiss, 坐著公司安排的大巴前往威士拿開全國會議了。
本以為剛剛下過一場雪，通往滑雪勝地的道路一定泥濘難行。沒想到一路雲淡風輕，地上的積雪全都化了，從車窗邊一晃而過的，都是美妙的冬景。但見山嶺上鬆柏長青，偶爾有小瀑布從岩石間飛流直下，清冽的河水嗚咽著向遠方流去，一群肥大的野鴨在河麵自在遊著。這樣的景象，讓人感到蘊華流轉，轉眼已從金色的秋天切換成蕭瑟的初冬。不經意間，我們又要和冬天有一次親密的接觸。這也是公司頗費心思將全國會議設在北美最富盛名的滑雪勝地的原因之一吧。
剛剛住進威士拿的五星級酒店，我就收到了Gary發來的微信：“我已經到了。”Gary是我的大學同班和同鄉，幾年前移民到多倫多，最近剛剛跳槽到我們銀行。我們已經二十年未見了，上一回碰麵是在廣交會上。Gary的攤位在我們公司的攤位附近，他不時溜達到我們攤位和我的幾個年輕同事說笑。Gary說話風趣，常常是自己一臉嚴肅，卻把我們幾個逗得笑彎了腰。雖然接觸不多，Gary卻是以一種開朗幽默的形象偶爾浮現在我的記憶裏的。
我去他的房間找他，我倆激動得擁抱了一下，彼此問候：“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我問他：“你的頭怎麽全禿了？”他說：“你胖了，臉比過去圓了。”是啊，時光如白駒過隙，我們從當初的青澀少年，都變成持重沉穩的金融界白領了。我們興奮地交談了一個多小時，各自簡單敘述了分別後的人生軌跡，並且約好大會期間一定要坐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行動，繼續我們的精彩對話。
臨睡前我打電話給老公，一肚子的不放心。老公因為夜間咳嗽劇烈導致睡眠不佳，頭痛欲裂，仍強打著精神對我說：“孩子睡下了，你放心吧。他們的病好得差不多啦，明天可以去上學了。”
第二天是緊鑼密鼓的會議。銀行剛剛緊縮了貸款政策，尤其是針對新移民和非居民的貸款條件比過去嚴格了，引起了很多華人經理的關切。大夥議論紛紛，都在擔心明年的業績。
我心裏也在嘀咕。從事房貸業務的，有相當大一部分是看樓市和銀行貸款政策吃飯的。2008年下半年，我在加拿大最大的銀行做高級財務規劃經理，恰逢樓市突然走低，幾乎所有的買家都在觀望。半年之內，我隻做了一單房貸，還是某個客戶幾年前買的樓花要交樓了，不是二手房交易。我的白人上司和我聊起他的職場經曆，他說，十幾年前他在多倫多上班，剛剛下定決心做了沒有底薪純靠傭金生活的房貸經理，就碰到樓市大蕭條。他去當地最大的地產公司的分部守株待兔了幾個月，諾大的公司，平均一個月隻有一單地產買賣成交，而且那一單貸款還不是他做的。幾個月下來，他的收入為零，老婆在醫院臨盆，他發現銀行帳戶竟然沒有一毛錢。“慘不忍睹，慘不忍睹！這是我一生最糟糕的選擇。“白人上司在我麵前噓唏不已。終於，他又幹回了基金投資的老本行，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碰房貸業務了。
白人經理一向賞識我，沒想到他剛剛升職，不再做我的頂頭上司了，我就做了一個令他吃驚的決定：跳槽到另一家銀行做房貸經理去了。我約他吃午飯道別。雖然他對自己的那段房貸經理生涯心有餘悸，還是給了我熱情的鼓勵。我也從他的負麵經驗中，明白了什麽是職業風險，懂得積穀防饑的道理。幾年前樓市火爆，我抱著“有錢拚命賺”的心理，超負荷跑業務，老公甘當後勤，把家務事和照顧孩子的瑣碎活都攬了下來。
銀行緊縮貸款政策，未嚐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可以讓價格居高不下的溫哥華和多倫多樓市回歸理性，避免泡沫。一旦樓市崩盤，對銀行和投資者都不是好事。既然選擇了這個職業，就要坦然麵對未可知的職業風險。
我和Gary坐在一起，會議期間幾乎無話不談。“老同學”這三個字真是神奇，我倆大學期間隻能算點頭之交，畢業後在廣交會見過幾次，彼此之間並不熟絡，二十年後的重相遇，我們卻感到如此親近，彼此心無芥蒂。我倆約好，今後一定要互通信息，彼此相助。我心裏暗暗感歎：有個老同學做同行和同事，真好！
終於熬到慶功晚宴結束，我往家裏掛電話，第一句話就問：“孩子上學沒遲到吧？叫他們起床折騰嗎？”
每天叫孩子起床是件艱巨的事，長期以來都是我這個“虎媽”擔此重任。每天上午，家裏都要重複這樣的場景：我先是推開大寶的睡房，大寶閉著眼賴著不起來，我隻好任他躺平，費力為他穿好襯衫、毛衣和西褲，甚至連領帶都為他係好了，然後拖他下床，往廁所一推，命令道:“先小便，再下樓早飯。”接著，我進了小寶的睡房，小寶早已嚇得用被子蒙頭，拚命喊：“我要睡，不去學校了。”我不由分說，掀開小寶被窩，拖著小寶雙腿，讓他屁股先著地。小寶怒目圓睜，追著我下了樓，揮舞著小拳頭恨恨地說：“哼，我要扔你的東西！”他在想報複手段呢。
這次出門開會，我一直擔心老公無法對付兩個難纏的小子。沒想到老公說：“可輕鬆啦！我提前告訴他們，媽媽不在家，起床穿衣要花很多時間，爸爸一個人應付不來。兩個娃全都懂事了，今早一個都沒賴床。我一叫，就乖乖醒了，自己動手穿衣。”
“那哥哥的作業做好了嗎？”我又擔心地問。大寶性情拖拉，平時我們都要求爹爹告奶奶，他才開始寫作業的。多虧他成績好，我們才耐著性子，沒有下決心收拾他的“拖拉症”。
“早做完了，我簽字啦！今天表現特別好。”老公說。
原來媽媽不在家，兩小兒愈發懂事自覺了。我心裏很大的挫敗感，難道媽媽是孩子懶惰的誘因？老公又不識時務評論了一句：“等你明天回來，他們又要故態複萌啦！”
我心裏歎了口氣：孩子，媽媽看不到你們懂事的樣子了，可媽媽還是非常掛念你們。明天回到家，可以好好摟摟親親家裏的三個大小男子漢了。
這就是職場媽媽的甜酸記錄，與天下所有為美好明天打拚的媽媽分享，共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