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若欣在最後一個吃好晚餐後，兜到楊帆門口，見他又在聽音樂。
一套房子裏住四個人，老周夫婦在家時間不固定，兩口子吃得簡單，到周末做得豐盛時，會邀請兩個房客一起吃。平時老周他們在家吃的話，就是房東先用廚房，然後楊帆動作迅速地做好一個人的飯，最後是若欣磨磨蹭蹭弄吃的。
老周說原來的房客是管吃的，但若欣之前的一個家夥太不自覺，什麽都不做，一副我付了錢我是客戶你該伺候我的神態。周太太找個借口把他打發出去了。楊帆那時是很勤快的，總要求幫忙，還會自己買菜回來放進冰箱，雖然房租是包含了飯錢的。
前房客走了後，周太太立了新規矩，一律不管飯，各自自己燒，廚房輪流用。這個改變對新來的房客若欣沒影響，她對於兩百塊一周的租金和這個好地段十分滿足。而楊帆的待遇則明顯地降低了。周太太為了防止他鬧意見，還準備了托詞說就當漲房租了，現在她家房子那麽吃香。但楊帆一點也不在意。若欣問起時，他還說各管各吃更自由方便。
若欣正有點猶豫是否要敲門，楊帆看見她，又是立刻停了音樂，站起來，並邀請她進去。她是想問他借書看的。不是《圍城》裏寫的那樣，找借口接近他。她昨天看到他房間有幾本書，真的有興趣借來看看。出國的時候為了節省行李重量，一本好書都沒帶，那時是想著在網上看也行。
但捧個電腦，哪有捧著溫暖柔和的散發墨香的紙質書本有感覺？
楊帆一聽她來借書，就說：“我書很少的，從網上下了看比較多。”
這不是托辭，倒是真的。他的房間幹淨整潔，一張床，一張寬大的台子，一個書櫃，裏麵擺著一些書和電腦配件，雜物很少。
中英文兩本聖經，一本《上下五千年》，一本《道德經》，一本《家庭健康醫療常識》，還有一些文化哲學方麵的書，都是若欣不感興趣的、很不文藝的書。
“咦，這有一本《玫瑰之名》，是小說嗎？”她想起了亦舒的《玫瑰的故事》。
“是的，我很喜歡的一本小說。你可以拿去看。”
若欣取出那本書，抱在懷裏，說：“慚愧，我的閱讀麵很窄的，一般就讀點通俗的現代作品，西方的和古代的讀得很少，感覺枯燥的讀物靜不下心來去讀。”
楊帆說：“你慢慢看，每本書都很有意思，不會枯燥。就比如聖經，就是一本永遠讀不完的書，每次都會有新的體會。”
若欣說：“有空我也讀一讀，學學英語也好，是不是？”
“是的，裏麵有些讚美詩就是很優美的。”
楊帆說著，把電腦的耳機拿掉，音量調高，放了幾首英語曲子。
“這首《天使之城》很好聽，可能適合你們女孩子。”
若欣一聽，正是自己喜歡的優美輕柔的類型，就感激地說：“謝謝，是蠻好聽的。”
若欣眼睛再次瞄到《道德經》時，忍不住打趣道：“你這麽年輕，讀老夫子的東西？”
楊帆淡然一笑：“其實讀一讀蠻有意思的，一開始會覺得看不懂，需要看一些講記，慢慢地就明白了一些。我有時也做點筆記，把自己的理解寫下來。”
“是嗎？寫在哪裏？”
楊帆打開一個網頁，給若欣看她的個人空間。一個完全不同於微信空間和QQ空間的安靜的地方。
聽著優美動人的音樂，看著這些毫無浮躁氣息的書，若欣有點恍惚地想：我這是做夢嗎？我象是回到了大學裏的宿舍。
為了讓自己回到現實，她開始發揮自己的GOSSIP業餘愛好。
“你是大學一畢業就來留學了嗎？”先刺探他年齡。他隻要一說畢業時間，再問問留學時間，立刻就知道他多大了。若欣的“狡猾”天性出來了。
“我畢業後工作了一年才來的。”
“哦，是嗎？你也是交大的吧？”她繼續“狡猾”。如果你想要知道別人的具體信息，又不好直接查戶口，那麽就往好裏麵猜，別人要麽給予答案，要麽否認，至少不會回避而顯得問者尷尬。其實二十幾歲的人，哪裏會在乎別人查自己的戶口？若欣工作了這些年，到底世故了。
“是啊！你也是嗎？”楊帆有點驚喜。
“我不是，外地考到上海，進重點挺難的。你和我最好的朋友是校友呢，我原來很多同事都是交大畢業的。你是今年才來留學的嗎？”
楊帆說是後，若欣立即推算出了他的年齡。
若欣這個最好的朋友就是顧昊了。若欣沒有忘記他，但好像有點意興闌珊懶得和他聯係了。斷了就斷了吧。才來一個月，似乎都記不太清他的樣子了，過去的恩恩怨怨也隨著空間距離的遙遠變得無所謂了。
若欣在查楊帆戶口時,也老實地交代了自己的基本信息，算是公平。三十歲了還小女孩氣，她自嘲地想。
她得知了楊帆是獨子，有過一個非正式的女友，和父母關係也比較淡，從小有點叛逆心理。
那天閑聊到挺晚的，楊帆雖然沒有表示出任何厭煩，但他的身體發出了疲勞的信號。
若欣發覺了他強忍的哈欠，連忙說：“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一說廢話就停不住，耽誤你休息了！謝謝你陪我聊天。走了，晚安！”
“沒事啊，我也喜歡和人說說話。”楊帆顯得挺享受這場晚聊。
第八章
難得的晚睡讓楊帆第二天起晚了。好在他的功課並不重，下午去個小半天就回來了。
晚起床似乎會讓人晚饑餓。到該他做晚飯的時候，他讓若欣先做。
若欣說：“我還懶得動呢，中午吃得晚。要不，呆會一起做吧，一人做一個菜，可以share。”
其實早就該這樣了啊，一個廚房，一頓飯分幾批，也的確囉嗦浪費，隻不過之前不太熟。和老周他們那樣凡事都分得很清的，倒是不攪在一起的好。而楊帆給人感覺隨和大度，和他搭夥，肯定是輕鬆互惠的。
楊帆的廚藝其實一般，若欣的水平也僅限於少數幾個菜。但他們對吃的理念很接近，都認為簡單健康就可以了，不需要花很多心思追求花樣。老周那樣對廚藝精益求精的能人，以及周太太那樣對美食極具熱情的吃貨，似乎和他們不是一類。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個人的搭夥進行得很愉快。
若欣善於做自己的家鄉菜，做出來色彩清爽漂亮，大小切得均勻，主要用料是蔥蒜和薑，有時配上紅辣椒，看著淡雅，吃起來很入味。
她的第一個分享作品是紅椒牛肉，不用一點醬油，隻有紅色的甜椒和褐色的牛肉，兼幾片切成薄片的白色蒜瓣，她知道生蒜吃了好，但做菜時還是堅持把蒜燒得很熟，這樣既好吃又沒有異味，還有特殊的清香。若欣炒菜的時候，屋裏彌漫著誘人的香味。
一吃到這個紅椒牛肉，楊帆就讚不絕口。
楊帆做的是意式香腸炒素，配料是洋蔥，胡蘿卜和蘆筍，端上來後，若欣就笑起來。
“怎麽？做得沒你的好看吧？”
“不是，我一看，就覺得一股上海味撲麵而來。”
“哦？上海味是怎樣的？” 楊帆不解。
若欣說：“上海味就是簡單而又精致的，樸素而又奢華的，就是你這個人這樣的，看起來不張揚，卻又深藏不露。”她說的時候帶著調侃的表情。
楊帆笑道：“一個家常菜，被你說得這麽高深。還有，我怎麽深藏不露了呢，我很簡單的。”
若欣不接話，隻說：“我就喜歡這樣的家常菜，這樣的家常日子。說來奇怪，雖然我在上海年數不多，出國後，想的最多的就是上海，覺得那才是我真正的家鄉。在國內的時候，總是無形地背著一個外地人的標簽，雖然人們的觀念變了，早就不排斥外地人了，但內在的文化差異是消不掉的。我在那些正宗的上海人麵前，總感覺不能真正地做自己，有點盡量讓自己得體一點的感覺。來了澳洲，大家都是中國人，這個地域概念是真正地淡了。比如你，我感覺好像你就是我真正的老鄉，很親切，又讓人放鬆。”
楊帆說：“是嗎？親切還說我深藏不露？”
若欣隻好說：“是說你讀的書啦！我自愧不如，要向你好好學習。對了，你是基督徒嗎？你不介意我問這個吧？”記得有人說過宗教是個敏感詞，不能隨便問。
楊帆說：“當然不介意，我還不算基督徒，隻是從小讀過一點聖經，我阿姨一家都是基督徒，多少受點影響，阿姨早年認識一個澳洲人，嫁到了墨爾本。她家離我學校不遠，我剛來那一陣經常去阿姨家。”
若欣心想，不是基督徒就好，否則和他交談，就感覺有隔閡了。
人真是既有念舊又有嚐新的需求。這充分體現在若欣和楊帆的搭夥上。他們對彼此的家鄉菜都向往不已，內心又都舍不下自己的家鄉菜，這樣的配合簡直是天衣無縫。
完美的生活，若欣歎道。
吃飯的時候，楊帆每次都會幫忙擺台子，拉開椅子，放上碗筷。他做家務的時候很自然，動作灑脫，毫無娘娘腔，又沒有一點大男子主義。若欣聯想到自己的父親，覺得上海女人相比自己的媽媽，真是太幸福了。
楊帆不僅準備飯菜積極勤快，飯後基本都是他第一個站起來收拾桌子。若欣菜做的相對來說比較少，就要求多洗碗來補償。但楊帆很細心，如果發現她生理不舒服，或者吃飽了懶得動的樣子，就會迅速地把碗洗了。若欣很過意不去的話，他就說：你洗碗太浪費水，老周要有意見的。
若欣就感激地朝他笑笑。
是的，感激他，不僅是做飯，不僅是洗碗，還有聊天，還有他的書，他的音樂，還有更多，直到他的存在。
一個人的存在，對另一人是什麽意義？各人不同吧。楊帆給若欣的感覺是，他讓她感到不孤獨，又能輕鬆地做真實的自己。來到澳洲的她，前所未有的自在。
老周知道這倆個人在搭夥後，表示很高興。“挺好的，兩個人一起，可以吃得好點。” 他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們。
若欣心想，是不看好姐弟戀，還是覺得我們會住到一間，他要物色新房客了？再一想，又覺得自己太自作多情，別說年齡差異有點大，人家楊帆目前什麽意思也沒有。
“不過我也沒心思開始一段新的戀愛呢！目前最要緊的是盡快找到工作，在澳洲立穩腳跟。”若欣堅定地想。
一天，楊帆從學校回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一手拎著菜，一手拎了瓶紅酒。
若欣正在電腦上看求職拒信，心情相反地有些沉鬱。
“什麽好事這麽高興啊？勻點給我吧。”她強打精神地說。是啊，一連收到幾十封拒信，心情能好起來嗎？雖然離半年的期限還有一段距離，可被拒絕總是令人難過，她決定要好好地調整自己的求職策略了。
楊帆看若欣情緒低落，就說：“你怎麽啦？找工作不順利嗎？先準備吃的吧，一會兒我幫你看看你的簡曆和求職信。”楊帆的英語寫作比若欣要好一些，他說也可以把若欣的簡曆拿去給姨夫看看語法問題。
若欣說：“謝謝你，應該不是簡曆的問題，我在Skillmax都請老師看過的。也許是我定位不對，應該把過去的Title改低。老師也說過Overqualify的問題，我覺得可能真正的問題是語言和文化差異。不過如果經驗很匹配，那些都不是關鍵。”
她邊對楊帆說，邊安慰自己。
楊帆就誇她心態調整得好，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合適的工作。
“哦，對了，你今天什麽事這麽高興？”若欣的情緒已經好轉。
楊帆說：“沒什麽，就是考試拿了個HD。”
“真的？恭喜你呀，咱們喝一杯，好好慶祝一下。”若欣注意到他買的紅酒是不錯的品牌。
那天的菜比較豐盛，比平時多了一個葷菜和冷盤。楊帆做菜動作快，一起準備好四個菜一個湯後，他說，要麽再加一個冷菜，變六個，圖個吉利。他說著就拿出兩條黃瓜，洗好後，放到砧板上用刀背刷刷幾下拍碎，再澆上醋和鮮醬油就成了，前後不過兩分鍾。
這麽年輕卻又勤快能幹，學習又好，真是前途無量的大好青年啊。若欣吃飯的時候看著他，感慨地想。她望著他的時候，又想到了一些別的，神情就帶點癡迷的樣子。楊帆似乎發現了，也回望著她，微笑著，沒說什麽。
氣氛還是很溫馨。兩人各自喝了將近一杯紅酒後，溫馨開始轉為柔情醉意。
這樣的日子真好啊，連在大學裏都沒這麽開心過，因為那時多是和女孩子們喝酒，有時被男生們叫去一起，一堆人無憂無慮，說笑打鬧，開心是開心，卻似乎少點什麽。
若欣有點醉了。她又開始滔滔不絕，從小時候和家人的別扭，說到上海工作的辛苦，說到
那個不知道怎麽就分手了的男友，最後說到飛機上的虛驚。她說：“好像經曆過那次，反而不那麽害怕了。真是要感謝那個安慰過我的陌生人呢，如果以後有緣見到，一定要當麵感謝。”
她以前和顧昊是很少說家裏的事的，潛意識裏好像不願意讓別人分析自己的性格，總想顯得性情完好開朗平靜的樣子。或許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內心有一個脆弱不堪、不合常理的角落吧。
楊帆說：“其實人和人之間的緣分不是那麽微妙的，不是說一定要有結局，或者有下次的重逢，才是緣分。遇到的時候，你就擁有了。”
若欣問：“你信佛多，還是信上帝多？”
楊帆說：“都有一點，又都不是。但我從小就相信神的存在。”
若欣說：“我相信靈魂的存在。這個靈魂和我奶奶說的鬼魂，是不一樣的，也許是人的精神吧，一種肉體腐爛後，還能存在人們心中的精神，或者氣場。不是每個人都有靈魂的。也不是每個有靈魂的人都能遇到自己的soul mate。我信的這個soul，類似於你對你神的感覺吧。”
“嗯，其實神一直存在，人們不願意麵對，或者害怕給它命名而已。”
若欣問楊帆是否害怕坐飛機。他承認有一點，又說其實很多人都有一點害怕，但很多人，特別是男人，不會承認。
“人都有與生俱來的軟弱和不足，但都以為自己很強大，不願意承認。”楊帆說的時候很坦然的樣子。
若欣就覺得似乎他比自己還成熟幾歲。
若欣不聽楊帆的勸阻，堅持把那瓶紅酒喝光了。她醉了。神智清醒，心情醉了。她很想從現實裏開一會小差，讓精神徹底放個假。感情的事，工作的事，都不想了。
楊帆讓她去房間休息，自己來收拾殘局。若欣堅持說自己可以洗碗，但說著，腳步都不穩了，楊帆就半摟著把她推到了房間。
若欣躺到床上的時候，楊帆還不放心地站在一邊。若欣心裏是平靜的，她的確還沒有那種欲望，哪怕是醉酒了，心裏渴望的還隻是一個溫暖的陪伴而已。她漸漸地闔上了眼睛。迷糊中，感到楊帆的手輕輕地搭上她的肩膀，又輕輕地開始拍起來，似乎是哄她入睡，又似乎是給她醒酒。
若欣下意識地翻了個身，以背對著楊帆。或許半睡眠狀態的她是在楊帆挪個位置吧，或許她希望他能象兩把調羹那樣摟著她，相擁而眠，度過異鄉的安靜夜晚吧。
楊帆的手移到若欣的背，上下來回，緩緩地摩莎著，按著。若欣即使是真的快要睡著了，還是感到陣陣暖意和舒適傳來。真好。真好。她在心裏輕輕地歎氣。
不知道楊帆是多久後走的。若欣一覺睡到半夜，感到需要上廁所，才意識到之前都沒洗漱。她爬起來一看，自己的房裏靜靜的，沒有楊帆的影子，再到客廳一看，餐桌和廚房都收拾得很幹淨，楊帆的房門是關著的。半夜三點。他睡了。
第九章
若欣第二天徹底醒來後，心裏還是閃過一絲隱約的失落，但很快她就覺得自己不該有這樣的念頭，明明自己都沒準備好遇到一個新的人，和他，也不合適。這樣的男青年，穩重、有修養，是個難得的室友，密友。是的，如果他不介意的話，就忘年交吧。
想清楚後，又仔細分析了一下，覺得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信神的緣故。他雖不是名義上的基督徒，但也許是實質上的清教徒，對男女關係是慎重的嚴肅的，是不會隨意和一個異性發生婚前越軌行為的。
相比來說，顧昊對男女關係的主要態度是兩情相悅就好，沒有太多道德桎梏。他內心一方麵想念著若欣，渴望她有一天重回自己懷抱，但另一方麵他開始不再推托媽媽安排的相親，心想，順其自然，看看就看看吧，還在一顆走掉的樹上吊死不成？
不得不佩服李主任，顧昊一鬆口，她很快就物色到一個極合適的對象，區醫院小兒科的護士，許婷，二十六歲，大專畢業，她父親是李主任的客戶的朋友，街道辦事處主任，母親是一家事業單位的幹部，小姑娘性格開朗，家庭概念強。
他們的第一次見麵通過雙方父母溝通，安排在星巴克。
見到許婷那一刹那，顧昊對一見鍾情有了新的認識。若欣是那種容易讓男孩子一見鍾情，剛認識就想和她戀愛的，那麽許婷就是那種容易讓未來公婆“一見鍾情”的。她象誰呢？香港的千億媳婦徐子淇。
簡短的自我介紹後，許婷拿起菜單說：“我要卡布基諾，你呢？”
顧昊說：“黑咖。”
許婷楊手叫來服務員：“一杯卡布基諾，加肉桂，一杯黑咖，不加糖，都是中杯。”似乎她和這家店很熟似的。
顧昊問：“你常來嗎？”
許婷說：“沒有啊。我喝咖啡一般就是在便利店買了帶回去的。”
顧昊記得若欣是不喝咖啡的。她說喝了真的睡不著。哪個上海小姑娘不喝咖啡呢，喝不慣也要嚐試一下各種口味，以顯示自己的情調。
和許婷談話很輕鬆。或者說，根本不用主動談話，她總是有話說，甚至顧不上聽別人說。這和若欣又不同，顧昊以前喜歡自己找話來逗她開心，她的笑點很低，還有，無論對方說什麽內容，她都表示出很大的興趣，冷場的時候又能迅速找出話題來。
許婷則似乎隨便你說什麽，她總有辦法把話題引到她感興趣的領域。她不感興趣的領域又太廣了。說房子吧，說房子是最保險的，人人都感興趣。
許婷可不傻，她沒有直接問房子的事。再說，需要問嗎，媽媽早就問好了。李主任最近已經幫顧昊在萬科的品牌社區買了一套新房，全裝修的麵積接近兩百平米的頂層複式樓。顧昊自己是有積蓄的，一度要回絕媽媽的好意，她說：“客氣什麽，名字還是我的。你們可以一直住下去。”
顧昊那時因為單位離父母家近，就一直沒有在外麵租房，但想著父母再富有，終究不是自己的，還是要靠自己打拚出一套房子，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李主任其實還有另外的房產，對她來說，都是投資，給兒子住，不收租金而已。
顧昊沒有強脾氣，遇事通融務實。讓她去吧，自己繼續努力攢錢就是，他想。
盡管在心裏有一些不該有的比較，顧昊對許婷還是滿意的。他的結論是：可以交往。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後來的見麵就可以定義為約會了。比較多的節目是下館子和看電影。
想起來和若欣卻很少做這些，太多戀愛時光都是在她宿舍裏度過的。她說那些形式最沒意義，和喜歡的人，做喜歡的事，處處都浪漫。她不覺得男友帶去高檔熱鬧的場所，就能體現愛的程度。
許婷卻對去正大廣場頂樓看立體電影很熱衷。她看上去是典型的女性性格，卻不喜歡文藝電影，倒是對動漫表現出強烈的興趣。
每次都是許婷津津有味地吃著爆米花，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時而笑出聲來，而顧昊就在邊上若有如無地想些心事。看得出她是那種父母身邊長大的，從小一帆風順，有一些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的通病，但總體還算單純，小事不往心裏去，該計較的又一點不含糊。顧昊忍不住又想起若欣了。她是敏感的，卻不懂得計較的。有些事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卻在心裏鞭策自己譴責自己，而對別人，又傻乎乎地謙讓著。
顧昊對這種成年動漫的確沒有興趣。所以，當一個周末，他們再次去正大廣場時，他想，下次再看電影，要麽找一部兩人都感興趣的，要麽就在家看。那次他一邊恍恍惚惚地回憶著若欣，一邊又思量著自己的事業和前途。如今的公務員也不好混，外麵看著風光，其實內裏千瘡百孔，有些部位甚至腐爛不堪。生活就是這樣吧。每個人，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苦衷。
三十歲了，該在仕途上謀到一席之位了，也是該成家的時候了。在機關，有個穩定的像樣的家庭，無形中能自己加分不少。主任暗示的那個副主任的位子，年後也許有戲。。。。
他正想著，就聽到電影結束的音樂響起來，一些觀眾已經站起來了。
他們朝外走的時候，許婷順手挽住了他的胳膊，似乎是怕被人群衝散了。他們象最普通的情侶那樣走向停車位。
顧昊那時已經買了一輛別克君威，用自己的錢買的。許婷似乎對於不需要到路邊打的，而可以直接上私家車挺滿意的。雖然現在私家車很普通，可不是每個人都買得起君威的，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花六十塊錢停兩小時車的。
送許婷到她家樓下時，夜色正濃，路人陸續回歸，生活一派平靜如水的跡象。是啊，就她了，愛好雖然不那麽接近，交談雖然不那麽深刻，到底她的性格開朗好相處，背景又那麽相配，還求什麽呢？
許婷下車後，顧昊想送她上樓，她說樓道有燈，不需要了。說著，卻沒有動，就那樣仰著頭，目光閃閃地看著顧昊。那個表情顧昊讀得懂, 意思就是：顧大少爺，你是否該和我吻別一下呢？
顧昊親了一下她的臉頰。許婷甜蜜地笑了，又把另一邊臉頰伸過來。這回顧昊親好臉頰後卻沒有離開，而是順勢親了親她的額頭，下巴。許婷抱住了他。既然這樣，那就繼續吻吧。
顧昊是幹淨清爽的，許婷嘴裏則帶著爆米花的清香。顧昊的表現很專業到位，角度，深度，熱情度，長久度，均無可挑剔。許婷之前是有戀愛經驗的，但一開始她卻顯得象初吻似的稍有青澀和些許矜持。顧昊一愣，她似乎沒注意到似的淡淡地反應著。後來在顧昊有點退卻的情況下，她就開始積極起來。幾分鍾後，許婷象隻快活的小鳥，噔噔噔地上樓去了。
好故事，好文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