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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

(2009-01-10 22:41:01) 下一個

我寫

 

如果要我在一本書裏,從頭到尾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實在強我所難。我的故事,幾乎都沒頭沒尾,斷斷續續,有些仿佛就要結尾,但那個結尾卻又不盡人意,於是隻好等,等一個好點的有意義的結尾。可是終於等不到這個結尾,因為世上根本沒有有意義的結尾,於是就這樣草草了結。所以結尾時,可能正是高潮,也可能正是低穀。同樣的故事,因結尾不同,講起來完全不同的味道。正如生活,所有人不過都是在吃喝拉潵,而每個人確把吃喝拉撒搞得甜酸苦辣各不相同。

再說,一開始我們還不是職業作家,隻是腦子裏擠滿故事,被這些故事惹得喜怒無常,走著坐著被故事裏的人物折磨得日夜不得消停,就像乙型肝炎帶菌者,表麵上還是我們,而其實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這些小細菌們在我們的肚子裏打腹稿。我們不得不將他們寫在紙上,將他們永遠固定,就像病理學家將病毒細菌用福爾嗎林固定在切片上,借此從此擺脫他們。也如同基尼把魔鬼裝入瓶子。

寫作也會上癮,一旦發現可以任意擺弄作品中的人物,掌握他們的生殺大權,並因此掌握千千萬萬讀者的情感甚至命運,人的帝王欲會突然勃起,驕傲自信,雄心勃勃,一發不可收拾地走入職業作家的行列。

如果說體育界應該最沒有種族歧視,那麽文學藝術界是否應該最沒有智力歧視?或者資曆歧視。文學藝術的終點,不是一條線,誰先撞線誰拿金牌。文學藝術的終點像太陽的光芒,三百六十度輻射。

如果一萬個人在那裏筆耕,其中一個人或許能耕出點眉目,而這隻是三百六十度輻射中的一道陽光。在這三百六十度輻射中,一半光線會認為另一半光線隻是陰影。即使在陽光這一半,絕大多數又會認為那一道有點眉目的陽光其實偏離了軌道。

可見幸運是唯一的解釋。而幸運往往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這仿佛是文學藝術的大忌,(純文學純藝術?)。

“低賤的人為了金錢與名聲作畫,而並不是為了觀看的歡愉及自己的信仰。就像他們對‘風格’和‘簽名’的狂熱追求。”奧爾罕-帕慕克借“蝴蝶”的嘴說出這段話。我正要相信他。他卻突然話鋒一轉,說“而真正的才能與技巧絕不會因為對黃金和名聲的熱愛而受損。”我於是完全相信他了,他是大師,並因此而走入瘋狂。我相信他正如他相信他自己。

不知有沒有人計算過,世界上每分鍾有多少個字被寫出來?電腦使這些字出來得不費吹灰之力。來得容易去的也容易。網絡使這些字一出來就掉進黑洞。於是人在寫字時不由不想,是否值得再將這一滴奶,擠入汪洋大海?

我在寫字時常想,幸虧當年倉頡造字,沒有申請專利,否則我們現在要交多少字稅?如果真交字稅,我想筆耕的人會大大減少,大家也會推來敲去,小心下筆,細細斟酌。小說也不會如此之長,微小說,微微小說,一字小說會很流行。而且從小說的長短可以看出作家的貧富,有錢人才寫的起長篇小說,或者說寫長篇小說的人才有錢。

從繩子打結,到八卦符號,再到文字,從簡到繁,經曆的幾千年。到了繁體字我想是文字複雜化的頂峰了。據說有個漢字由四個繁體的龍組成,達到56畫。如果全世界組織作文比賽,並且規定時間交卷,用中國字作文則要吃大虧了。其他文字都是從左到右,一路順溜地完成一行,刷得一下另起一行,而我們卻要在原地橫平豎直,左撇右捺,磨嘰好半天,最後還要回到左上角去,點那最後一點。天下事都是物極必反,大約到了56筆之多時,寫字的不得不造反,這樣就開始了文字簡化革命,簡來簡去,現在的電腦又回到12兩個符號,比八卦還簡。

文字剛創造出來時,竟是可以驚天地,泣鬼神的。現在當然很難再有這個效果,因為現在的文字從出爐到進入黑洞的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曬幹,已經入殮。所有人都忙著寫,沒時間看。其實真能又驚又泣的好書是有的,那樣的書看到一半時,會不舍得再看下去,看完了怎麽辦?無異於世界的末日。

現在想來,“天雨栗”不正是上天的暗示嗎?說大家都去寫字吧,不用再種地了,自有穀麥從天而降。相信這話的人都去寫字了,結果這這些人總是挨餓。文字可以使“鬼夜哭”則更有從古到今解釋不完的意義。

拉扯了半天,我要說的是:真正用心寫出來的字,的確可以驚天地,泣鬼神。那些字有神氣,有靈氣,滋養人類的靈魂。不管寫什麽,字字如簽。其實人類也一直都在為這些文字,繳納沉重的生命和心靈之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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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舞曼西樓 回複 悄悄話 壹枝好!好久不見了。先祝你新春快樂!
幸福的日子萬年長:))
壹枝 回複 悄悄話 不斷的思考,充滿了哲學智慧的思考:))

好久不見,問舞JJ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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