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幸事小記

追溯童年，數最大幸運有二。之一便是出生於那蠻荒的巴山蜀水之中。

大巴山位於四川東部，此地荊棘藤蘿織地，飛禽走獸常隱常現，山川溝壑恣意橫生，河溪清泉四季潤澤，正可謂風物天華，天出自然，千種物怪，野趣橫生，白雲蒼山多有別處所沒有的原始自然景象。四川自古就有“天府之國” 之美譽，而巴山卻風景獨好，唐詩人李商隱有詩雲“巴山夜雨漲秋池，遙遙晴川共與長”，另有“卻話巴山夜雨時”都是說的這一方美妙山水。在我記憶中那裏是永遠充是滿靈性和生機的，安寧和明淨的；人與自然和諧一體，天我為一，地我同存，自然大境，物我兩忘。正是山明水秀，物華人傑之地！

我的童年在那裏，非但度過無限自由快樂的光陰，還從那方山水中獲得一生也享受不盡的性靈和真知。大約正是這美好自然使得我在日後總有親山水自然而遠紅塵世俗的向往，總覺得要歸於這片山水間，才能消除世間百事之煩惱，心才能清明剔透。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我非仁非智，所以落得個樂山又樂水，感念與鳥獸為伍甚好。我總覺得隻有那紅花綠樹的山水間才可以安得家的，也隻有這清淨之所才可以隔絕世間汙濁，放逐理想，放浪情懷，方可安慰我疲憊身軀和痛苦靈魂。

之二便是我父親說予我的故事。父乃民辦老師，內秀的才華卻不是教小學的民辦老師這個稱謂可以衡量得了的，他書法寫得圓潤修整，工雅沉實，兒時村裏近鄰門上的紅對子幾乎都出自他的手。鄉親總是尊重文化人的，禮數周全，真迎誠送，每見父親揮毫我就忍不住心儀欲想效仿之。父親而且還能吟詩作賦，文章堪稱錦繡，文才宛然，深得五律七律要訣，隻是不知為何一生就隻做了個小學老師？！大約世界上都有這叫人頹喪的可能，才華太過的人總要被埋沒的吧？！這樣說仿佛也不對，那曆史中如李白等人為何就沒被埋沒呢？看來世事也真有說不清的時候。

由於家境貧寒，那年月吃不飽還得多幹活，可我們偏又生的懶惰，不願意熱愛勞動，於是他就領著我們在田間地頭邊幹活邊說給我們《水滸》、《西遊記》、《楊家將》、《嶽飛傳》、《三國》、《紅樓夢》等古書裏的精彩片段，偶爾也讀幾段唐詩，說說家鄉往年的趣事，欲激發我們的勞動熱情，同時想以此來慰解我們厭惡勞動的煩惱。從那些故事裏我獲得的是最初的文學向往，也領悟到中華民族最為宏正的人文精神——嶽飛、文天祥、楊家諸郎之愛國忠勇、李白杜甫那傲然之絕世詩才、寶玉黛玉等人物之細膩情操，諸葛孔明之智慧謀略……善惡美醜，真假虛誠，都在童年父親說的故事裏種下。忠守於這些在人看來虛無的東西，雖然日後叫我吃了苦頭，但它們都給予了我無限成長的熱量，堅強於世，笑傲人生，無愧自然賦予我的一世生命。


2005.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