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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有關吃的記憶

(2014-05-19 12:19:35) 下一個

        不知是哪根神經被觸動了,勾起年輕時的無盡回憶。

           那是一段貧窮,略帶苦澀的歲月。人們沒有什麽奢望,覺得缺吃少穿本該如此。而吃維係著生命,然和吃有關的情景一一浮現。

         上初中寄宿在學校,吃食堂是必須的了。早飯棒子麵窩頭,鹹菜,中飯高粱米幹飯配一碗湯。 高粱米麩皮多,通常是用來喂牲口的,可當時卻充當著我們主食的角色。高粱米飯看上去一粒是一粒,互不粘連,色澤暗紫,想必是陳倉舊米存放經年。吃起來又硬又紮嘴,麩皮的粗糲在咽喉處下咽是需要勇氣的,還要借助於湯才能衝過嗓子眼。稱之為湯的不過就是醬油兌上水, 撒上幾片蔥花而已,清可見底。晚飯常常依舊高粱米飯,有時也會給你個驚喜。剛邁進食堂門檻,就聞到大楂粥的香氣,頓感興奮,那時的興奮點低,大碴粥就會讓未成年的我興奮不已。熱乎乎的金黃軟糯的大碴粥, 喝上一口,玉米混合著芸豆的香味,立刻在齒頰間溢開。還有比大碴粥更好吃的那就是一周一次的白麵饅頭。吃了一個星期的粗糙低劣食物,腸胃裏細食嚴重虧空,牙口更加的渴盼柔軟細膩的感覺。 星期天兩頓飯,還沒到下午的飯點,我們就早早的在賣飯小窗口排隊等候,男生敲飯盒敲盆子以表示喜悅之情。那時如果有人問我什麽是幸福,幸福對於我就是對準饅頭咬上去的那一刻。

          我們的大寢室住著初一到初三的所有住校女生。夜晚降臨,晚自習結束,回到寢室洗洗,然後熄燈就寢。躺下感覺肚子越發空虛,沒有任何果腹的吃食。大家便聊起自己記憶中最好吃的東西,黑暗中,氣氛很熱烈,說的人津津有味地描述,聽的人盡可能放大想象力。想象著餃子, 炸醬麵的美味,夜晚一下子美滋滋了。誰人不愛吃,哪個忌美食。在沒有油水的歲月裏,越是吃不到的就越想,於是就有了精神會餐;那個特殊年代的特殊現象,聊已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和滿足。花樣年華在青澀而單純的日子中流逝。

       上了大學,食堂的夥食也好不到哪去。如果說在中學幾乎沒吃過蔬菜,那麽大學吃過的所有蔬菜就隻有土豆和白菜,也算是吃上菜了。大鍋菜——土豆燉白菜,我們的後人無論如何想象不出他的模樣。當食堂炊事員用長把鐵勺噹的一聲把菜扣到你的飯盒裏的時候,仔細端詳:顏色灰黑,凍白菜幫子和土豆燉的很爛混合在一起呈湯糊狀,見不到一絲油星。腦子裏一下子浮現出豬食的樣子,兩者至少看起來別無二致,讓你食欲全無。至於主食,苞米麵實心窩頭,用一種類似小水舀子的模具扣製而成。苞米麵不經發效,不添加任何其他輔料,質地純粹而實在,啃一口即掉渣。而涼窩頭,變的更加結實,尚若發生爭鬥,用來做武器打到人頭上,定會打昏過去。

           學校地處城鄉結合部,常會有農民蹲在路邊賣雞蛋。九分錢一個,我和好友小萍,樺樺,偶爾買幾個生雞蛋,想滋潤一下單調的腸胃。但不敢聲張, 悄悄拿到鍋爐房,雞蛋裝進鋁飯盒,放鍋爐上煮熟。再找個沒人的地方剝掉皮,蓋上蓋兒,才敢拿回宿舍。自己花錢買的,卻不敢在大庭廣眾下吃,自我感覺象是作了見不得人的事。 因為同學中,很多來自農村,他們的本性跟賣雞蛋的農民一樣, 金貴的雞蛋是換錢用的,不是自己吃的。如果我們不加掩飾舉著白白嫩嫩的雞蛋享用,一定會招來異樣的眼光,會被她們看作吃小灶,搞資產階級特殊化。如若被舉報上去,也許還會被抓了典型也是說不定的。

       畢業了,結婚了,沒人管了,可以開小灶了,給人當老婆的我卻難為無米之炊了。對吃什麽,內心就是一個巨大失望帶來的莫名苦楚。副食店賣肉處門可羅雀,案板總是幹幹靜靜,每次去副食店,又忍不住往那邊張望一下。一天,久盼的大肉終於上案。僧多粥少,買肉的人相互爭擠,無數條胳膊將錢伸向賣肉的,冀望能得到肉人的青接下你的錢。急切的叫喊聲似乎要掀開屋頂,你方高喊二斤後丘,我方大叫三斤腰條。其實內心都明白哪有什麽選擇,能買到肉就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了。最終沒買到肉的人,隻有沮喪可憐巴巴的份兒。長年吃不到葷腥肉的人,皆成了無需自律且吃齋不念佛之人。

      沒有肉,餃子照吃,那時有一種午餐肉罐頭,雖含大量澱粉,但畢竟是有肉的,買回來切成小細丁,加點白菜,這樣的餃子也很解饞。至今難忘那味道。

      年代留給我們有關吃的記憶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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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川北涼粉 回複 悄悄話 不知作者是50後還是60後。我們60後80年代初上高中住校時也是天天窩頭,一個月吃一頓米飯加胡蘿卜燉肉,既大量胡蘿卜加2-3小塊肉。,叫吃“結餘”。記得同班一男生因為吃得太急太多,下午上著課居然一下子吐了。真可惜,又可憐!看看電視劇《人是鐵飯是鋼》。
Blue.Crab 回複 悄悄話 一般來說, 年紀大了, 容易懷舊。 你應該知道這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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