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似水年華》第三部《蓋爾芒特家》第一卷
五、外祖母病了,廁所的侯爵夫人
小普在蓋爾芒特家的沙龍聊東聊西,評左評右,應該很晚回到家裏。發現外祖母病情加重了。可又說不明白是什麽病。
他這樣寫——
“我們隻有在生病的時候才意識到我們的生命不僅僅屬於自己,而是和我們的軀體——一個不同界的存在物緊緊地聯係在一起,萬丈深淵把我們同軀體分開,它不認識我們,我們也無法讓它理解我們。如果我們在路上遇到強盜,不管是什麽樣的強盜,即使不能讓他們同情我們,至少也可以用利益打動他們。可是要軀體可憐我們,這就是圖費口舌。對軀體而言,我們的話不會比水聲更有意義,而我們卻要和它一起生活,不免惶恐不安。”
是啊,靈是我們的,我們可以用“教育”“熏陶”“洗腦”各種各樣好聽的不好聽的方式塑造它,可是肉身的生命真的不完全有我們掌控。即使你用最神奇的養生之道,走最正確的健康之路,還是會失控。
對此,半生纏繞病榻的小普一定深有同感。
近期,我也有了切身體驗。
“奶奶”“姥姥”對中國孩子來說都是慈愛的化身。小普的外祖母也是這樣。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孩子們身上,記得前麵寫過在巴爾貝克的旅館小普生病,外祖母穿上自己特有的護理服,整夜守在小普身邊嗎?
小普對外祖母的感情也同樣深厚。在他的筆下幾乎所有的人物都被他尖刻地評論過,唯獨對外祖母充滿了依戀。
那個小普從小就認識、如今聲名顯赫的戈達爾醫生讓外祖母試一試牛奶為主的食譜——這大概跟放血療法同一個路子吧?
可是沒有用,體溫上升到38度3。今天我們知道,如果老年人一旦出現發熱,常提示患有嚴重的感染。隻要超過37度5,就嚴重。外祖母這次病得不輕,即使服用退燒藥也無濟於事。
“於是,我外祖母感覺到在她的軀體內有一個比她更了解人體的生靈,和滅絕的樹種是同代人,是地球的第一個占領者,比有思想的人類出現還要早。她感到這個古老的盟友在摸他的腦袋、心髒和胳膊,甚至有點兒叫人難以忍受:它熟門熟路,把一切組織的井井有條,以應付一場即將揭幕的古老的戰鬥。”
這一段是形容細菌或是病毒吧?人類和它們的愛恨情仇糾纏至今,就像一對歡喜冤家。
又來了一位醫學專家,精神病科。他開始用精神療法給外祖母治療。“您會好的,夫人,可能拖得很久,也可能好的很快。。。。。。。我們還讓發燒的肺結核病人到戶外活動,給他們加強營養”。
外祖母說,我有蛋白尿病。——這是第一次明確指出外祖母的病症,算是腎病吧?
精神病醫生一番人情洋溢的話語不一定鼓舞了外祖母,但是一定燃起了全家人的希望。小普的媽媽迫不及待讓母親外出散步。小普呢,則激動地哭了。
外祖母出門不久,就急急“朝那個有綠色樹牆的古色古香的小房子走去”。門口還有收錢的,小普叫這個臉上“擦了一層劣質白粉,頭上戴著棕色假發,假發上有一朵小紅花”的女人為“侯爵夫人”。
她正在和一個幹活的園林工人聊天:“我在哪裏會比這裏更好?到哪裏去找這些安逸和舒適?再說這裏人來人往,我自得其樂。我把這裏叫做我的小巴黎。”
小普又開始用他那刻薄的描寫講這個在廁所門前收錢的“侯爵夫人”。繪聲繪色,但是帶著傲慢與不屑。
“侯爵夫人”是個底層小人物,也有點小人行徑,對衣衫不整看上去沒錢的人她會用“全滿了”拒絕如廁。“她身上很髒。。。。我恐怕要用兩個小時才能把廁所打掃幹淨。我才不後悔少收入兩個蘇呢。”
唉,不是說“天下窮人是一家”嗎?怎麽總有窮人為難窮人呢?
外祖母在裏麵呆了很久很久,帽子都戴歪了。“好像一個被車撞倒或被人從泥坑中拉上來的人。”
可是她還是遷就自己的外孫子,堅持著,生怕耽擱了他的約會。
唉,小普的外祖母,我們的姥姥!
第三部《蓋爾芒特家那邊》的第一卷就這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