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鹿蔥
像文人一樣愛寫，像文盲一樣犯傻；像女人一樣愛美，像男人一樣爺們；橫眉對老公，俯首為朋友
18 6 4年5月 14日在弗吉尼亞州的New Marke,一群來自VMI的學生兵以少勝多，打敗了強敵北軍的進攻。於是,這一戰役也成了南方人的驕傲之一。每年的5月20日， New Market都要舉行了一年一度的紀念活動：Reenactment。早晨九時許，我和老公來到了New Market，遠遠地，就望見嫋嫋炊煙中，一排排白色的三角形帳篷，依稀還看得到許多穿著古怪的大人小孩出入其間。快步近前，哇塞！儼然一座南北戰爭時期的軍營。驀然之間，我們就這樣穿越了。女人們穿著18世紀的拖地長裙，頭發上罩著或白色、或藍色的網套，有的手中擎著小陽傘，有的輕搖小折扇，態度平和，風度優雅，這哪裏像平日所見的美國女啊。
正值早餐時間，不少婦女則在爐火旁忙碌著：沒有油漆的粗糙的木桌上（說“木板”可能更確切）擺著鋁製的水壺、飯鍋，坑坑窪窪的表麵已被熏得漆黑。我試著拎了一下，沉甸甸的，足有五六公斤重，同樣黑呼呼的鋁製盤子裏有剛剛烤好的玉米餅，土豆塊。
男人們有的在擦槍，有的在遛馬，有的三五成群在閑聊，有的獨自躺在帳篷外的草地上，仰望藍天，似平醞釀著懷舊的情緒。在一個木頭的大穀倉外，還有幾個年輕人七倒八臥在髒兮兮的毯子上. 一個少女倚著穀倉前麵的木柵欄和幾個背著長槍的士兵在調笑。
男人們的著裝五花八門：有的是皮靴、有的馬褲。有的襯衫，有的軍服。有的是吊兒郎當的夾克，有的戴著當年的軍帽，有的在頸上係著小方巾，但是統統質地極差，色澤暗淡，且油漬斑斑，汙穢不堪，加上腰間掛著的煙草口袋，鋥亮的匕首，手中的長槍，頗似一個個剛剛經曆過戰火硝煙的老戰士。
在一個掛著“Chapel”牌子的帳篷旁，正舉行著周日崇拜。身穿黑袍的牧師正在向一大群教徒布道，沒有麥克風，他隻能靠天生一副大嗓門兒。旁邊是一架簡陋的、小小的腳踏風琴。
一陣悠揚的蘇格蘭風笛笛聲伴著鼓點傳進耳中，尋聲走去。隻見五六個中學生模樣的小夥子圍成一圈正在練習，旁邊指導他們的一個大胡子是教師吧？隻是此時師生們全部身著南軍的灰色軍服，儼然軍樂隊無疑。也許事關軍威，他們的製服要整潔得多。
大戰前的營地充滿了和平安寧的氣氛。隻有孩子們按捺不住“好戰”的激情，呼喊著，衝鋒、臥倒、瞄準、射擊，當然，他們也穿著當年的服裝，有的還打著補丁，也像模像樣拎著長槍短刀，全副武裝……。
沒有導演，看不見“明星”，但一切都是那麽逼真自然，毫無做作矯飾。我們漫步在這些“帳篷城”中，仿佛穿越了時光隧道，重返一百多年前的美國南方。
美國人很喜歡與人聊天的，這些來自“19世紀的美國人”也不例外。一位身披短披風的老奶奶見我好奇地東張西望，便熱情的招呼我。她指著正在圍著一門大炮操練的幾個男人告訴我，那些是她的丈夫、三個兒子和孫子。他們一家昨天就從幾十英裏外趕到這裏。我問她。他們的衣服、各種佩件是從古董店買的嗎？老人說，全都是自己買來布料縫製的。“有些女士的小玩藝兒是買的”，她指著遠近幾個女人說，象小陽傘呀，扇子呀，項鏈等等。“不過，我身上的東西全是女兒做的”她很得意地讓我仔細看她的圍裙，還有頭上淡藍色的發網。
差不多一上午我們都在“南軍”的營地裏東走西望，和他們隔著大約一兩個英裏之外是“北軍”的營地，兩個營地之間靠公路的一側，如今成了小攤販的“占領區”。小商販們也都按照18世紀的穿著打扮，除了食品是今天的口味，所有的商品都與當年的戰爭有關：有南北兩軍的軍旗、軍裝、水壺、仿真手槍，長槍，還有著名將軍的肖像畫，明信片等等，我看中了那種式樣特別的軍帽：帽頂小小圓圓，象個大號的搪瓷缸底，帽沿則重重疊疊倆三層，軟軟的堆在一起，帽遮又窄又短，我隨手拿起一頂，往老公頭上一扣：哈!活象電影上的日本翻譯官,隻是沒有“皇軍”的黃，而是灰籃兩色，灰色代表南方，藍色代表北方。我毫不猶豫選擇了灰色——我住在維吉尼亞，自然“叛軍”無疑。看了一下帽子的內襯，商標上赫然印著“Made in China”我向那位胖呼呼的女商販說，能不能便宜一些? 你看，我是中國人，這是中國產品，等於給你做廣告。她大笑著對我說，No，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中國製造！
下午兩點，遊客漸多。隨著隆隆的炮聲，戰鬥從南軍營地前正式打響。衣衫襤褸的南軍和著裝整齊的北軍成鮮明對照。但是南軍士氣高昂，一路叫喊著前進，不過有些象烏合之眾。相比北軍倒是沉默嚴整，一派軍紀肅然。
士兵們大約十至十二人一組，成兩行列隊前進，一隊站立射擊，一隊則舉槍退子彈，兩軍相距也就四五十米左右——難道這就是當年兩軍對陣的距離？這麽近，可怕 ！隔得太遠了，槍的射程不夠。老公一副行家口吻，在旁解釋。
戰鬥最初，是南軍以穀倉、灌木叢、民居為掩護邊戰邊進，北軍邊戰邊退；到了一片開闊的草地上，形勢起了變化：北軍開始反擊，南軍有些挺不住的樣子。雙方的“傷亡”也多了。不少士兵倒在戰場上，有的仰在草地上抱著腿在呻吟；有的拖著長槍後撤，有的躺在了擔架上；還有的做痛苦狀在草地上爬著……。
遊客們大概都是些“老油條”了。或鋪開毯子，或撐起太陽傘，或坐在自帶的折疊椅上吃吃喝喝，悠然自得地看著表演。隻有一些年輕人——當然也包括我和我先生（似乎是僅有的兩個中國人），隔著一條細繩子的界線從始至終跟著南軍“挺進”。
我的目光被幾個快速前進的南軍小夥子吸引了。隻見他們靈活地迂回前進，在“槍林彈雨”中偷偷摸到北軍的後麵。忽然，北軍裏走出一個軍官，向他們叫著，讓他們退回去。原來，這個“戰鬥”裏沒有“偷襲”這個情節，幾個年輕人違犯了規則，不得不垂頭喪氣地又掉頭了。我不禁啞然失笑：演得再逼真，還是露了馬腳。若是真打仗，偷襲成功，這個北軍不變成了刀下鬼，也得當俘虜兵，哪裏容得他理直氣壯喝退人家的機會。這幾個小夥子進攻得法，該受嘉獎才對，何至於乖乖撤回去？
看看這些老少爺們認真賣力的神態，汗流浹背的樣子，真是好玩。這上千個小從五六歲，大至五六十歲的男人們今天算是過足了打仗的癮了吧？
將近一個鍾頭的廝殺，最終南軍取得了勝利，呼喊著，衝到了北軍營地前。至此，戰鬥就算勝利結束了。於是，軍人和老百姓，演員和遊客，南軍和北軍，大家又走到了一起。說說笑笑，吃吃喝喝。時光倏地一閃，又回到了21世紀。
類似的活動在美國其他地方也有，隻要提前報名，備齊所有的“行頭”，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在南方，是選擇當年南軍打勝仗的戰場來舉行，在北方，當然是在賓州的葛底斯堡。
雖然，時隔一百多年，南北百姓的感情還是明顯帶有傾向性。但是，“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這一切是在盡享假日樂趣的過程中表現的，是在對先人、對曆史的紀念中流露出來的，再沒有咬牙切齒的恨，也無需“刺刀見紅”。畢竟一百多年了，再嚴酷的戰爭在時間潮水的衝刷下，也淡了它的血痕。
幾十年了，海內外的華人就被聚集在台灣是“統”還是“獨”的論戰中，唇槍舌劍，針鋒相對，充滿了火藥味，就連發生在美國的那場內戰也常常被拉過來“示眾”、“陪綁”：這場戰爭維護統一、反對分裂的戰爭還是解放黑奴的戰爭，也成了中國人辯論的內容。
然而，當我們用自己鏗鏘有力、字節清晰的語言彼此傷害時，“當事人”們卻在“遊戲”這個嚴肅的主題。似乎在說：看看，我們是怎麽麽“玩”、怎麽“紀念”那段曆史。
是啊，什麽時候，在我們的土地上也能“玩玩”中國的內戰呢？陳明遠怎麽守四平，粟裕怎麽樣戰黃橋。。。。
（博客的文章同時貼在了幾曾回首裏，感謝壇子裏的弟兄姊妹分享我的回憶。我轉貼在此，也是為了留存珍貴的一刻）
哈哈， the end ? -弓尒- ♂ 
(0 bytes) (1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5:50:51
• 是啊，隻能是老百姓良好祝願，希望兩岸人民終成一家親。。。不再有分離痛苦，戰爭陰影。 -花似鹿蔥- ♀ (0 bytes) (0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5:59:27
• 是的，感謝大家鼓勵，吭哧吭哧總算爬出頭了。 -花似鹿蔥- ♀ (0 bytes) (0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5:57:07
• 當沒有人跟你爭吵甚至點你的貼的話，那就是真正的進入曆史了。不帶偏見地說。。。 -金筆- ♂ (0 bytes) (7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5:58:33
• 無論說古道今，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立場、觀點，心平氣和講話就好。 -花似鹿蔥- ♀ (0 bytes) (1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6:07:20
• 那時的步槍就是50碼有效殺傷，戰術形式是和武器性能一致的 -coach1960- ♂ (0 bytes) (0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6:04:15
• "鋁”，白鐵皮是也，俗稱“洋鐵皮”已經蠻先進了，華府兄是內行 -coach1960- ♂ (0 bytes) (1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6:22:41
• 錫的。 -華府采菊人- ♂ (0 bytes) (1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7:07:26
• 謝有言老弟！ -花似鹿蔥- ♀ (0 bytes) (0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6:25:03
• 那些鍋、壺都特別沉。不是鋁是。。。。？ -花似鹿蔥- ♀ (0 bytes) (1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6:23:39
• 可我忙了半天，真的就想說最後那幾句。 -花似鹿蔥- ♀ (0 bytes) (2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6:42:11
• 一針見血。。。 -花似鹿蔥- ♀ (0 bytes) (7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7:20:01
• 花姐，這個係列可以當作美國曆史學博士論文了！謝謝你吭哧吭哧地辛勤耕耘！ -MeiMei1027- ♀ (0 bytes) (1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6:57:19
• 好啊，我就考你的博士行不？ -花似鹿蔥- ♀ (0 bytes) (3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7:19:26
• 我的曆史知識是0背景，趕快逃啊！ -MeiMei1027- ♀ (0 bytes) (0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7:21:55
• 那就容易ok啊 -花似鹿蔥- ♀ (0 bytes) (1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17:25:55
• 誤人子弟的事不敢做啊！ -MeiMei1027- ♀ (0 bytes) (0 reads) 05/29/2015 postreply 07:16:02
• 讚花鹿好文好議。 -西北東南- ♀ (0 bytes) (0 reads) 05/28/2015 postreply 22:37:05
• 等中國統一之後過一百年，兩岸也可以玩遊戲了。現在則不可能。那正值當遊戲就是抽風了 -Chiyankun- ♂ (0 bytes) (0 reads) 05/30/2015 postreply 18:53: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