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的故事
by Kan
（一）
中國現今盛行送禮，送禮場麵上喜氣洋洋，送禮背後怨聲載道，甚至咬牙切齒，委為奇事。
一個人從生下來到死的人生路上每一個關節都可以慶祝，給親朋好友無數送禮的機會。一個電話或登門拜訪：“我家三女兒，就是那個叫阿三的小毛丫頭，小時候你們都見過的，十月八號結婚，酒席辦在宇宙大酒家八十八樓，下午八點零八分，請你們一家門都來吃喜酒，一定要來格！”WX人這個語氣詞“格”雖無具體意思，可是把誠心誠意，千叮萬囑的心意表達淨盡了。
被邀的那一家等掛了電話或客人走了就要盤算了。
男的說：“我們阿大結婚他們沒有來吃喜酒啊，怎麽這次倒要來收人情啦？”
女的說：“我們外婆過世的時候，他們來送的，我們是欠他們一筆人情呢。”。
男的有點不情願：“那我們要送多少呢？”
“那次他們好像送了兩百元。這兩年人情也漲價了，我們送五百吧，送少了沒有麵子的，我們兩個人都去！”
“我們兩個人去也吃不回來五百塊呀！把孫子也帶上！”
“我們老二還沒結婚，他們子女都結婚了，我們不會吃虧的。”
“他們還有個老太婆沒死呢！唉，這個國慶節，從二十八號起，喜酒吃了四，五檔，還有兩家喪事，兩家滿月，人情送了有四，五千了。。。”
“四千五！”
“誰知道八號還來了檔喜酒，這個月日子怎麽過呀。。。”
“說不定，十八號，二十八號還有呢。”
。。。。。。
人人都在送禮的人和受禮的人這兩種角色上表演過多次，場麵上的套路就很戲劇化了：
送禮的人:“恭喜恭喜！”一邊紅包塞過去。
受禮的人像打太極拳似的把手推出去，不知怎麽就接過了包：“你怎麽這麽客氣，不可以的！”，生氣的樣子，捏了紅包的手沒有再伸過去。
送禮的人：“一點小意思，拿不出手的。。。”
受禮的人：“你也忒會客氣了。。。”話題一轉：“啊唷這個是你家阿大的兒子，這麽大了！真快真快，快坐快坐。”安頓好了，就去接待下位來客了。
。。。。。。
這樣的送禮現在還屬於最正常的一類。不過是禮金節節拔高，超出了正常負菏，使事情有些變味。加上虛榮，利益，攀比，現在是沒有哪一人家跳得出這個循環，送禮受禮再送再受，直至無常。
下麵說說別的送禮。我家住在老新村的房子裏。這種房子一棟棟很相似，我還有兩次走錯了的。一天有人敲門。開門門口站一個小夥子，問：“這裏是五零一嗎？”“是的。”
小夥子二話沒說笑嘻嘻就把一水桶活魚往門內搬，問他什麽事，你是哪裏的，一概沒有回答。搬進了門扭頭就往外沿樓梯，笑嘻嘻地逃走了。
一家人圍著這桶魚犯難了。魚是好魚，一色斤把大小鯽魚，活卜鮮跳。越看越可愛，越看越吊胃口。怎麽回事呢？看來送禮送錯了地方，前麵那棟房子五零一住了一個幹部，不大，這種事情以前有過一回了。這個小夥子看來送禮不是老手，慌張毛糙，現在也許正在盤算送禮成功事情總算會有些眉目了。這魚怎麽辦呢？吃是吃不下去的。做好事把這桶魚送到對麵五零一去？可使不得，小幹部要來個突發性清廉正經，麵孔一扳，也說不定。而且還不能就肯定是送給他的。事情不大還真無解，隻能坐待其變。一個星期後，小夥子來拿桶了，一桶魚基本死光，我家不會養魚。到了這個地步語言都是多餘的。就告訴了他一句話說您走錯了人家。小夥子無語，拿了桶低頭就走，都沒有謝一聲，十分鬱悶的樣子。
據說現在要辦事必要送禮，送桶魚這種禮實在是小得有些可愛了。家附近新開了一家歐爾瑪，不少一起開的新店有一家“中國金店”。前兩天閑逛進去看看。店裏沒有一個客人，服務員小姐目光如炬，看我雖然衣衫並不華麗，還算整齊，神態雖不趾高氣揚，也算氣宇軒昂，因此態度拿捏得不卑不亢。
我說這金子現在價錢這麽貴，有人買嗎？你看我一開口就說不討人喜歡的話。服務員小姐並不生氣，冷冷說，當然有人買呀。我說都什麽人買，她說有自己投資的，有買了送人的。我笑說買金子送人一千塊錢買一點點大一塊看都看不見。小姐看我一眼，“現在托人情辦事送金子的不要忒多噢！送這樣一塊的不算希奇的！”她指指櫃中一千克的金磚。
說得也是，辦大事要送大禮不能送魚了，沒有那麽大的桶。不過平頭小民聽說送禮要論公斤送黃金還是被嚇了一跳。講給一個朋友聽，朋友嗤然一笑，一疊聲說，“現今送禮境界高得去了，人家現在送文物送古董，送人送官送權送學位，無所不送，無不可送！隻是有些送金子嫌重，送房子嫌大。你太老土，不跟你說了，說來你也不懂！”。
（圖片借用網絡）
（二）
被朋友一番奚落，心裏不爽快，早早睡了。平日紅樓夢看多了，那天作夢就到了太虛幻境。不巧警幻仙子出門參加常娥仙子為豬八戒獲得西方靈山大學淨壇專業博士學位辦的耙梯去了，沒有碰到。在三生河畔看到一隻鷸和一隻蚌在推推搡搡糾纏不開，這時走來了一位老漁夫，一邊把鷸和蚌抓了往魚簍子裏送，一邊跟我打躬作揖為禮。我詫異問道這裏是仙境，竟也有鷸蚌相爭的事情？漁夫說道客官你沒有看清，這一鷸一蚌相爭，是在爭著送禮，這鷸夾著一塊肉要送給蚌吃，這蚌說你不用送，我這裏麵還有肉要送給你，因此拉拉扯扯糾纏不開。我笑指著那塊牌坊說“真的嗎？這可真是“假作真時真亦假”了。” 老漁夫笑說：“客官有些意思了，不過末，這相爭也好，相送也好，到頭來一樣進我的魚簍子。”
一番攀談，頗為投機。那漁夫說道：“一向聞說下界有個中華禮儀之邦最是紅塵中一等和諧繁華文明誠實的所在，這次有幸得遇先生，望先生千萬攜帶老夫去那裏一遊，一長見識。” 我趕忙答道：“老丈所言極是，不知老丈意欲以何身份下去，漁夫是萬萬不可的。”“銀河係餐飲開發通吃大公司總裁如何？。”“不錯，不錯，隨我去也 …”轉身要走絆一跤，跌下紅塵，醒來了。
醒來有些替老漁夫擔心，不知老漁夫下來了沒有，下來了作何生機？又一想到夢中老漁夫反應敏捷，轉瞬間想得出“銀河係餐飲開發通吃大公司總裁”這種大有時代氣息的名字，可見是悟性極高的仙人。似可不必為他擔心，一時間也就丟開不再放在心上。
豈知一次重遊三茅峰，有些陰雨且時間在下午，平常像廟會一樣熱鬧的山道上了無行人，走進龍海寺，外麵停留了一輛奔駛，和尚們都在那兒看貓兒狗兒打架。正有些無聊，隻聽得一個聲音那邊傳來：“真是巧遇，真是巧遇！”我轉頭一看，一個老頭一身西裝，挺個大肚子，像裏麵塞了個魚簍子。再細一看，這不正是三生河邊老漁夫嗎，怎生這番打扮了？隻聽他哈哈笑著，讓我坐到桌邊，一邊說多承攜帶到此繁華盛世，一向銘感於心，今日幸會，一定要痛幹三杯，一麵吩咐隨行司機從奔駛車裏搬出酒菜擺了一桌。
我問他：“老仙家別來無恙。這下界不比上天，一向吃苦了？”
“先生哪裏話來，你看我西裝奔駛，那像吃苦的樣子。倒是這一向生意興隆，太忙了一些。”
“不知老仙家這一向忙些什麽生意？”
“你知道我在三生河邊會捉鷸蚌，想不到這一手藝在這裏太好使了。對相爭的鷸蚌我做法官律師公安，對相送的鷸蚌我開飯店，造假藥，做假文物書畫。一遝刮子我把它們都裝進了我的魚簍子。”老漁夫用大拇指戳戳大肚子。
“願聞其詳。”
“這法官律師公安，咱暫且不去說它。這開飯店不管辦婚禮，生日宴，還是喪宴，是麵子工程，酒席要場麵浩大，平日再吝嗇的人這時候也變得闊綽豪爽，不再挑精撿肥。這時候賊老板最好偷工減料，以次充好，肉皮充魚肚，粉絲換魚翅。客人們打狗要看主人麵，吃了不滿意也都留到家裏去評說，最多記住我下次辦酒不到這裏來。場麵上還要稱讚酒水豐盛，味道好極了。要是請上司聯絡感情的酒宴偷工減料要稍有顧忌，因為都是吃精。不過好處更大：開價無界，人人要點吃三生河邊捉來的鷸蚌。”他喝了一口酒，又說：
“街上賣的送禮用的營養品，幾樣是真的？一磨成粉，一搗成漿，神仙如我也無法識別。送的人隻管送了個禮，隻要價錢貴包裝好看，哪管它裏麵什麽東西。受的人礙在是禮品，假的也不能去較真呀。這禮品成了人情，賄賂的載體，假冒偽劣的擋箭牌，你說這生意好做不好做！”
“那做假藥呢？”
“如今太平盛世，那些鬻甘饜肥之輩難免有些心有餘力不足之症，你是要想走他的門路升官也好，要求他簽合同發財也好，送他滋陰補陽，再振雄風的仙家秘丹最好。聽說我從太虛幻境而來，我賣的假藥特別暢銷。天知道我在上界隻是盲流一個，警幻仙子秘製的千紅一窟，萬豔同杯不要說我沒喝過，見都沒有見過！”
“那倒也是，至今隻聽說賈寶玉有幸嚐過。”
“最可恨賣治療癌症的假藥的，那可是傷天害理，要天打五雷轟的。這個假藥我不做。“
“此話怎講？”
“現今做假藥的，偷兩個科學的名詞，基因，核酸，納米，利用無知愚民受到彈詞小說的影響對靈芝蟲草祖傳秘方的盲目迷信，養一把胡子，糾集幾個和尚道士，牽扯上太監或太醫做祖宗，雲天霧罩，招搖撞騙。更可恨他們祭出“民族瑰寶，文化遺產”作護身符，叫你要禁要辦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因此把如今的營養品市場和藥品生產搞的一片烏煙瘴氣。生病已屬不幸，這些騙子還要乘火打劫，叫病家人亡還要家破，豈不傷天害理。你如不買他的假藥，病人和親屬要埋怨，病人死了會怪在舍不得花錢吃藥，造成家庭不和親友反目，豈非雪上加霜。”
“可惡！”
“聽說最近吃了假藥的死人上訪的多了，玉皇大帝龍顏大怒，成立一個專案組要查辦查辦了。不過天上的事我知道，也說不定，…… 時光不早，我還要上去娘娘廟商談三茅峰旅遊餐飲通吃大公司開張之事。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後會有期。”
隻見老漁夫口中唱道：“恣睢縱橫，嬉笑怒罵，跳出三界，不入五行”,搖搖擺擺上山去了。
正是：
人人都說清廉好，隻有財禮忘不了。鯽魚金磚古來多，海瑞包公誰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