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妮妮 （12） 妮妮的勇氣

妮妮從小不怕。從小有有膽量。

那年卡城照例在社區學院大禮堂舉辦盛大春節晚會，最後一個節目照例是是獅子舞，獅子舞最後環節照例是獅子向觀眾撒糖果。那是一如繼往的壯觀場麵：小孩子們早早就在舞台前擠滿，周圍是拍照的家長，熙熙攘攘，到處是按耐不住的喜悅和期待，全場所有的目光都充滿迫切並激動的渴望，對跑來跑去上躥下跳的獅子視而不見，而是盯著擺在舞台正中央的裝滿花花綠綠糖果的籃子。突然，一個和籃子一般高的小姑娘跑到舞台中央在觀眾的驚呼中去抓籃子裏的糖果。獅子當時被這架勢震住了，張口結舌，一動不動。還是舞獅子的小姑娘機靈，丟下獅子和舞獅棒，抱起小姑娘送到台下。觀眾大笑，小姑娘一臉不願意。那就是三歲的妮妮。執著而膽大包天的妮妮。

小學三年級學校天才展示表演，好朋友凱倫和摩根準備了雙人說唱小品，排練很久，可在演出當天摩根太過緊張而掉鏈子，不敢出場了。妮妮大義凜然救場，和凱倫練了一個小時就上台了，頭戴鴨舌帽，身著馬甲馬褲，腳蹬長靴，整個兒一小花花公子，活靈活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邊唱邊跳。仔細一聽，唱的歌詞驢唇不對馬嘴，顯然是順口瞎編，卻唱得理直氣壯。觀眾笑得前仰後翻，妮妮爹媽佩服得五體投地。絕啊，也嚇人啊！（妮妮幹出的許多嚇人的事妮妮爹絕不好意思寫。）

妮妮的膽量也是狡猾的。聚會上家長們大吃大喝，孩子們則湊在一起三更半夜想去冰激淩店，可沒人願意出頭向家長們請求。這時妮妮說這容易讓我來，大有“這危險我來幹”的精神境界，麵對一眾半瘋半醉的家長大喊，金斧子，我們要去吃冰激淩！家長們聞聲大驚失色，妮妮竊喜，妮妮爹也竊喜：妮妮知道似醉非醉之間的妮妮爹會答應妮妮任何請求，妮妮爹對妮妮的心思也心知肚明。妮妮爹當然高聲回應去吧！然後一幫孩子帶著對妮妮的敬佩的眼神興高采烈地去吃冰激淩了。妮妮狡猾地大膽。

兒童都是大膽的，無所畏懼的，因為有父母長輩以及全社會的嗬護，從而屏蔽了危險。所謂無知者無畏。一旦麵對危險，無知的無畏便會消失。妮妮上初中開始不能參加課後班了，隻好放學一人回家。妮妮爹媽就教妮妮使用家裏報警係統，教妮妮開門鎖門。出於安全考慮，妮妮爹媽讓妮妮從後門進家。練習開門鎖門的過程中，妮妮爹囑咐妮妮開鎖開門關門鎖門要快，因為後門外僻靜，以防歹徒從從樹林中竄出來。這番話肯定讓妮妮聯想到恐怖的電影畫麵，把妮妮嚇著了。第二天下午，妮妮爹接到電話，隻聽妮妮在電話裏放聲哭喊，爸爸我鎖不上門，我害怕，尿褲子了... 原來妮妮回家一路上就想著後院林中歹徒的事，驚慌中開門後手忙腳亂結果鑰匙拔不出來了，門從裏麵鎖不上了。妮妮爹馬上讓妮妮上樓，鎖門，拿好電話，聽見動靜就撥打911；然後妮妮爹放下手裏的工作飛馳到家，把驚魂未定的妮妮抱在懷裏。

從此再也不嚇唬妮妮。

其實妮妮爹的膽子就是小時候被妮妮爹的大哥嚇跑的。妮妮爹兒時膽大妄為充滿驚險。妮妮爹從小住全托幼兒園，對不自由的法西斯式的幼兒園生活深惡痛絕。一天幼兒園送四歲的妮妮爹去醫院割扁桃腺，因為妮妮爹總因扁桃腺發炎而發燒。妮妮爹的娘辦手續時聽醫生說要簽字以防萬一，就把妮妮爹接出醫院送回幼兒園。老師送妮妮爹的娘出去，宿舍隻剩妮妮爹一人。妮妮爹二話不說，拔腿出門，繞過門衛，帶著對幼兒園的痛恨，朝著溫暖的家的方向，跑去，在長安街上跑了十裏路，過無數馬路，過火車道，跑到家。妮妮爹的膽量讓多少人擔驚受怕。可後來妮妮爹的大哥經常晚上在家裏半透明玻璃門上給妮妮爹表演原創恐怖皮影戲，享受從門的另一邊兒傳來的妮妮爹因驚嚇而發出的慘烈的哭叫。幾次下來妮妮爹那自豪無比的膽量就被嚇光了，至今黑夜獨行還不自在。

不要嚇唬孩子。雖是無知的無畏，那是多麽可愛。

當然天真無知的時光總要逝去，無知的無畏也必然消失。之後，培育起來的有知的膽量，是勇氣，高貴的品格。

妮妮五六歲開始，上飛機後隻做一件事，認真讀飛行安全示意圖。一開始妮妮爹竊笑妮妮膽小，讀那沒用的東西。但每次看到妮妮如此認真的樣子，妮妮爹意識到妮妮是為克服恐懼而采取措施。妮妮害怕，但沒有退縮，而是付諸行動以麵對恐懼。這是勇氣。每次去一個新地方，妮妮怕妮妮爹像以往一樣開車迷路，就坐在後麵打開地圖仔細看。打開的地圖往往是上下顛倒的，因為妮妮還不識字。沒關係，妮妮在擔心害怕之餘，還在行動。這是勇氣。妮妮麵對幾百位學生和家長，主動站出來向大家介紹自己在管弦樂隊的經驗體會。妮妮小小年紀當然緊張，害怕，但妮妮還是去做想做的事情。這是勇氣。

妮妮有知的膽量，一點一滴成長；和妮妮一起成長的，是妮妮的勇氣。像所有的父母，妮妮爹媽希望妮妮成為一個高尚的人，無私，無畏，忠誠。妮妮會成為那樣的人，因為妮妮有勇氣。

妮妮的勇氣，和我們每個人的勇氣一起，匯入全社會的勇氣，捍衛公正，共築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