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麥吉

    初到美國，住在一個朋友家，朋友有隻大狗叫 Margie。 她是一隻德國黑背， 長得十分威武漂亮， 一雙大大的眼睛，一身漂亮的皮毛。隻是她有比一般德國黑背更大的耳朵，直直地挺立著；她的脖子顯得更長。所以看起來又有些像鹿，在威武之中，透出些許與眾不同的呆萌。雖然她個子大又威武，但對人卻十分和善溫順。我一進家門，便受到了她的熱烈歡迎。握握手， 擁抱一下，我們便認識了。

     朋友是個十分熱情的人，在歡迎我的宴會上，準備了豐富的食品，而且把她認為最好的食物都放到我的盤子裏。那時我因時差的關係毫無食欲，又加上一些菜是 我從未吃過的，我實在難以下咽， 但又不好推辭，於是我把一些食物偷偷傳到了桌下，Margie就為我解決了所有問題。於是我們就成了朋友。

    往後，我每天幫朋友給Margie 喂飯、洗澡、 帶她出去玩兒，我們慢慢成了鐵哥們兒。記得第一次我去遛Margie，我牽著繩子，她威風凜凜地走在我的旁邊，坦然 鎮定氣度非凡。 走在路上，不斷地有人問，這是什麽狗? 這麽漂亮！ 人們發出嘖嘖的讚歎。我也感到很自豪。可是沒走多久，不知Margie 看到了什麽令她興奮的東西，她便一躍而起， 猛撲過去。我毫無防備，一下子就被拽了個大馬趴， 由於繩子還牢牢地拽在我的手裏，我也被她拖著掃了一段馬路。好在那會兒我還年輕，爬起來看看還沒傷到哪裏。以後我可不敢那麽牢牢地拽著她了，我這一百來磅，可沒有她那一百來磅有力氣。

      這也正是Margie的缺點，有時不聽指揮，任意所為， 大概這也是富家子女，過於溺愛的結果。據說Margie 是上過學校，受過訓練的，但是從未畢業， 就被老師給踢出來了。 老師們哪兒見過這麽難纏的學生呀，一致說：汝子不可教也。於是 被多所學校開除了的Margie 就背著書包回家了。

        朋友對Margie 的無學可上，並不在意。學不上就不上，咱還更自由了呢。於是Margie 就自由成長。朋友對Margie也確實 十分寵愛。 吃的用的就不用說了。每天遛她，周末帶她去公園都是必須的。睡覺在一個屋子，甚至還可以在一張床上。

       有一段時間，我朋友的婚姻出了問題，散夥了。她又搬到一個很偏僻的新房子。初搬家的那些日子裏，一來房間沒有都收拾好，另外三個女性住在一個偏僻的大房子裏確實令人不安，於是我們三個就在一張大床上睡了一段。那時我和朋友一人睡一邊，Margie睡中間。半夜，Margie 的呼嚕聲比誰都響。但這呼嚕聲讓你感到安全和踏實。那段日子，我和朋友無論是白天忙碌地搬家，還是晚上爐邊傾心地長談，Margie都是我們最好的助手和聽眾。就是這樣，是我和Margie陪朋友度過了她感情生活中最灰暗的時期。

      Margie 雖然不愛上學，不聽指揮，沒受過專業的訓練。但是她本性善良， 所以並未惹過什麽大麻煩。而所有見過她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愛上她。我的朋友是個好客之人，她常常請一些訪問學者來家裏玩和住。 大家無一例外地都和Margie 交上了朋友。因為一些中國來的朋友不會說英文，他們幹脆給Margie 起了個中文名字叫麥吉。每個人走之前，都要和麥吉照相留影。還有人回國後，把麥吉的照片放大或加工成藝術照，再寄回來。聽說還有人在國內寫了文章登在雜誌上，懷念麥吉。

      後來，我搬離了朋友家。但是暑假，當朋友去國外講學時，我還會去陪Margie。 我和Margie 單獨度過了好幾個輕鬆愉快的暑假。白天，我們在田野上散步、奔跑、做遊戲。 她追逐小動物， 我采摘野花。傍晚，我們坐在花園裏，我看書，她在我的身邊玩耍。夜晚， 我看電視她就靜靜地陪伴在我的腳邊。

      Margie的天性就是愛自由，不受拘束，雖沒什麽“文化”，  但是她是十分聰明和狡黠的。我與她玩扔球的遊戲， 我常常不按照她想象的方向扔，先往左一閃，再往右一扔。她沒有及時接到球，有些沮喪。她就裝出對遊戲不感興趣的樣子。我以為她不要玩了。剛一不留神，她就猛地撲過來，搶走了我手裏的球。

      Margie 沒受過正規的教育，有時就有點兒顯得缺乏教養。一次我和朋友要開個小宴會，我們準備烤鴨子。從冰箱裏拿出一隻鴨子放在廚房的水池裏化凍。隻是突然發現少了一味佐料，於是我們就去買。大約半個小時後回來時，發現水池裏的鴨子不翼而飛。哪裏去了呢？這時隻見Margie焦躁不安。原來一隻鴨子全入了她的肚子。這簡直把我們嚇壞了。把Margie放到院子裏，不大工夫草坪上就汙穢不堪了。我們足足擔心了一天。好在沒發生什麽嚴重後果。我們過去聽說過：“狗攆鴨子”的，但沒見過狗這樣吃鴨子的。我們開玩笑說：從此要防盜防火還要防Margie。

       再後來，我搬了家，離朋友家遠了。我又換了工作， 就更忙了。不過我還會常常去看望朋友和Margie。每當我走近房門時，那些小狗（朋友後來又養了好幾條小狗）就叫得天翻地覆，不亦樂乎，可是Margie就從來不叫，因為她知道是我來了。等到我們一見麵，她馬上撲上來，我們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了。

       憑良心講，Margie 不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狗，嬌慣、任性、為所欲為。她比不上那些典雅、伶俐善做明星的狗狗； 更比不上那些行為正確， 遵命守紀律，欲上英雄榜的狗狗。但是她忠誠、憨厚、達觀、善解人意。

        自古以來就是“各人的孩子，各人愛”不是？ 所以不管她怎麽樣，做什麽，她在媽媽和我們這些代媽媽的眼中都是一條最可愛的、最可人疼的好狗狗，都是我們的心肝寶貝。

 

       一年年過去了， Margie老了。一次我去看朋友，朋友告訴我，Margie 得了關節炎，已經幾乎無法走路了。朋友是從來不肯求我幫她做事的。但是那次破例，她請我幫她給Margie 洗澡。因為她一人搬不動Margie。Margie那時已經很瘦了，但是還很重。我們草草地給她洗了個澡。因為Margie看起來很不舒服。

       再下一次我去看朋友時，Margie已經奄奄一息了。朋友告訴我，醫生午後會來給Margie安樂死。他們已經在院子的大樹下為Margie挖好了坑。我看了看那個坑， 鏟了兩鍁土。我想陪伴Margie走到最後，但是我又絕對不忍心看到她的離去。思想鬥爭了好久，在午前我還是逃離了。 我想Margie在那麽疼愛她的媽媽的懷裏離開是會上天堂的。

      從此，我在街上無論看到哪一條德國黑背，我都一律叫他們Margie， 而且必定要大聲地喊幾聲。

      （抱歉，一時找不到Margie的照片了， 隻好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