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路》第28章 見多識廣

長篇小說：《路》第28章 見多識廣

作者：葉蔓菁

石蘭的爺爺和村裏人關係都很好，大家都說爺爺是村方德高望重的大人物。爺爺見多識廣，說話風趣，大小人等都愛聽。從石蘭有記憶起，每晚總有村民點著火藜，走過塘基，走過村裏曬穀子的大平地，走上一級級的石階，來到石蘭家，坐在前廳的長板凳上，和坐在大椅子上的爺爺聊天。石蘭常常搬來一張小板凳，坐在旁邊仔細地聽他們聊天。

記得有一次，爺爺講他年輕時偷偷跟放排佬去梧州的事情。

所謂“放排”，就是山上伐了木頭，放到河裏漂流到城市裏賣掉。有人專門幹“放排”這個行當的，叫“放排佬”。放排佬每逢吃飯都有一個習慣，用筷子夾菜，比如夾豬肉，都必須兩件兩件地夾，這樣就能保穩放排時木頭總能連在一起，不會散掉。

那一次，長工們在大鼎山伐了許多杉木，修光所有枝杈，把木條從山上滾落山腳，然後拖到河邊，放排佬把杉木用麻繩捆紮起來，做成木筏，叫做“木排”，然後放排佬用竹竿做槳，乘著這些“船”，漂過河灘，衝過激流，來到西江，然後來到一百多公裏外的梧州城，在那裏把木頭賣掉。那一次賣杉木，爺爺偷偷打了包裹，讓長工和公太婆太說一聲，說他要跟那些放排佬去梧州，“去外麵見見世麵”。長工苦求不要去，說：“你自己和家裏講吧，否則我這身家性命還能要麽？”爺爺不管那麽多，叫放排佬用竹篙點開木筏走人.

這還得了，長工急忙跑回家，告訴公太婆太，婆太是紮過腳的小腳奶奶，婆太扶著小丫頭兒，一瘸一拐地來到大河口，哪裏還見人，早走了。婆太焦急得坐在河灘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大哭：“唉咦，點文好哦，萬一著河水浸死，叫我將來如何見祖宗的麵哦？……”公太急忙派了可靠的家人與兩個長工，從大路追出梧州。

當時從縣城去梧州的大路也就是一米多寬的道路，道路崎嶇，最多路上鋪些砂石，多數趕路的人都是行路，少數有騎馬的。三四百多公裏長的大路從南麵的鬰林州起，經過北流、容縣，經過這個縣城一直往北，再經過龍墟，到達梧州。

從縣城去梧州，隻能走大路，用雙腳走。當他們花了兩日一夜趕到梧州，終於找到爺爺，發現平安，個個都放了心。爺爺賣了木頭，得了錢，為了給趕來的家人和長工壓驚，請他們到當時梧州最高檔的大江酒店吃餐飯。

在酒店他們點了一碗扣肉、一碟芹菜炒豬肉、一碟酸菜炒粉腸、一碗花生燉豬腳，還有一碟炒空心菜。

吃完飯，小二送上賬單，很貴！別的不說，單單那碟空心菜居然就要兩隻大洋。爺爺和店家論理，店家說：“你地窮山佬，邊叫你來我尼度食飯啊？”（你們窮山裏人，誰叫你們來我這裏吃飯啊）

爺爺說：“我山佬豆是山佬，我是地主啵！”（我是山佬，怎麽了？我還是地主呢。）

最後店家帶爺爺到廚房看，指著一大堆空心菜說：“你們剛吃的空心菜全是從這裏摘的嫩芽。這樣一大堆菜，才摘得那些，才炒一碟。”於是爺爺和家人才不出聲。

此後，爺爺常常說起那個有關空心菜的故事，總說道：“個樣吃法，有幾多銀子都不夠扔。”

爺爺平安回到家，家裏個個歡喜，以後婆太也不怎麽管爺爺外出了，放心了。於是後來爺爺去過幾次梧州，有一次還去了江口和肇慶，還有幾次去過南麵的鬰林州。

不知爺爺在哪裏聽說了一個大人物，就是蒼梧的李濟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