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了一段在諾獎頒獎晚宴上的致詞視頻,被這位滿臉白胡子像聖誕老爺爺的諾獎得主的幽默逗得樂了。
2015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頒給了三位在寄生蟲領域做出卓著貢獻的科學家。先考考你,除了to you you,另兩位是誰?
這一次,幾乎所有中國人的目光都被屠呦呦吸走了,美國的威廉·坎貝爾和日本的大村智對很多中國人來說,也許隻知道是“之一”而已。其實,這也很正常,網上坎貝爾教授的這段致詞視頻,僅27次播放,其中7次還是我看的。
不過,從那段時間各種刷屏的文章看來,大家對屠奶奶獲獎興奮的原因,除了獲獎本身帶來的全民自豪感外,還有一種“扒糞”的快感——這件事,把現實中長期壓抑於胸的一些陰暗的、潛規則的東西暴露在了陽光下,吐之後快。
在近代美國史上曾有過著名的“扒糞運動”,大量揭露行業醜聞的文章得以發表,這種揭醜被形容為“扒糞”,而專門做這類報道的記者也被謔稱為“扒糞工”。當時的揭黑幕鬥真實推動了美國政府的一係列改革,給後世留下深遠的影響。
希望這一次,不要又僅僅是一次全民消費諾獎,在享受完“扒糞”的快感、盡情挖苦、嘲笑之後,依然以段子手杜撰出來形形色色的“屠呦呦獲獎感言”雞湯來收場,而要能真正為我國推動院士評選製度、改變現狀起到一些作用。
陰暗的東西看多了,傳遞的無奈和憤怒多了,人容易消極,感覺不到美好。而諾貝爾獎精神,是一種科學探索精神和人際和平精神,是為了讓人類在這個世界裏生活得更加美好。
所以,我們來看看2015年諾貝爾獎背後一個美好的故事,就從這位白胡子爺爺的幽默致辭開始吧。
(聲明:此視頻版權屬於諾貝爾獎組委會)
自1934年以來,諾貝爾晚宴成為了頒獎典禮的保留節目,諾獎得主們的致辭短小精悍、幽默睿智,極具個性與情懷。這位85歲的科學家、白胡子老爺爺坎貝爾把寄生蟲講得如此可愛,看來是真愛了。他和日本的大村智博士正是因此,共同獲得了此屆諾貝爾醫學獎。
一位新聞前輩說,合格的記者出門,就算摔一跤都要抓一把土回來。這種賊不走空的精神,科學家也有。
這位名叫大村智的日本科學家,每天隨身帶著很多塑料袋,走哪兒都要帶一把土回來。沒想到,1975年有一天,他在東京郊外一個高爾夫球場裏刨了一袋土,竟在40年後長出了諾貝爾獎之花。
大村博士的工作是從自然界分離出可以培養的微生物,再從中分離出可以入藥的化合物。話說,那天他把土帶回實驗室後,培養出了一些可能有藥效的菌株,然後寄給了合作者坎貝爾博士。
坎貝爾博士對這個土壤樣本培養液裏菌種的分離和純化後,找到一種罕見的高效抗寄生蟲的化學物質,將它們命名為阿維菌素,改良後重新取了個名字叫伊維菌素。
伊維菌素可殺滅多種寄生蟲,其效力比其他任何藥物強100倍,1981年一問世就風華正茂,兩年後成為了全球銷售冠軍,年銷售額近10億美元,風光了二十多年。
但此時,它還隻是——獸藥,沒錯,隻是用來給家禽殺寄生蟲的獸藥。而至此,它不是故事,更不是傳奇,僅僅隻是一個製藥企業一次從新藥研發成功到市場大賣,賺得金缽滿滿的普通過程而已。
從獸藥到人藥,才是這個故事真正的開始。
此時,需要提到這個故事另一位主角,戲份不多,但起著關鍵作用。那就是先後擔任默沙東研究實驗室總裁、默沙東公司總裁、首席執行官和董事長的羅伊·瓦格洛斯博士。
1981年,WHO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工作的穆罕默德﹒阿齊茲向瓦格洛斯提起了河盲症,說當地有1800萬人因為感染一種名叫盤尾絲蟲的寄生蟲而失明,無藥可醫,建議試試伊維菌素。
其實,早在伊維菌素的研發過程中,坎貝爾就注意到,它可以殺死馬身上一種類似盤尾絲蟲的寄生蟲,他們敏感地判斷出這款獸藥也許還能殺死盤尾絲蟲,治愈河盲症。
於是伊維菌素被製成片劑,穆罕默德將它帶給了當地的一些患者,讓他們試用。
盤尾絲蟲寄生在皮膚下,直到長成成蟲。雄蟲約4-6英寸長,雌蟲約16-18英寸長。它們聚在皮下形成乒乓球大小的結節,然後產出微絲蚴。微絲蚴能移行到眼部引發炎症,最終導致失明。在一些發病嚴重村落裏,50歲以上的成年人中失明的患者可多達60%!
穆罕默德發給每名患者一片伊維菌素,一個月後他回去時,發現那些患者體內的微絲蚴已經消失不見了,他興奮地向瓦格洛斯報告這個消息。
默沙東的科學家們被派往非洲進行安評與臨床試驗,果然伊維菌素對於盤尾絲蟲蚴的殺傷力強得令人匪夷所思:隻需要很少的劑量,一年吃一次就足以殺滅體內所有的盤尾絲蟲蚴。
通過了嚴格的安評之後,伊維菌素終於獲批成為了人藥,用於河盲症的治療。
到這裏,故事僅走到一半。
與獸藥銷售冠軍不同的是,成為人藥的伊維菌素注定“賣”不出去,因為,這些河盲症的高發地區幾乎都是極貧地區,盡管是救命藥,定價再低,需要它的人都買不起,而且沒有一家政府願意出資來分擔研發和生產成本。
人們說,當麵臨巨大的挑戰時,你必須要做一些看似做不到的事,傳奇也就此開始。
“賣”不出去,那就免費送!時任CEO的瓦格洛斯博士在公司董事會的支持下,毅然決定,將伊維菌素無限期免費送給任何需要它的人,直至河盲症徹底在地球上消失。
值得一提的是,兩年後,這位瓦格洛斯男神又做了一決定,讓全中國人獲益:他與中國政府達成技術轉讓許可協議,以一次性的成本價格,向中國提供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基因工程乙肝疫苗生產技術。
(瓦格洛斯代表公司作出的承諾:as much as needed,for as long as needed)
這一贈,就是28年,而且仍在繼續。
然而,比免費贈藥更難的是,如何才能把贈藥送到河盲症高發地區居民的手裏?那些國家不但沒有成型的醫保和公共衛生係統,而且很多地方沒有公路,有些偏僻的村寨甚至連越野車也開不進去。
這是一個涉及多方麵的係統性項目,一個組織或公司都無法僅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這一任務。
當更多的人參與進來,才最終成就了這片藥的偉大。
默沙東與WHO、世界銀行和非政府組織建立合作關係,合作聯盟在支持藥品分發與教育方麵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藥片從法國的製藥廠到到非洲、拉美與也門的港口,再到與世隔絕的鄉村,一年內在非洲就擴展到2500萬人。
這樣的用戶達率成績,是否讓最精良的互聯網產品運營公司都望塵莫及?而且他們還因此在衛生服務最薄弱的農村地區建立了龐大的基礎醫療網絡,這也是這片藥帶來的偉大成果之一。
28年來,伊維菌素捐贈逾20億劑,每年覆蓋疫區超過2.5億患者。在拉丁美洲的6個流行國家中,有4個國家的河盲症傳播已被遏製,在5個非洲國家的9個地區的傳播也同樣被遏製,沒有新病例出現。
美國前總統卡特表示:“我們可以預見一個沒有河盲症的世界。”
一捧泥土;
一個從未獲利的藥片;
一個無限期無償捐贈的承諾;
一群令人尊敬的科學家;
一種即將被消滅的疾病;
無數獲救的人。
故事講完了,現實中,這個在延續了近30年的傳奇,也即將落幕。世界衛生組織預測,河盲症在2020年前後從地球上絕跡,可以說是繼牛痘滅絕天花之後,人類醫藥史上又一個偉大的成就。
正如,這位白胡子的老爺爺說,是時候對寄生蟲更加尊重一點了。任何對手,隻有尊重才能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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