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齒間的美國原住民故事(1)風吹下來的豐收

(2014-03-06 14:56:05) 下一個
 【一種不褪色、不凋零的樹,微風拂過,發出的聲音如癡夢如眠歌。每到秋天,結出肉厚漿滿、清香可口的種子。別的樹種隻結微小的種子、靠種子上的翅膀將後代送往遠方,而它則靠其其實實在的美德而得以千秋萬代。鳥兒、鬆鼠、野兔、鹿兒、古今的人們都受益於它的滋補。而借著這無私的供給,鳥獸也順帶將它的種子帶到遙遠的地方繁衍。君子裏的君子-鬆子樹。】


剛到亞利桑那州的納吾侯部落小鎮肯亞塔時,乍一看滿眼盡是紅色的禿岩與紅色的風沙,似登上火星。因為鎮上有小學、初中、高中、郵局、醫療所、加油站、匹薩店及西部特有的交易站各一所,教堂幾所、旅館兩所,倒比火星豐富得多。鎮上的美食 cuisine 是一家墨西哥餐廳,想要以別的風味解解饞,就往東西南北任何一個方向開至少兩個小時、出這個美國這個最大的印弟安保留地。就在我開始接受大漠的匱乏之時,其特有的恩惠就臨顧了。

那一天,我雀躍地發現一個有趣的買聖誕樹的方式-以沙漠高地本地的居民的身份花三美元,就可跟部落政府買個上山任砍一棵常青樹回家做聖誕樹的許可,頓時覺得整個藍天白雲下的天地就如自家的一個可以開著車遨遊的巨大的後花園!

砍時不覺得,要進屋才發現樹太大,請不進屋。費勁去掉幾個分枝,才把鬆樹“哄”進屋。要立起時發現樹太高,拱頂客廳怎麽矮了,又忍痛鋸掉一截主幹,才讓它站直,正式開始了一個嶄新的角色。頓時,這個新家庭的廳堂裏鬱鬱蔥蔥、清香四溢,我們立刻感受到什麽叫做爽心悅目。

緊接著,我們在地毯上發現一顆顆淺棕色的東西。嗬,原來我們請回家的還是一個鬆子樹 !怎麽辦? 她應該神聖地繼續站在山上繁衍後代的呀。既然請到家了就要好好珍惜。於是我們精心伺候,悉心供水,給她掛上彩球、披上會奏聖誕歌的燈串兒後,作為生活的中心,她立刻提升了我們的生活情趣。整天帶著我們的龍鳳胎“新鮮人“寶貝在鬆母周圍作息。寶貝們仰頭躺著樹下的大墊子上,一邊眼睛亮閃閃地看樹上的五彩燈、一邊舞動著小手跟著聖誕歌伊呀伊呀地哼唱。聖誕節一過,別家的聖誕樹就因完成使命而被請出門。我們則留著她過元旦、過春節、過情人節,然後又過了我們結婚周年,還過我的生日!硬是讓我們的鬆母青翠了半年多。

我當時是當了母親的大孩子-根本不懂得照顧愛惜自己,不屑什麽坐月子的概念,以為不過是“老婦人的說法” An old wives' tale 之類的陋習迷信。我生完孩子就立刻洗頭洗澡,不僅不相信喝什麽補湯,還一出院就穿著短褲背心拖鞋到處跑。如今明白:那時不會照顧自己、不進補,虧得了吃了那一把把新鮮鬆子!因為鬆子幾乎包括人體必需的多種營養,中國古人甚至相信鬆子有奇異功能:“百日身輕,久服成仙”。不見曹植在《贈白馬王彪》詩中就說:“虛無求列仙,鬆子久吾欺” 嗎? 身處美國西部印第安保留地上,大漠的母愛的化身的鬆子樹半年多就在家裏,慷慨地陪伴喂養一位年輕氣盛的產婦。坐沙發裏,我享受牧歌式的口福,不時有非常滋補的可口的鬆子漫不經心地落在我身上的、敲在我手上,為我進補。當時,沒有補湯補水瓶瓶罐罐,有的是不敗的清新與的不朽的溫馨。

在中國被視為“長壽果”的鬆子,漢代就有記載,曆代詩人除曹植外還有不少人留下關於鬆子的詩句。李白就在其《寄弄月溪吳山人》說:“待號辭人間,攜手訪鬆子”。黃庭堅的《戲和文潛謝穆父鬆扇》也有關於鬆子的說法:“動搖懷袖風雨來,想見僧前落鬆子。” 描寫地多麽生動嗬!

近來我做了研究,可能是無私饋贈要求具有很大的胸懷、隻有少數中的少數做得到的原因吧,能結可食的鬆子的鬆樹種是有限。號稱“堅果中的鮮品”的鬆子又是來之不易,據說在中國,隻有東三省和雲南出產這慷慨無私的樹種赤鬆和華山鬆。絕大多數種類的鬆樹隻顧得上自身 一 結帶翅的微小種子,僅有少數鬆樹種類有可食用的果肉。而在美洲,除了墨西哥外,鬆子隻出產在我作為第一位華人生活過、並在那兒“雙豐收”的美國西部。

聽說我愛吃鬆子,鄰居納吾侯的老師家的女兒們拿好些鬆子來賣給我。我呢,來者不拒。毎天忙碌於喂奶換洗,隻有磕鬆子時我能靜心休息凝思,補給一下自己。後來的日子裏,沒人來賣鬆子了。於是,周末我和先生開車去屋後的山。拿出藍色小背肩,就這樣一人背著一個孩子,走過散發著清清的藥香的鼠尾草後,就聽著腳下年代短的紅沙岩餅幹似地裂開,踏上鬆軟的沙丘,小心翼翼地在無路的路上往上攀。等終於爬到山脊上,我放眼望去,立刻看到站在紅崖上的鬆子樹,我竟有一種到了家的感覺。到了樹跟前,看到一粒粒飽滿的鬆子,輕輕地摸著那堅挺翠綠的鬆針,深深地吸一口氣,那溫馨的鬆的氣息頓時沁透了我的魂。人說:周圍的人與物往往是你邂逅的另一個自我,那麽鬆子樹就是一個我終生努力追求的高層麵的我嗎?

風吹來,我反應不過來,隻呆呆地站著,鬆子直往我身上熱情地撲來,落一地。我想起杜甫在《秋野》詩之三的情形:“風落收鬆子,天寒割蜜房。” 哇,豐收了! 我快樂得要成了仙似地。不知是受中國古人的啟示,還是跟納吾侯人學的,我也拿出一塊大圍巾,在樹下接著那一粒粒淺棕色的、芬芳的祝福。

家鄉春城的街頭巷尾公園門口都有人賣加鹽煮過的鬆子。一到過年節婚禮請客,人們都拿出鬆子待客。家鄉的鬆子比較黑,形狀稍微短,可惜殼硬,用牙磕是要冒著損傷牙齒的風險的,記得有時候磕得連下巴殼也被震到了,腦袋裏轟地一下,怪嚇人的。從小就覺得鬆子不好磕開,覺得鬆子好象一位不易親近、甚至是一位有點兒惹不起的親戚。

沒想到,大洋彼岸的大漠深處的鬆子竟不僅好磕開易接近,味道也更濃鬱芳香,親切可人地如無私的母愛。為什麽呢? 原來,相比於生長於亞熱帶氣候的春城的鬆樹,大漠上的鬆樹要麵對幹旱、嚴寒、酷暑與強勁的風沙,惡厲的環境反倒成全了其優異與完美。數千年來,物競天擇,能在這片裏生存下來、能夠美美地開花、實實在在地結果的,其本身就成精般地具有一個非常完善的生存機製。為了提高後代的存活率,美國西部的鬆子樹億萬年來早已經形成了一個養分的儲備機能,把所有的最優質的養分聚集進一粒粒種子裏麵。因此,吃起來唇齒留香,味道醇厚濃鬱。原來,19世紀被美國政府血腥圈地,用槍口驅趕集攏到這裏的納吾侯人,硬是仰仗著這沙漠有限而慷慨的供給而生存發展為最大的部落。

那麽,廣袤的紅色大漠對我的恩惠是什麽呢?是鬆柏般強勁的筋骨與大漠般開闊的胸懷。從出產鬆子的地方來,到另一個出產鬆子的地方去,我作為第一位(或是唯一的一位)華人,“出使” 印第安人保留地大漠三年。貌似極端貧瘠的土地不僅賦予我人母的身份,更加重要的是喚醒我的靈性,我的生命至此,才真正站立在雲彩下沐浴著陽光雨露。在浮世,憑著匱乏而又豐盈的大漠賦予我的靈性,每一天都會有通透靈明。


 【矽穀牛仔姐兒食譜】

基於“把生活給你的檸檬做成檸檬飲”的道理,隻要有心,越苦的會達到越甜蜜的境界 。我想,如何把一個華人僑居西部印第安保留地上的生活思想閱曆在美食上,來個總結與提升呢?如何讓悠久深厚的中華文化與美國土著文化的那種特有的匱乏裏的豐富結合?我受兩塊不同的大地的啟示,想出了一個獨家“融合料理” fusion food。

1)把美國的印第安特色風味的藍玉米粉Blue Cornmeal跟糯米麵和在一起;
2)把鬆籽兒、椰棗丁 Palm Date 和枸杞子包進去,完全不放糖,或放牧豆樹野蜂蜜;
3)或煎或蒸或烤。

做成的又營養又健康的香噴噴的鬆籽餅的可行性是相當地大,但是關鍵的關鍵,就是鬆子。鬆子的質量和新鮮程度總是個問題-鬆子營養多高脂肪,保鮮不容易。超市有賣,可惜沒有清香濃鬱的天然風味,有的則是其它什麽說不出來、也不願說出來的味道。是的,清香美味的土著果實成熟在山脊上,任風兒吹落到地上,任鳥兒帶到遠方,有時竟會在自己家的客廳裏被打在腦袋上,就象居然能穿過屋頂的毛毛雨似地。 可見,真實的東西, 有時候是要隨緣份,可遇不可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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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phyr2012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thanks for sha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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