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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一個人的倫敦

(2018-07-08 04:07:13) 下一個

一個人的倫敦

葉好坐在地板上,頭發蓬鬆淩亂,臉上滿是淚痕,懷裏抱著一本發黃的日記本睡著了。大概是摟得太緊,日記裏當作書簽的幾片梧桐枯葉已經被擠成了碎片,有幾片粘在胸前。那是十二年前,春曉和他爺爺送她的生日禮物。

電話鈴聲響起,葉好做了一個快速的夢。她夢見自己起身接了電話,任重在電話那頭焦急地問:“我一直在小教堂等你。你怎麽沒來?” ,她正要急著解釋,電話鈴聲響了第二遍。葉好從夢中驚醒,茫然地睜開眼睛,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

掛在胸前的水晶球突然亮了起來,一道綠光射出,在對麵空中投射出一個全息人影,好象從水晶球裏釋放出的被囚禁的幽靈。葉好睡夢初醒,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渾身一個激靈,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是AI未來工廠的羅伯特!他的全息影像在空中劇烈地抖動,隨後發出一聲驚呼:“有生化核爆突襲,趕快去地下室。”羅伯特話音剛落,葉好一下子反應過來,“忽”地站起來就往樓下衝。

她趕到地堡門口,剛要按下按鈕,忽然感覺到周圍一股巨大的氣浪。在猛烈的衝擊和爆裂中,全身一震,水晶球被震碎,橫飛的碎片劃傷了左臂,刺痛中,鮮血滲出傷口,迅速濕透了整條胳膊。左腿一麻,站立不穩,“撲通”一下子撲倒在地。顧不上血淋淋的胳膊和左腿的劇痛,她用右手拽住大門的拉環,用右腿勉力支撐起身子,用力按下按鈕。

“轟隆隆”地下堡壘沉重厚實的大門緩緩開啟。葉好一個趔趄失去平衡,又一次摔倒,她趁勢滾進前麵的水泥通道。地堡大門在身後關閉,左臂鮮血直流,左腿劇痛難忍,綿軟無力,再也使不上勁兒。她趴在地上,憑著僅能活動的右手右腳,在空曠的地下通道裏匍匐爬行。臉緊貼在地麵,葉好掙紮著,順著向下傾斜的水泥通道邊滾邊爬。她知道必須爬到最深處也是最內層的地下大廳,那裏才是真正安全,可以活命的地方。

葉好一直用力往前爬,身後留下一條蜿蜒的血跡。她的右手緊緊攥著那本日記,肚子開始隱約作痛,此刻也顧不上了。

這段長約500米的通道,葉好仿佛爬了一輩子。從頭到腳,整個人痛得好象在火上炙烤,至於肚子裏的孩子,她已經不敢再多想。她一邊爬,一邊拚命回憶,最後回想起任重曾經告訴過她:大廳的儲藏室裏除了存有足夠兩人一年的水、罐頭、方便食品,還有床具衣物、備用藥物和簡單的醫療設備。

進到安全大廳,葉好一點點接近儲藏室的角落。在快要絕望的時候,她終於從一個擺滿罐頭的木架背後發現了一個折疊輪椅。把輪椅一點點兒拖出來,艱難地打開,掙紮著爬上去,再用可以活動的右手慢慢嚐試著操作按鈕。二十分鍾後,她獲得了行動的自由。

在黃鍾大鼎接近半年的醫科培訓此刻發揮了作用,葉好找到急救箱,為自己的胳膊清理傷口,消毒止血,上藥包紮。左腿膝關節已經腫脹成發亮的饅頭,一陣陣錐心刺骨的灼熱疼痛。在簡單清洗之後,她隻能用繃帶和夾板把懸吊的左腿大致固定住。

處理傷口,一通忙碌後,她擰開一瓶1.5升的礦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喝掉半瓶。然後拿起水瓶,從頭頂“嘩嘩嘩”地淋下來。滿是塵土的臉上立刻衝出一道道汙跡,整個人打了個激靈,沸騰得無法思考的大腦終於安靜下來。

“冷靜,冷靜。想一想接下來該怎麽做。”她閉上眼睛,穩住呼吸。隨後轉動電動輪椅,開始在整個大廳內巡遊。

發電室有兩套獨立的發電設備,整個地下室照明充足。大廳裝有一套淨水係統,水源來自藍房子前的小溪。衛生間的衛生處理裝置,會將分解後的排泄物排入地下深處。地堡頂部的管道通風過濾係統工作良好,室內空氣沒有任何不暢的感覺。

在她的建議之下,大廳擺放有一台體感遊戲機。前麵是一張寬大的銀幕,後麵放置了放映設備和一套舒適的長沙發。中心數據服務器內存儲了海量的電影、小說和音樂,同時還收藏了若幹CD和影碟。後麵的五排書架是比較完整的經典藏書。

最後,她找到了監控室。

成排的顯示屏上,正在顯示各個室外探測頭傳送回來的數據和監控畫麵。葉好剛在監控台前坐下,隻見夜空中不斷綻放著一片又一片花火,有些星星點點,有些成團成片。她放大圖像仔細觀看,心髒一陣顫抖。天哪,那是一個又一個爆裂開的人體,滿屏的血肉紛飛。

“這是生化核爆攻擊。生化核彈不影響各類設施和建築,專門摧毀存活的生命體。這種特別針對人類的襲擊,也有人稱其為隔空打牛。”監控台的AI係統給出解釋。

葉好無比震驚地盯著這血腥的一幕幕,哆嗦著雙手拿起電話,顫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撥下了羅思璿的號碼,電話裏沒有任何信號。再撥給瑪麗,也是徹底沒聲音。她又試了試撥給榮叔叔,AI係統此刻警告她:整個城市的水電氣以及電訊係統均已癱瘓。

“倫敦衛星城遭遇突襲,整個衛星象個火藥桶,到處都在燃燒爆裂……”監控台跳出一串實時滾動信息。

“倫敦衛星城?”葉好如墜迷霧中。

想起剛才還燈火通明的藍房子,她一陣陣發抖,一顆心沉入穀底。此時此刻,任重會在哪裏呢?“任重,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返回藍房子啊。”她不斷祈禱。

葉好不忍再看顯示器,隻好坐回輪椅,找到大廳後麵船艙一樣的臥室。躺在床上,合衣而眠。在這樣血雨腥風的夜晚,每一處傷口都在鑽心地疼痛。最痛的地方,莫過於心髒。閉上眼睛,頭痛欲裂,所有神經象著了火在熊熊燃燒,腦海裏是不斷爆炸開的頭頸、殘肢、斷腿。在夜幕後麵,藏著一張噩夢般的鬼臉,麵目猙獰,正狠狠地粉碎著所有平凡人的幸福。

恍恍惚惚中,她好象夢到了任重。夢裏,任重緊緊摟著她,她高興得幸福地昏迷了過去。等葉好徹底睡過去又徹底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左腿上的綁帶和夾板沒有了,整條腿不再疼痛,重新有了知覺。剛試著輕微活動一下,立刻又痛得臉色發白。胳膊上的傷口也被重新包紮過,自己還換上了一身幹淨衣服。

葉好一陣狂喜:“任重!”她趕快坐進輪椅,一邊高喊著他的名字,一邊四下裏尋找。整個地堡裏除了自己的回音,依舊空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影。“任重不在?”她心裏一陣恍惚:難道是受了強烈的刺激,頭腦不是那麽清醒,記憶出了偏差,自己原本就沒怎麽受傷?還是任重真的已經來過?

葉好坐著輪椅滑進監控室。顯示器上城市依舊靜默,四處空無一人,偶爾不知從哪裏閃過一道火光。

那個熟悉的倫敦就這麽消失了嗎?

“生化突襲已經停止。為了避免室外環境殘留的生化汙染,係統建議您在地下室呆上三個月左右。”監控器上出現一組滾動報告。葉好哽咽無聲。

她忽然想起什麽,驅動輪椅返回儲藏室,在罐頭架旁找到那本日記。上麵沾染的血跡已幹,發黃的紙張,黴舊的氣息,暗褐色的斑斑點點。這本空白的日記,不知道經曆過什麽樣的淒風苦雨,此刻看上去形容慘烈。

葉好打開日記本,翻到第一頁,拿出從監控室找到的一隻圓珠筆,抬頭看看大廳正中懸掛的大鍾,一筆一劃地開始寫日記。

這本地下日記,以娟秀的字跡寫滿了三個月,記錄下葉好在防核地堡中的內心點滴。

2002年9月12日

這是我開始地下生活的第一天,按照監控係統的指示,我還會在這裏呆上三個月左右。一個人。

今天一醒來,就覺察到肚子有些異樣。那個新生命帶來的細微感覺徹底消失了,子宮內變得反常的寧靜。

“寶寶,沒了。”這是媽媽的直覺。

9月13日

我以前從未寫過日記。不是沒有事情可記,而是有太多顧慮。小時候,孤兒院來的養女身份,讓我缺乏安全感,習慣了乖巧溫順。害怕在日記上不小心的抱怨和胡思亂想被人發現,不討人喜歡,又被重新送回孤兒院。所以,一直不敢寫日記。

來到W郡之後,不知道為什麽,對新環境依然沒有足夠的信任,不願冒險去書寫內心,總感覺周圍有一雙窺視的眼睛。日記,必然都是真心話,否則,就不用花費時間精力來多此一舉了。我是個小心謹慎的人,有些真話和質疑,並沒有勇氣寫下來。

現在,整座城市彌漫著死亡的氣息,我在這裏躲過一劫。這場戰爭和毀滅,來得太突然,我還根本不明所以。心很痛,短短幾天,好象失去了一切,我不肯定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地下室。作為幸存者,我應該留下些什麽。這樣,即便我死後,如果有人發現這本日記,也能大概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

眼淚洶湧,濕透了紙張。就算整個城市隻剩下我一個人,也要在這裏好好熬下去。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9月14日

雖然地下室裏一直亮著燈,難分日晝,我還是按照牆上的時鍾為自己製定了簡單的作息表。就象媽媽叮囑的那樣,不管發生什麽,都要按時吃飯好好睡覺。

早上7點醒。

早餐是壓縮餅幹和礦泉水。上午閱讀書架上的藏書。

午飯燒一壺熱水吃泡麵。然後在床上打個盹。

下午聽音樂,在體感遊戲機上逐漸活動四肢。

晚餐吃罐頭食品,葷素輪換著吃。晚上窩在沙發裏看電影。

晚上10點入睡。

為了節約用水,每天隻能簡單地洗漱。一周擦一次澡,兩周換洗一次衣服。

9月16日

在毫無生氣的悲涼中,我強行地給自己安排了有規律的生活,可以從混亂癱瘓中製造出有序。我象個失去真實感受的機器人,麻木地跟著作息時間表運行。

時針在空轉。腦子很亂,根本看不進去任何東西。大多數時候,我隻是盯著書頁和屏幕發呆。一個人太靜,我於是整天開著音樂播放器,隻是希望有聲音陪伴。

在空置的時間裏,大多數時候,我都在用各種情緒想著任重。不管他是因為什麽放棄了婚禮,我依然懇請上天,請讓他好好活著。也請上蒼保佑我認識的所有人,希望他們都能好好活著。

想到愛人與朋友,想到過去,“生死兩茫茫”這五個字總讓我痛苦。

禱告成了每天的功課。雖然我並不清楚,我究竟是在向誰祈禱。

9月19日

人們都說,時間是一味良藥,能夠撫平傷口。我想慢慢地記錄下來,這味藥是怎樣地在我身上發生著作用,讓我徹底遺忘了痛苦,最終獲得平靜和解脫。也有另一種可能,隨著時間的消逝,我的痛苦並沒有與之消退,反而象惡性病毒,不斷向更深處滲透潰爛,最終吞噬掉整個身心,隻剩一具白骨。

我在這兩種可能裏掙紮。

我沒有那麽堅強,可以一個人安靜從容地呆在地下。夜裏常做噩夢,醒來後有些害怕:會不會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裏,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成了枯骨?我開始在很多地方寫上自己的名字,包括衣服上,日記封麵上。

我知道,恐懼已經讓我有點神經質。

我並不重要,當然會被世界遺忘。我隻希望我在乎的那個人知道:我死在這裏,將來不希望讓他太難找到。

9月22日

腿有了好轉,不疼了,但還需要時間。我至今沒法肯定,到底是我原本就沒有受什麽重傷,還是有人來這裏幫我做過手術?如果任重曾經來過這裏,他為什麽不肯留下?

與世隔絕的日子,一分一秒都那麽漫長。如果沒有那些痛苦和牽掛,地下的時間,也許會好過很多。

我不是蟬,呆在地下隻是為了偷生,並不期待有朝一日能大鳴大放。

難道戰爭在毀滅生命的同時,把我的希望也一同銷毀了嗎?

9月24日

按照時鍾運行的單調生活,我沒有在情緒的泥沼中沉淪。我用盡力氣,把自己從泥潭裏拔扯出來。從個人的悲痛與喪失中逐漸平靜下來,我有了心情去關心這座城市和曾經生活在這裏的人們。

理性降臨之後,我開始渴望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誰會來這兒救援我?

今天一整天,我都泡在監控室熟悉這套AI係統。我很小心,害怕不正確的操作毀掉整個係統,所以我盡量不碰觸任何按鍵,僅僅用眼睛仔細閱讀所有信息。

監控係統告訴我,這是一場生化核爆襲擊。我們被攻擊了,卻不清楚敵人在哪裏?

可笑的是,我居然不知道這個地方為什麽叫做倫敦衛星城。在進一步查詢之後,AI告訴我,倫敦衛星城是地球上空的一顆人造衛星,而不是位於地球上的英國。這個信息讓我不寒而栗,我一直回避的事實,正在逐步露出殘酷的真麵目。

其實,自從得知我是摩尼文明的後裔之後,直覺告訴我:榮叔叔帶我離開C國來黃鍾大鼎求學,這整個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關於我的身世,榮叔叔對我隱瞞了很多。我卻一直沒有勇氣追問。

倫敦衛星這個真相,讓我深受打擊,任重也對我隱瞞了些什麽。

我後悔以前沒有勇氣去刨根究底。

9月25日

今天,我進一步熟悉了這套安全係統。原來AI可以為我提供很多資料。我從這裏檢索到倫敦衛星城的有關信息:

倫敦衛星是天一教第二使徒白雪流沙管轄下的一處科研基地,整個衛星就是一個城市。這個城市絕大部分複製了英國倫敦城的城市風貌和建築,其他部分則是利用鏡像投影的原理,與地球上的倫敦完全同步。倫敦衛星就象一個巨大的攝影棚,那些特定名單上的人被輸送到這裏學習、工作、生活,卻往往並不清楚自己生活在另一個星球上。

天一教?我曾經聽任重提起過。我在係統上又找到“白雪流沙”的一些資料:

 天一教的唯一真神阿瓦斯一共有十三使徒,第二使徒叫白雪流沙。他的徽記是:雪山之巔的飛獅,代表著:至高。至高者所到之處,人跡罕至,高峻險惡。白雪流沙專注於研發尖端高新技術,培訓頂尖軍事能力。倫敦衛星以及其他多個同名衛星,都是白雪流沙控製下的研發重地。白雪流沙係統按照係統特選出的白名單,把他們感興趣的人員送上類似普通客機的太空穿梭機,這些太空穿梭機通過安置在近地空間的任意門,把白名單上的人送往指定衛星城。

在這個安全係統裏,我查找不到“周春曉”或者“張任重”的任何資料。我試著拚寫榮叔叔的姓名,經過一番折騰,我最後得到一張照片和幾行字:原來,榮叔叔是駐守在倫敦衛星白雪流沙係統的最高指揮長,屬下有若幹高新科技公司,其中包括榮光公司。

這些發現,讓我的額頭和後背滲出冷汗:榮叔叔和白雪流沙係統,對AI未來工廠抱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黃鍾大鼎和安文。

9月26日

這套安全係統隻能提供白雪流沙係統的一些內部資料,我試著輸入自己的姓名、父母或養父母的姓名,檢索不到任何信息。我再輸入其他認識人的姓名,都沒有結果。

我的水晶球已經碎了,再也無法聯係AI未來工廠。我真想見到羅伯特。如果見到羅伯特,我想問他兩個問題:

一:我的養父母真的死於意外爆炸事故嗎?

二:既然我的基因密匙這麽重要,擁有強大科技的榮叔叔他們有沒有想過製造克隆人或者複製人來獲得基因密匙 呢?

那個真正的葉好也許早就遇害了,我隻是個複製人。象我這樣的克隆人或複製人,也許還有很多?!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發抖。這就是我過去一直逃避答案的原因。

9月31日

失去信任,真可怕。我必須承認自己的懦弱和虛榮,害怕追根究底會打破已有的幸福假相。

現在,卻不得不麵對更殘酷的現實。

……

10月20日

複製人的可怕想法打垮了我,我再度掙紮,消沉了很久。

我好象看見關在洞穴裏,一群群的象綿羊一樣被驅趕著的自己。這段時間,我沒有辦法繼續寫日記。“基因密匙”這四個字,象煉獄裏通紅的烙鐵,炙烤著我。

愛或不愛,已不重要。

無論頭腦中是如何的消極和自我否定,我還是堅持按時吃飯好好睡覺。儲物架上的水、罐頭和速食麵仍在有規律地減少。

活著,這是我唯一能堅持的東西。

10月22日

胳膊的傷口已經好了,左腿也能活動了。我開始在遊戲機上做簡單的運動。

活著,就有希望。雖然我還看不出誰會到這個荒涼的星球來解救我。

我仍在祈禱,為所有人。

10月24日

心情跌到穀底,壞得不能再壞的時候,內心獲得如同死亡一般的寧靜。一無所有的人,也沒有了畏懼。不再計較地堡之外的恩怨愛恨,我離開了監控室。今天居然能夠平心靜氣地看影碟了,我避免看悲劇,能看進去喜劇片了,甚至跟著滑稽的劇情大笑。

10月28日

我有心情唱歌了。整個晚上,我找來影碟對著屏幕唱歌。這樣,可以防止語言能力退化。我不想唱悲傷的歌,我唱了一首首思念的情歌。

我是幸運的,沒有被生化核彈變成夜空的煙火。即便是複製人,至少,我還擁有獨立的生命和屬於自己的思想。無論以什麽方式存在,對這個世界,我依然飽含深情。

我徹底平靜了,領悟到所有的痛苦都是糾結在“小我”身上。忘了我是誰,我甚至可以寬恕一切。

10月30日

我今天在地堡裏漫遊,反複打量著任重精心準備的這一切,找回了一些感動和信任。如果不是出於愛,他不會為我們修築這樣堅實的安全堡壘。如果不是出於信任,他不會讓電腦的安全係統為我提供那些內部資料。他還是希望我能夠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些省思,讓我深感寬慰。在這個孤獨的地下,不再孤獨。

我可以看一些嚴肅的文字讀物了,我傾向於看那些有關戰爭和納粹集中營裏的故事。我在那些故事裏,好象更能得到安慰。我同樣被戰爭囚禁在地下,目睹死亡與毀滅,不見天日。

那些故事,總讓人熱淚滾滾。戰爭,把人性變成獸性,但是依然有人掙紮著,努力地保持生而為人的尊嚴。

當更多人麵對死亡的威脅,做出違背良心的選擇的時候,神啊,請原諒他們的軟弱吧。

11月3日

用愛和信任凝聚人心的地方,就是天堂。

用恐懼和仇恨凝聚人心的地方,就是地獄。

11月5日

生理期恢複了,我在儲藏室找到了衛生棉。

看見烏黑暗紅的血跡,我哭了。這的確證實了:寶寶,真的沒了。

在苦難和艱辛中,我努力著去回想愛。那些給過我關懷的人們,讓我好好活下去。

11月10日

我已經可以完全離開輪椅,自由行走了。腿好得很快,象個奇跡。胳膊上的傷痕也變成了淡淡的疤。

根據安全係統的報告:這個衛星城的地表,依然探測不到任何生命跡象。

也許還有人和我一樣,藏在地下,等待自由和光明。

11月15日

這個孤獨的衛星城市,好象已經被世界遺忘。重回地麵的時候,我能做些什麽?除了車,沒有其他交通工具,我目前隻能困在這個城市裏。在這個巨大的攝影棚,期待有人來臨。

11月20日

我每天在遊戲機上跳健身操,心情越來越激動。盼望著能腳踏大地,呼吸戶外空氣。

11月25日

我已經想清楚:出去以後,在一個人的城市裏,我首先要去尋找食物和基本生活資料。在維持生存,期待救援的同時,堅持看書和寫作。如果某天有人來訪,在荒蕪的遺跡中發現我留下的文字,這也是一種意義。

11月30日

離回到地麵的日子越來越接近,我的心情也越來越激動。我沒有在困頓中絕望。未來的我,一往無前。

……

12月8日

在地下呆了大約三個月之後,監控顯示器上一片寂靜。 係統提示所有指標恢複正常,現在已經可以離開這個地堡,重新返回地麵。

我打開地下室的層層大門,戴上墨鏡,感受戶外的第一縷陽光和清新的空氣。

曆經浩劫的城市已經被一場場雨水衝刷幹淨,我在幹淨空曠的道路上狂奔,看著眼前熟悉的建築和空無一人的街道,我終於肯定:這是一個人的倫敦。

愛人、朋友和敵人,全都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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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的閱讀,最後申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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