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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藍色房子

(2018-06-30 12:49:46) 下一個

藍色房子

春假結束,一切又回到日常。相思最苦,這對熱戀中的情侶約定每個周末見麵。任重奇怪地堅持著之前的習慣,無論怎麽渴望親密,也不肯踏進安文半步。放浪形骸的假期已經結束,他在苦苦自律,華美舒適的安文小樓和它蜜一樣的女主人,實在太危險。

在愛的洶湧中,任重知道生命苦的本質。就象愛喝黑咖啡的人,他喜歡從苦澀的節製中累積渴望、咀嚼痛楚、品嚐隱忍與釋放。苦澀越深,愛更濃烈。

在漫長的鬥爭生涯中,目睹太多的陰暗、醜陋、墮落、毀損、破滅。星光同盟的凋零,讓他格外珍視自己的幸存,任何情況下,保存自己是第一考量。因此,他遠離戰場,成為那個暗中斡旋的人。風暴來臨時,他從不會出頭直接與之對抗,隻能等待驟雨停歇之後,悄悄出麵收拾殘局。摩尼星、迪哈星以及更多文明的相繼殞落,他隻是個痛苦又漠然的旁觀者。一貫的不作為、放棄和逃避,他對自己是失望的。追根究底,除了他自己,他沒能真正庇護過誰。

這些矛盾和背離,都是苦澀的原因,隨後變成心理上的自貶。這個特點,有意無意地被他敏感的愛侶試探把握到。

任重來看望葉好的時候,兩人激烈抱擁。任重提議:“我們去騎馬吧。”去到跑馬場,兩人先是各自騎著一匹馬,沒一會兒,雙目熱烈地對視。葉好一下子跳下馬,任重呆呆地跟著下了馬。

“我要騎馬。”聽到葉好忽然忘情地撒嬌,任重心裏一酥:“剛才不是在騎馬嗎?我剛下來你又說要騎馬。”

葉好紅著臉踮起腳尖貼近他耳朵,頭發絲弄得他臉上麻酥酥地。隻聽她悄聲道:“笨啊,我想在你的背上騎馬。”

這話仿佛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把柄,任重根本受不了。他臉色一變,拉著葉好進了馬廄旁邊的一間辦公室,放下百葉窗,把門反鎖上。把她放到寬敞的紅木桌上,任重幾下扯下她的馬褲。“你怎麽會有這裏的鑰匙?”葉好平躺著,奇怪地問。

“小傻瓜,這是我偶爾會用到的辦公室。”任重俯在她身上不斷親吻,非常激動。葉好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避孕套:“別忘了這個。”

趁任重伸手過來拿避孕套的時候,葉好攀爬上他的身體,把他壓倒在厚厚的地毯上。雖然關閉著門窗,屋子裏還是隱約有草料的幹草氣味和馬匹的腥臊氣,這種原始而野性的動物氣息刺激著兩個人。

葉好騎到任重的身上,抽下他的皮帶,拉開拉鏈,取出她想要的東西,硬邦邦地。套上套子上好馬鞍,她一下子坐了上去。隨著她前後搖晃,上下顛簸,任重在她的壓迫下束手無策,隻能呻吟。

“快點兒,再快點兒。”葉好不滿意地拿著皮帶輕輕抽打他,嘴裏嗬斥著。

皮帶抽打在身上,任重感覺刺激又暢快,那個一向高高在上的優雅男神,在塵土中掙紮。在葉好的粗暴中,他是手無寸鐵的奴隸,臣服於她的身下。任重好象一匹騰雲駕霧的白龍馬,讓她一下躍上山頂,一下又衝進海底,一陣陣的巨浪卷席。

愛的體位漸漸顛倒,那個羞澀的女孩變成了任性的女王,騎在馬上馳騁沙場。任重靈魂裏潛伏著的軟弱與退讓,葉好身體裏埋藏著的倔強與反抗,此刻統統得以釋放。在這種彼此滿足的狂野性愛中,任重沉迷於她小小的欺淩和霸道。從懸浮在空中的高冷到貼近地麵的受辱,他得到深刻的放鬆。

那一陣子,兩個人不去安文的臥室,而是十分古怪地頻頻在馬廄隔壁的辦公室裏約會。草料和馬匹混合而成的動物氣息成了歡愛的主旋律。葉好的野性有限,放肆的背後需要足夠多的被拘禁的野蠻能量。作為以溫和為主色調的女孩,她很快獲得了平衡與寧靜,期待著接下來的約會能回到傳統的溫柔與浪漫。

“任重心裏太壓抑,有不為人知的扭曲,渴望渲泄。”葉好並不喜歡跑馬場那個奇怪的地方,她躺在安文舒服的大床上回想起彼此親密的一幕幕,感到任重其實是個謎。在熟悉的麵孔和熟悉的身體之下,他似乎隱藏著另一個自己。

在愛與罰的被貶損的性愛遊戲中,任重有一種落地為安的紓緩與踏實,心中的塊壘逐漸消解,他也失去了對馬廄的興趣。

秋天來臨的時候,一切回到正軌,兩人終於開始每周六在安文的約會。在安文三樓臥室的銀紫色大床上,銀色月光穿過紗簾鋪灑在地板上,角落處青銅麒麟香爐裏緩緩燃著玫瑰香,瑞腦銷金獸。愛的位置再次回歸,任重重新扮演雄性的主攻手,而葉好仍然是溫柔似水的小女人。

正象任重說的,希望陪她去所有她想去的地方。年底的聖誕長假,兩人又相約結伴去了歐洲各地漫遊。海德堡、布拉格、巴黎、普羅旺斯,弗洛倫薩、克拉科夫……一個又一個地名,都留下了任重和葉好攜手的足跡。這一次,這對情侶沒有一直泡在酒店,而是格外認真地一起沿途看風景。

任重攜帶相機成了專門的攝影師。在象與不象、似於不似之間,用獨特的視角觀察世界,捕捉感動和驚喜。所有的印象都是私人的,通過圖片傳達出來,就變成了公開的、大眾的。個人的,之所以能和群體的共鳴與相通,因為我們從出生到死亡,一路飽受局限,擁有太多的相似性。無論是朋友還是敵人,從每個人身上,我們都能夠辨識出自己可能會有的影子。很多時候,你之所以是你,我之所以是我,隻是因為我們沒有遭遇同樣的困境。一個人沒有重複另一個人可憐的、可鄙的、可悲的命運,不是出於勇敢和清醒,而是一係列的偶然和運氣。

在陌生的國度,凝望陌生的風景,還有迎麵而來的,那一群群陌生的自己。

葉好在那一張張富有衝擊力的相片中迷惑,那裏,有另外一個任重,是她並不熟悉的。破除憂鬱、自製和隱忍,他好象越來越不介意袒露自己。

這次出遊歸來,葉好很想記錄下來那些漫遊雜記,卻總找不到時間來好好書寫。雷電得知後,主動為她推薦了一個銀灰色的頭戴式耳機。

“你戴上試試,心裏想著你要寫的東西。”雷電一臉的神秘。

葉好於是回想那篇一直想寫卻總未落筆的遊記。沒過一分鍾,對麵電腦的顯示屏上出現了一篇文章,和她心裏所想的一模一樣。

見葉好嚇了一跳,雷電笑眯眯地告訴她:“這叫意念寫作器,是我個人業餘時間玩出來的新產品。以後你要是沒時間趕文章,就用它幫助你寫作好了。我能折騰出這個玩意兒,還得感謝冰屋有這麽棒的技術平台和開發環境。”

擁有了這個令人驚訝的意念寫作器,葉好嘩嘩嘩一口氣創作了十多篇遊記散文。任重一一閱讀,精挑細選,給這些文字配上自己拍攝的照片,拿去給某家出版社。當編輯邀請葉好選送一張自己的生活照放在首頁作為作者簡介時,葉好婉拒了。她是個喜歡把自己隱匿起來的人,不願意讓自己的頭像出現在書頁裏被陌生人認識。你可以說是羞怯,也可以說是一種自我保護。這種方式可以讓她減少顧慮,更自在地在文章中剖露自己。

一本署名小鹿的《歐洲鹿行記》出版了,圖片攝影是任重,葉好把它叫做“我們的書。”在書店裏第一次看見這本小冊子的時候,她心裏閃過一個念頭:我現在的文字並不足以令我自豪,但也不應當在今後重讀的時候讓我恥於承認,我曾經寫過這麽一本書。她站在書架前,想象自己是個普通的讀者,一頁頁翻過去,她感受到足夠的誠懇,沒有發現特別讓人遺憾的地方,於是安心地離開。

“我們的書”在圖書市場蠻受歡迎,接連重刷了兩次。編輯特地來信叮囑葉好接下來的旅行手劄一定要讓他們打理。葉好笑盈盈地望著任重:“這一生還很長,我們的旅行手記將來是不是會延續成很多小書呢?”

新年一過,畢業季來臨,葉好和任重變成各自忙碌。

在市場的實際需求下,冰屋裏的AI媽媽項目推出兩組產品。一個是概念版的AI媽媽麗莎係列,一個是實用型的AI保姆莉絲係列。可以猜想得到的是:AI保姆莉絲超過AI媽媽麗莎,成為用戶的首選。理念與現實融合之後,樣貌樸實、勤勞正直的莉絲作為稱職的貼心保姆,忠誠而細膩,讓很多育有幼兒的主婦們非常滿意。超級媽媽這種理念,還不太為人接受,在大多數生活場景下,人們傾向於選擇毫無威脅,早已習慣的實用性保姆。

小鹿麗莎作為AI同事,果然留在“類人機器人”研發部和大家一起繼續投入“AI爸爸”的新項目。葉好對麗莎並沒有感受到額外壓力,反而迅速建立了緊密的情誼。除了冰屋的項目,葉好還在黃鍾大鼎另有課題和論文安排。任重也很少出現,電話裏他告訴葉好:“最近在忙一些事情。”

六月裏,任重忽然現身:“我們去看新房子。”

新房子離倫敦市區很近,從市區駕車不到半小時的距離,就看見了臨水而築的一幢藍色房子,遠遠望見樓頂有一個茶色玻璃屋。藍房子門前小溪潺潺,周圍令人吃驚地種著叢叢色澤斑斕翠綠的湘妃竹。

葉好看著眼前的藍房子,心裏又驚又喜,原來任重一直在忙碌的事情就是這個。順著白石小徑推開樓門,沿著螺旋形的木樓梯參觀一層層的房間。屋子還沒有完工,一樓的起居廳、餐廳和廚房已經初步裝修好。二樓琴室裏已經擺放著鋼琴,其他好幾個房間隻有空蕩蕩的木地板,“這裏將來是孩子們的房間,可以到時候再安排。”

三樓有三個套間,任重介紹:“這個大臥室的套間是我們共用的寢室。另外兩個套房裏設有小臥室、書房、工作室。我們各自一個小套房,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可以不受幹擾地做自己的事情。”

上到樓頂,玻璃屋外鋪有草坪和花圃,擺放著野餐桌椅,旁邊的鐵架上晃蕩著一個木質秋千。向遠眺望,泰晤士河、倫敦塔橋、大本鍾和倫敦眼一一映入眼簾。玻璃屋裏麵,是休息娛樂的空間。靠窗一側有一張日式榻榻米,上麵擺放著圍棋棋盤。另外一麵是吧台,飲料酒類和咖啡機等。中間是一架跑步機。

任重拿出設計圖,原來,在藍色房子下麵還有一個設計複雜的防核地堡。任重鋪開藍圖給葉好詳細介紹這座地下建築,不斷征詢她的意見,仿佛這次的參觀,這個地堡才是重中之重。

從冰屋的放映室獲知摩尼文明的終結以及自己的身世之後,葉好選擇了停止追問,安於現狀。她還太年輕,有一些真相她不敢麵對,但內心對所處環境缺乏信任所帶來的緊張卻一直如影隨形。看見那個地堡的時候,她如釋重負,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毫無安全感。安文之所以不是家,原來,缺少的就是安全感。她積極地啟動腦力,想象著如果必須在這個地下室躲避幾個月、甚至半年、一年,到底會有哪些需要,該如何打發這漫長的地下時間。任重詳細記錄下她的所有建議,看著那張密密麻麻注滿標記的圖紙,葉好暗暗舒了口氣。

離開藍色房子的時候,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搬進這個新屋子裏。那個時候她懂了,家的意思就是:足夠的溫暖、自在和信任。

在不太忙的周末,葉好會和任重一起在藍房子度過。葉好喜歡盤腿坐在二樓過廳麵向露台的那張大沙發上看書,露台外綠竹成蔭,下麵是流水淙淙。聽著樓下的水聲,她常常會陷入恍惚的空白,丟下書本,獨自發上很久的呆。這棟還沒有完全裝修好的房子,有一種大隱於市的寧靜。

坐在聽得到水聲的地方,感覺滿足、極度放鬆的她,很容易發呆。

天氣好有陽光的時候,任重會拉葉好去樓頂。他喜歡躺在那張野餐桌上,攤開四肢舒舒服服地曬太陽,而葉好則坐在一旁的秋千架上眺望遠處莊嚴典雅的倫敦城。晴朗的夜裏,兩人有時會躺在屋頂的草坪上看閃爍不定的星光。

那時候葉好還不會做飯,廚房裏放置的那些好看的日式碗碟茶具很少用到。每到午餐或者晚餐時間,兩人會攜手步行到附近的一家中餐館“南園”吃吃宮廷菜,以及地道的川菜,湘菜,粵菜等。南園並不大,小巧而雅致,氣氛幽靜,食客很少。菜品卻是選料講究、製作用心,十分精致。任重這時候流露出對於美食的深厚了解,常常一邊吃一邊發揮他愛講故事的特點,仔細告訴葉好某道菜式的掌故、來曆及製作。

“這裏的葷素原材料,都來自南山。還記得嗎?在黃鍾大鼎我帶給你的蘋果,就是南山上的金蘋果。”

難怪那些蘋果吃起來那麽香脆甘甜,葉好還以為是因為吃著喜歡的人給的蘋果,所以感覺很特別呢。“南山到底在哪裏呢,是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南山嗎?”她好奇地追問。

“你知道嗎?無論是我們的地球還是外太空,到處充滿著各種垃圾和汙染。陽光、空氣和水,作為人類的基本生存條件,在這些汙染下已經得不到保障。南山,是太陽係僅存的一個無汙染的天然農業基地。

我在南山的海邊有一幢白色的石頭房子,房子前麵的窪地是一片小小的草原。什麽時候我們去南山定居吧。麵朝大海,馬放南山。”任重憧憬地說。

對於他最後這句話,葉好格外地有觸動:“好啊,麵朝大海,馬放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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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的閱讀,最後申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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