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遠齋詩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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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疑愛情小說《手抄本》五十-----三十年前驚人的秘密

(2015-07-09 09:25:54) 下一個
想到這我試圖去撲滅已經燃起的火焰,但在酒精的助燃下,火焰已經迅速蔓延,並熊熊燃燒,那火焰騰空的姿勢就像是一個人臉上詭異的笑容,那笑容裏既有譏諷又有嘲弄。


     當楚林即將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聽見沈亞萍在身後幾乎用呼喚的語氣道:“楚林,顧菲她愛你。”

沈亞萍這一聲呼喚象斷電般地讓楚林的腳步嘎然而止,楚林依然背對著沈亞萍,久久地呆立在那裏,是的,如果這句話從任重遠、從肖毅、從楊戰、從尹燕紅,甚至從楓崗當年任何一個同班、同年級的同學口中說出這句話都不會讓楚林這麽大地震撼,但從沈亞萍,這個當年的教務處副主任口中說出來,讓楚林確實感到無比地震驚,他緩緩地轉過身來,用驚訝、質詢、痛苦、悲戚的目光望著沈亞萍。

 “楚林,你一定很驚訝,因為這句話是從我的嘴裏說出來的,楓崗當年教務處的副主任,我想即便不是你,換了任重遠,換了肖毅,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驚訝,但你如果耐心地聽完我接下去的陳述,你可能不再會驚訝,但你會很震驚,我想在楓崗沒有一個人會猜出當年我和顧菲在化學實驗室裏的談話內容,這個秘密在我心裏埋藏了整整三十年,也就是一個星期前,我依然還十分糾結,是否應該把這個秘密告訴你,還是要永遠把它帶進墳墓,但最後我還是決定告訴你,這就是我打電話要和你見麵的原因,我這樣做不是因為我欠你一個答案,甚至不是因為三十年來一直折磨我的自責和負疚的心理,而是出於我對一個逝去生命的敬佩,她配得上讓人們知道她付出的犧牲,她配得上讓人們緬懷她、紀念她、愛她。”沈亞萍象一個雕像般地倚坐在病床上,唯有她的聲音體現出生命的氣息,仿佛她整個的生命此刻都濃縮在她的聲音中。

楚林象是被一條線牽引著的幼兒玩具,不由自主地回到沈亞萍的病床前並坐了下來。他的神態有點捉摸不定,象是一個在課堂上被老師刁鑽的提問難倒的學生。

沈亞萍的目光迷蒙,似乎她此刻已經被自己的話語帶回到三十年前的那一天:“那是在暑假開學後的第一周,在我們楓崗發現一本手抄本《少女之心》,當時我們校方可以說是如臨大敵,嚴校長限令我10之內找出這名把書帶進楓崗的學生,當時我很為難,因為唯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甄別學生的筆跡,這個方法不但工作量巨大,而且還很有可能不見成效,因為這部《少女之心》完全有可能是外校人抄寫的,然後被這名楓崗的學生帶進校園。也許是壓力太大,也許是鬼使神差吧,我當時腦海裏瞬間想出了另一個方案,這個方案範圍就縮小了很多,也會很有效率,但需要我個人冒很大的風險,我當時很糾結,舉棋不定,但我後來轉念一想,誰會看出這個計劃的破綻呢,從智慧和人生經驗這個角度,楓崗的教師、幹部有這個可能性,但他們不是這個方案的受害者,他們不會為一件不觸動他們利益的事情而去絞盡腦汁,剩下來就是學生,學生中間肯定會有人因此而受到傷害,但他們人生經驗不足,思考問題也不會這樣精準、敏銳,這看上去幾乎是一個風險很小的方案,於是我決定在查抄楓崗手抄本行動中雙管齊下,以確保萬無一失。”

沈亞萍看了一眼床前的楚林,這個當年自已的學生已經失去了剛進病房時的那種戒備,開始變得象在課堂上那樣聚精會神,她知道自己已經穩住了他,沈亞萍接下去說道:“這個方案執行後一切都看似十分順利,我開始感到慶幸,我又一次地利用自己的智慧和膽識解決了工作中的一個棘手問題,在我領導那裏為我未來職業的提升又增加了一塊砝碼,這一切都進行得悄無聲息,在楓崗除了對我工作效率的欣賞和讚許,似乎沒有人會看出這背後的破綻,我以為我瞞過了所有的人,但我想錯了,當年在楓崗有一個人看出這件事情背後的端倪,這個人不是那些在心智上都已經成熟的成年人,也沒有太多人生的經驗,但她是一個冰雪般聰明的學生,楚林,我想你已經猜出了這個人,對,她就是顧菲,當年在楓崗唯一識破我的人。”

沈亞萍在病床上略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事實上她每隔一段時間不得不調整一下,因為這樣做可以放鬆一下她虛弱的身體,沈亞萍接下去說道:“那天,我在楓崗的化學實驗室裏分別和你們六個人進行一一的對話,顧菲是最後一個進去的人,其實那天我們最開始的談話內容我沒有向你隱瞞,顧菲確實想利用她做為我的語文課代表這一有利的身份為你們求情,她對我說,你自幼喪父,心理上對意外事件的承受能力和別的孩子相比要差一些,你的母親兩年前離了婚,你是她唯一的希望,她還提到任重遠,她對我說,任重遠的父親是一個軍人,對自己的兒子要求很嚴格,如果因為這件事任重遠被開除學籍,他心理上一定承受著巨大的打擊,任重遠的父親有白內障,突發的心理壓力會有可能造成失明,她接著又提到楊戰、肖毅、尹燕紅,把你們5個人家庭中特殊情況向我一一介紹,試圖讓我從同情的角度出發,考慮減輕對你們的處罰,但那天我拒絕了她,我對她說,如果把楓崗四千來名學生一一拿出來對比,每一個學生、每一個學生的家庭都會有特殊的情況,都能拿出具有一定說服力的理由減輕因為他們觸犯校紀而受到的相應處罰,我對她說,我們楓崗是一個教書育人的學校,不是慈善機構,如果每當一名學生觸犯了校紀,我們根據他的特殊情況酌情處理的話,那麽校規校紀就會失去它應有的威懾力和嚴肅性,學校正常的教學秩序就得不到保證,我對顧菲說,我知道她是一名好學生,我唯一能做到的是把她往日裏品學兼優的表現和這次手抄本事件盡量割裂開來,我們校方對她顧菲至少是抱著挽救的態度,不想一棍子打死,她現在唯一要做的是,積極配合我們校方的調查行動。我進行完這番陳述後,她看上去明顯十分失望,甚至情緒上有點低落,我接下去便開始了和你們那天5個人都進行過的提問,我告訴她,你們六個人傳看的這部手抄本《少女之心》隻是這部書的下半部,我們校方也發現了這部手抄本的上半部,我問她,你們有沒有傳看過這部手抄本的上半部,是不是你們六個人中間的某個人把這部手抄本的上半部帶進楓崗校園,楚林你也許還記得,那天在我們落座的化學實驗室的演示台上放著兩本書,一本是你們傳看過《少女之心》的下半部,一本是我們先前收繳上來的《少女之心》的上半部,其實那天我特意給你們六個人時間來翻閱那兩本書,但你們先前進來的5個人人都心不在焉、甚至有點敷衍我走過場,但那天顧菲卻非常仔細地翻閱了那兩部書,用了近七八鍾左右的時間,她這種認真的態度以至於讓我覺得也許她會給我校方想要知道的答案,她看完後把兩本書放回到演示台中間原來的位置,抬起頭對我說了一句話讓我十分震驚。她對我說,沈老師,我不知道是誰把《少女之心》的上半部帶進楓崗,但我知道是誰把《少女之心》的下半部帶進了楓崗校園。”

沈亞萍拿起了病床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那個為病人特意設計的水杯在沈亞萍的手裏就像是一個地震時的古代地動儀那樣不住顫抖,沈亞萍放下水杯接著說道:“是的,當時顧菲的這句回答讓我很震驚,但她接下去的陳述讓我更震驚,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從我心裏悄然升起。她對我說,其實她從一開學學生們的語文作業發回時間比往日晚這件事上就看出學校在手抄本事件上早有行動,但令她困惑是,學校如此興師動眾地大範圍徹查《少女之心》上半部的傳看者和帶入者,但到目前為止一無所獲,甚至沒有任何明確的線索,但在查抄《少女之心》下半部時卻顯得如此高效、麻利,這件事讓她十分費解。接下去顧菲的思路更犀利、並且利用了我在這個事件中一個細節上的失誤開始切入到我整個計劃的核心,她對我說,她感到困惑不解的是,無論是《少女之心》的上半部還是下半部,那兩個把這兩部書帶進楓崗的人很關鍵,因為這是這兩部書的源頭,但她發現校方隻感興趣找出《少女之心》上半部的帶入者,而對下半部的帶入者似乎並不關心,因為根據目前校方掌握的情況,隻能確定你們六個人傳看過《少女之心》的下半部,但是你們六個人中是誰把這部書帶進楓崗,或者是誰把《少女之心》的下半部傳給你們六個人,校方並不關心,所以顧菲認為很有可能,校方已經掌握了這一情況,但如果校方已經掌握了把《少女之心》下半部帶入楓崗的人,而這個人是一名學生的話,這部《少女之心》的下半部就不會再回到學生中間,也就不會出現你們六個人的傳看事件,那麽還會有一種可能,就是把《少女之心》下半部帶入楓崗的不是一名學生,顧菲一邊陳述一邊目光一刻不離地看著我,我知道她是一名極其聰明的學生,她一定是在敘述過程中試圖從我臉上搜尋答案來證實她的想法,當時我的心理十分恐慌,但我知道我不能亂了陣腳,也許這一切隻是她的猜測,她還沒有足夠的把握確定她的懷疑,我不能讓她看穿我的心思,正好我身邊有一個化學實驗室的使用記錄,我裝作無意識地翻看那本記錄躲過了她質詢的目光,但她接下去的陳述幾乎把我逼入了絕境。”

在沈亞萍的這一番敘述中,楚林的神情由專注逐漸轉向震驚,他似乎已經和當年的顧菲一樣看穿了在整個楓崗手抄本事件中校方的陰謀。沈亞萍並沒有因為楚林表情的變化而改變自己敘述的語氣,她繼續平靜地說道:“顧菲對我說她兩天前賣了一本威廉.希契科克的最新譯著,她對我說希契科克是美國著名的心理療法和筆跡學專家,這位美國人認為筆跡最能體現人的個性和內心活動,即使一個人極力掩蓋自己的筆跡的特點,但你依然可以從筆跡中的蛛絲馬跡來確定出筆跡的所有者,接著顧菲就像一個刑偵部門的筆記學專家那樣分析手抄本《少女之心》下半部的筆跡,她舉例說:這些字跡雖然經抄寫者刻意掩蓋,但依然帶有這個抄寫者獨有的筆跡特征,比如右半邊的立刀旁,勾的尾部總是貫穿左側的短豎,走之旁的頭部總是扁平,並在尾部有波折感,左半邊的土字旁的底部一橫總是和右邊的偏旁連成一筆,甚至不管右半邊的偏旁是什麽結構… …顧菲滔滔不絕地說著,來自我內心的恐懼就像一隻巨大的手掌用力地攥緊我的神經,以至於我都沒有意識到及時地打斷她的陳述才能緩解我完全被動的局麵,這個時間足足持續了六七分鍾,但最後我終於恢複了意識,我不能任其這樣自顧自地陳述下去了,我必須打斷她以示她這種舉動的荒謬和令人費解,我對她說,出於尊重我已經很耐心地聽取她的一番陳述,但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說明的是什麽,這和我要問她的,她將要回答的問題有什麽關係。顧菲停止了她那一番如職業筆跡學家般的陳述,她緩緩地抬起頭,平靜地看著我說,沈老師,我的這一番陳述恰恰是為了更好地回答您的提問,就像我剛開始說的那樣,我不知道是誰把《少女之心》的上半部帶進楓崗校園,但我知道是誰把《少女之心》的下半部帶進了楓崗,這個人不是一名學生,她是一名老師,確切地說這個人不是別人,恰恰就是您自己,沈老師,從筆跡的特征分細,您就是《少女之心》下半部的抄寫者。 顧菲的語氣一字一頓,不容置疑,說實話,她的結論並沒有讓我震驚,因為從她剛才的那一番陳訴中,我已經猜到答案,但我必須裝出很震驚、很憤怒的樣子,我幾乎怒不可遏地大聲說:顧菲,你這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我身為一名教育工作者,怎麽可能去傳抄一部低級下流的作品,我是一個有5年婚史並且有一個3歲孩子的母親,怎麽會對這本帶有性啟蒙性質的書籍感興趣。顧菲並沒有因為我的震怒而改變她說話的語氣,她依然平靜地說道,沈老師,您是過來人,我當然相信您不會對這樣一本性啟蒙教育的書籍感興趣,我也相信您的人品,您不會涉足這些低級下流的作品,您抄寫這本書有另一個目的,她說到這裏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目光一刻不離地看著我說,您抄寫這部書是為了拿這部書當誘餌,找出那個把《少女之心》上半部帶進楓崗的人,因為您認為這個人隻閱讀了《少女之心》的上半部,出於少年的好奇心,他一定想方設法去找《少女之心》的下半部,所以您就拋出這一誘餌,但不幸的是,您到目前為止依然沒有找到這名學生,但我們六個人卻不幸中槍了。顧菲就是這樣通過我一個細節上小小的失誤徹底切入我整個計劃的核心部分,我的局麵十分被動,但我必須負隅頑抗,我故作輕鬆地說,顧菲,我很佩服你的想象力,我也理解你想要拯救你的同學的急切心情,但這一切不能隻靠想象和推理,你要有證據。我話還沒有講完,顧菲把視線轉向放在演示台上的那兩本書,不,確切地說是《少女之心》的下半部,當時,我的心已經跳到我的喉頭的地方,我終於明白,她其實今天不是來和我談判的,她是要拿回這本已經被校方收繳上來的書,它是證明我整個陰謀的唯一證據,我幾乎撲上去抓過那本書然後迅速把它撕毀,但我控製了自己的情緒,我想這還沒有到了最後的關頭,如果我這樣做了,無疑是幫助她證明了她自己所有猜測,我喜歡看諜戰影片,但那一刻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身臨其境地體會到諜戰影片中令人窒息的氣氛,顧菲沒有去碰那本書,但她接下去的話徹底地擊垮了我,可以說當時我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對我說,她隻是買了一本筆跡學的專業書籍,現學現賣,但已然從筆跡的特征上辨認出是我的筆跡,如果把這本書拿到公安局那些職業筆跡鑒定人的手裏,應該不難確定這本書筆跡所有者。她的話讓我那一刻的精神徹底的崩潰了,倒不是因為她話中表麵上的涵義,是因為她的話提醒了我,在嚴校長的辦公室裏,被我們校方請來協助調查的派出所李警官說過,他們警方關注的是類似《少女之心》書籍的著作者和主要傳播人,實話說,先前我並沒有看過《少女之心》這部手抄本,我完全是根據《少女之心》上半部的閱讀,經揣摩作者的思路,完全獨立創作出來的作品,和實際的《少女之心》的下半部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作品,那就意味著我是這部手抄本的著作者,當地公安機關可以立案逮捕我,以流氓罪起訴我,那麽我將麵臨的不僅僅是身敗名裂,我將成為被眾人恥笑和唾罵的階下囚,而我肯定是不會接受這種身陷囹圄的結果,等待我的將是冰冷的死亡。我已經徹底被顧菲擊垮了,在這場智力的角逐中、在這次針鋒相對的談判中,我已經恥辱地敗下陣來,但我不能就這樣在一個隻有16歲的對手麵前束手就擒,哪怕僅僅是做出一個姿態,我也要做最後的頑抗,但我當時說話的語氣已經難以掩飾我絕望的情緒,我對顧菲說,顧菲,既然你這麽確定你的猜測,你何必今天和我來談判哪,你可以到校長、到公安局去告發我。 當時顧菲沒有急於回答我的那一番沒有任何底氣的陳詞,她靜靜地看著我,好像在她麵前的這個老師,這個和她相處兩年的人是這樣的陌生,這個時間足足持續了5秒鍾,然後顧菲開口說話了,她對我說,沈老師,為什麽我們不采用一個雙贏的方案哪,您可以說服嚴校長不對我們六個人處於極刑,保留我們的學籍,而我對這件事永遠保持沉默。顧菲說完,我終於鬆了口氣,我心中暗自慶幸,雖然顧菲聰明絕頂,但她畢竟隻有16歲,缺乏人生經驗,這怎麽是雙贏的方案哪,這是一邊倒的局勢,在這場角逐中她已經穩操勝券了,我已經失去談判的籌碼和資格,我想顧菲一定是認為即使把我揭發出去,你們六個人傳看學校嚴令禁止的手抄本這一事實無法改變,你們依然會受到校方的紀律處分,但當時我想顧菲一定是沒有想到把我揭發出去,即使不能免除對你們六個人的處分,但絕對會對你們從輕發落,至少你們六個人不會有一個人被開除學籍,因為你們是這場陰謀的受害者,可以說當時我的這種想法有點天真,我是指相對於我那種慘不忍睹的局勢而言。我居然盲目樂觀地認為我起死回生的機會到了,我於是用故作不屑的語氣對顧菲說道,笑話,我為什麽要接受你的薦議,聽你的安排。接下去顧菲的舉動讓我徹底地震驚了,我終於明白她今天到這裏和我談判之前已經抱定犧牲自己的決心,顧菲打開了自己的書包,拿出一本和《少女之心》下半部厚度、封皮幾乎一模一樣的一本書,她對我說,沈老師,我是您的學生,您知道我記憶力超群,喜歡書法,喜歡臨摹名人的字跡,我看過《少女之心》的下半部,我憑著我的記憶然後模仿您的筆跡重新騰寫了一部《少女之心》,從內容上雖然不能說做到百分之百的相似,但至少也是八九不離十,但在抄寫過程中,我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筆跡的特點,即使不是專業人士也不難辨認出這是我的筆跡。您現在可以把您抄寫的這部《少女之心》銷毀,如果將來楓崗的學生或者老師、校長還有警方對這件事再起疑問,我抄寫的這部手抄本就是您最好的護身符,甚至我不介意您可以以此為憑證來揭發我, 讓我去承擔《少女之心》上半部傳入楓崗的責任,這樣您的工作成績不僅僅是挖出了《少女之心》的下半部和傳看人,《少女之心》上半部的帶入者在嚴校長那裏您也有了交待。當時我不得不佩服顧菲是一個談判的高手,她在用致命的一擊將你徹底擊垮後然後再拋出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條件讓你不得不接受它,那天她幾乎就要成功了,我幾乎當時就接受她的這個薦議,就像是身處崖畔即將墜落的人,即使你旁邊隻是一棵稻草,你都會下意識地抓一把,更何況那是一棵堅實的大樹哪。但我還是有一個顧慮,就是顧菲隻有16歲,心智上不能算是完全成熟,將來保不齊哪一天她會反悔,如果我今天選擇和她合作,無疑就會落下一個可以說是一輩子的把柄握在她的手中,那豈不是一輩子要聽命於她的調遣,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另外,顧菲到底和你們5個人有多深的情義讓她可以這樣地犧牲自己來拯救你們的命運,出發點值得懷疑。但此刻顧菲提出的條件極具誘惑力又讓我欲罷不能,我對顧菲的提議不置可否但也許出於下意識的反應,我搖了搖頭。顧菲久久地凝視著我,她的目光似乎含著一種穿透的力量刺進了我的骨髓,是的,那一刻顧菲徹底地把我看透了,她也洞悉出我心中最後的顧慮,顧菲平靜地說道,沈老師,我知道您最擔心的是我,怕我有一天會反悔、會變卦,用這件事日後來要挾您,至於這一點,您大可不必擔心,說完,她轉身向門口走去,她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身,我感覺她的目光凝聚在演示台上的那部如魔咒般的手抄本上,我的心又陡然緊張起來,是不是她現在就要變卦,拿回那本我抄寫的《少女之心》然後去揭發我,但顧菲沒有,她隻是最後看了看那本挑起厄運的書然後衝我笑了笑,隨後轉身走出了實驗室的大門,顧菲走出門後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撲向那本我抄寫的《少女之心》,我把它扔進離我最近的水池,就像它是可以傳播疾病的瘟疫,我找到一瓶化學實驗用的酒精, 一滴不剩地澆在那部可以毀掉我一生的手抄本上,然後點起了火焰, 就在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也許這部書是一個陷阱,我知道顧菲非常喜歡書法,經常臨摹古今書法大家的作品,也許這部我們收繳上來的《少女之心》並不是我本人親自抄寫的,而是顧菲精心臨摹的,我應該在銷毀這本書之前在仔細辨認一下上邊的筆體和字跡,想到這我試圖去撲滅已經燃起的火焰,但在酒精的助燃下,火焰已經迅速蔓延,並熊熊燃燒,那火焰騰空的姿勢就像是一個人臉上詭異的笑容,那笑容裏既有譏諷又有嘲弄。這件事我事後回想起來其實是我中了顧菲一個小小的計謀,她在離開化學實驗室之前特意回轉身看了一眼那本手抄本,其目的就是讓我還來不及最後確認上麵的筆跡就迅速銷毀它,顧菲這樣做的目的很明確,她知道我生性多疑,工於心計,她怕我一旦銷毀證據而她又不在人世,沒有什麽可以製衡我的條件,我不會為你們說情,但是如果我沒有經過最後確認就銷毀了那部手抄本,我永遠無法知道這本燒毀的書是不是我抄寫的那部手抄本,而那本我親手抄寫的手抄本也有可能在顧菲某個最信任人的手中,如果我反悔不為你們5個人說情,這個人就會在顧菲即使不在的情況下報複我,顧菲就是用她在離開化學實驗室前似乎不經意的一瞥,滅掉了我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 正當我為自己剛才的舉動懊悔反思的時候,我聽見窗外一聲尖厲的刹車聲,突然一種不祥的預感從我心中升起,我反複揣摩顧菲離開化學實驗室前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對我說:至於這一點,您大可不必擔心,難道顧菲要用自己的生命作為最重要的籌碼來消除我最後的疑慮,幫助我下決定嗎,難道她要用自己16歲的生命去挽回你們5個人命運嗎。”

在沈亞萍對往事漫長的敘述中,楚林一直伏著身不斷地搖著頭並用雙手揪扯著自己的頭發,當沈亞萍停止敘述的時候,楚林緩緩地抬起了頭,他那因震驚、悲愴而扭曲的麵容掛滿了淚水,楚林泣不成聲地說道:“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為什麽要把你自己說的這樣惡毒,難道為了是讓我相信你嗎,我不相信,這不是我要的答案,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我們5個人寧可被楓崗開除一萬次,我們5個人寧可一輩子考不上大學,我們5個人寧可一生平庸甚至墮落、沉淪,我們也不願意讓顧菲為了我們5個人的前途犧牲自己的生命,這代價太大了,太不值了。”

“是的,楚林,我知道你心裏上難以接受,但這就是當年我和顧菲在化學實驗室裏談話的真實內容,我沒有做一絲一毫的隱瞞,我沒有做哪怕一丁半點誇張和虛構,這也就是為什麽三十年來我對這件事一直三緘其口的原因,我知道你聽完了很震驚,是的,這似乎比西方荒誕小說裏的構思還要荒誕,但這就是當年楓崗手抄本事件中的秘密。楚林,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就知道我沒有向你撒謊,沒有向你虛構。”沈亞萍說著拉開了身邊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本書,這本書和當年楚林他們六個人傳看的那部手抄本外觀上幾乎一模一樣,隻是白色的封皮經曆歲月已經開始泛黃,沈亞萍把書交給楚林繼續說道:“這本書就是當年顧菲親筆臨摹的手抄本,我抄寫的那部《少女之心》已經被我自己焚毀了,而顧菲的這本我保留了下來,我怕萬一還有那個學生或者老師看出這件事背後的端倪,這本書就是我最好的護身符,楚林,我知道你在初中的時候一直和顧菲通信,她的筆體和字跡,你應該不會陌生吧。”

楚林就像一個患了帕金森綜合症的老年人那樣接過那部書後捧在手裏不住地顫抖,是的,楚林對顧菲的筆體太熟悉了,除了初中的通信外,在林溪小學上學的時候,楚林的媽媽還特意讓顧菲為楚林騰寫了一部字帖,讓楚林照著顧菲的筆體練字,雖然這部手抄本顧菲刻意模仿了沈亞萍的筆體,但顧菲卻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筆體,而顧菲的手書是一個中學生書法大賽亞軍的功力(其實按實力是冠軍),不是一個人可以輕易模仿,也是極具風格的筆體,是不可能作假的。楚林捧著顧菲當年這份特殊的遺作,悲痛欲絕,顧菲在生命的最後階段還要這樣處心積慮,隻不過是為了要拯救他們5個人的命運。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林再次抬起頭來,悲憤交加地說道:“不,我還是不相信,這不是真的,你的敘述有一個明顯的漏洞,我從小和顧菲一起長大,我了解顧菲,顧菲向來是思路清晰,考慮問題全麵、透徹,當年她不會不看到這一點,就是她一旦揭發了你,即使我們無法免除學校的處罰,也至少會被從輕發落,我們不會因為這件事被校方開除,顧菲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以她的智力,她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沈亞萍突然情緒上也變得激動起來,淚水象彈子球般地在她的眼眶裏打著轉,沈亞萍聲音顫抖地說:“起初我認為是顧菲太年青,沒有人生經驗,所以沒有想到這一點,可是我轉念一想,以顧菲的智力她可以看透我整個詭秘的計劃,她不可能不看到這麽簡單的一點,顧菲是我的學生,我也了解顧菲,她聰穎過人,思維縝密,當年她不可能不想到這一點,這三十年來我一直冥思苦想為什麽顧菲沒有選擇去告發我,我以我狹隘、自私的心理整整揣摩了三十年,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楚林,顧菲當年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放過我,她放了我一馬,她放了我一馬啊。”沈亞萍說道此處也泣不成聲起來。

“你撒謊,顧菲為什麽要這樣做, 她憑什麽放過你,你和她有什麽情義,她憑什麽寧肯犧牲自己的生命去保護你,去保守這背後肮髒的秘密。”楚林的悲憤已經到了頂點,就像當年在瀟湘醫院的走廊裏那樣,楚林大聲地衝沈亞萍咆哮著。

“是的,我沈亞萍不值得顧菲這樣做,我隻不過是她的語文老師,我還是當年你們六個人身陷囹圄的始作俑者,我不值得顧菲同情,不值得顧菲為我犧牲。可是,楚林,你知道嗎,顧菲這樣做是因為她知道我有一個三歲的孩子,當年她是看在我三歲孩子的麵上放了我一馬。”沈亞萍說道這裏身體不住地顫抖,涕淚交疊,她喘息了一陣又繼續說道:“顧菲了解我,她知道我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她知道一旦揭發我,我就會 鋃鐺入獄,她也知道我不會接受這份淩辱,我必會以死抗爭,但楚林你知道,顧菲三歲的時候失去了自己的母親,她知道一個孩子失去母親的痛苦,她是設身處地地站在我三歲的孩子的角度才作出這個艱難的抉擇,顧菲是我的語文科代表,她經常去我的辦公室,在我的辦公桌上放著我孩子的照片,顧菲很喜歡孩子,她還和我一起經常聊到我的孩子,有一年我孩子的生日,顧菲還特意自製了一個生日禮物讓我轉交給我的孩子,顧菲就是看在我三歲孩子的情麵上放了我一馬,楚林,你不是女人,你不能理解,這種寬容是女性才能有的,是來自於母性身上天生的善良和悲憫,這是隻有母性才能具有的犧牲和博愛。”

楚林就像是莽林中被獵人一槍擊中要害的野獸那樣頹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楚林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這一切不是沈亞萍虛構的,當年在沈亞萍家門外的樓道裏,當時自己和沈亞萍近在咫尺,在可以將她一刀斃命的情況下,他最後還是放了沈亞萍一馬,而原因也恰恰是因為沈亞萍三歲的兒子,和顧菲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出自於自幼喪父的心理站在那個孩子的角度上思考而放過沈亞萍。

沈亞萍看著神誌恍惚的楚林,知道她今天導演的戲到了該收場的時候了,此刻她已經徹底擊垮了楚林的心智,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當年自己的學生是一個智力超群的商界翹楚,如果今天自己在陳述中有半點謊言,楚林就會看出破綻,一切進程就會嘎然而止。是的,她這樣將當年驚天的秘密合盤推出是冒著生命危險的,楚林會在震驚之下殺死自己,但沈亞萍此刻已經不怕死了,因為醫生告訴她她的時間不多了,但她害怕自己的靈魂因為當年的顧菲之死而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顧菲是自己當年陰謀的犧牲者,雖然自己當初意願並不是要害死顧菲,但顧菲在手抄本事件上表現出的決絕是自己當時沒有預料到的。沈亞萍心裏清楚,她今天把楚林約來不是要為了釋懷而向一個人傾訴埋藏了三十之久的秘密,更不是為了自己當年所作所為進行懺悔、道歉,沈亞萍需要有另一個人從心理和精神上接替她背負起一個16歲亡靈的冤怨,甚至替她去承擔因此而有可能造成的靈魂萬劫不複的結局。現在這個男子的心智和情感已經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隻需在拿出自己最後的殺手鐧,最後的王牌,最後的一擊就可以將今天這場精心導演的大戲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楚林,我現在要告訴你,我為什麽知道顧菲她愛你。我還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看,是你想不到的,它是僅僅是屬於你和顧菲兩個人的東西,它在我手裏保存了整整三十年,現在到了物歸原主的時候了。”沈亞萍說到這裏又在一次拉開病床旁床頭櫃的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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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葉虻 回複 悄悄話 感謝水沫的點評,祝周末愉快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繼續跟讀,越來越精彩!
葉虻 回複 悄悄話 感謝bronzegoat 的一路跟讀和鼓勵,你對這部小說的支持是我能堅持到現在的重要源泉。
bronzegoat 回複 悄悄話 老奸巨猾的教務主任,真是罕見的人渣。描述真是太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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