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愛情小說《手抄本》三十一------不可救藥

在一次車廂劇烈的顛簸中，睡在上鋪的任重遠驚醒地坐起。他俯身望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中，零零星星的幾處燈火，象是炮竹燃放後散落的餘燼



   那個年代的火車很多還是蒸汽機車，跑起路來噴雲吐霧地，蔚為壯觀。六個少年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在車廂裏就像待哺的幼鳥，嘰嘰喳喳地一路說個不停，連他們周圍的旅客都被他們情緒所帶動，主動和身邊的陌生人攀談起來。
 

他們拿出各自家長給準備好的食品、飲料、零食共同分享，他們發現顧菲想得比他們更細致、周到，除了大家都想到的洗漱用具和換洗衣物外，顧菲還準備了常用藥品、撲克牌、地圖、列車時刻表、半導體收音機、女孩子梳洗用的小圓鏡、折疊梳……恰好肖毅有點暈車,顧菲就拿出準備好的薄荷清涼油。
 

“肖毅，過來，我幫你抹在太陽穴上，一會兒你就感覺好多了，我以前也暈車，這個方法挺管用的。”
 

肖毅起身和任重遠換了個位置，坐在了顧菲對麵，顧菲拿出清涼油，象個職業護士那樣很細心地把它塗抹在肖毅的太陽穴上，顧菲的手指綿軟、細膩，她那雙美麗的眼睛此刻專注在手指塗抹的方向，肖毅不由得暗自慶幸，要是這一幕出現在楓崗校園裏，該讓不知多少個男生羨慕、嫉妒死。因為這個美麗、高挑的女孩在校園裏走過的時候，那些男生們隻能做賊般心虛地在顧菲的身上迅速撩上一眼。而此刻這個楓崗中學男生們心中的女神正用她修長、纖纖的手指在他肖毅的太陽穴上塗抹。其實和外表矜持的蘇媛相比，顧菲性格上的陽光和跳高賽場上優美的身姿已經徹底征服了這座重點中學男生們的心。
 

但是任重遠此刻憂心忡忡，因為他為顧菲的情緒擔憂，顧菲是那種可以把快樂和大家盡情分享的人，但卻總是把煩惱和痛苦一個人默默地承擔，在壓力麵前，她象一個成年人那樣壓抑和克製，她為什麽不能象尹燕紅以及其他同年齡的女孩子那樣把內心所有的情緒釋放出來哪。其實這次遠行看大海的行動，看似不經意間的提議，但任重遠已經初步判斷出，這是顧菲有意而為之的計劃，而這個計劃和顧菲、楚林過去的一段往事有關，因為他們這次要去看大海的地方是福建沿海的一座鮮為人知的小城，顧菲怎麽會想到這樣一個地方哪，雖然避開人滿為患的著名景區是自己當時的提議，可是他們要去地方名字讓人陌生得幾乎不去特意去查一些書籍、資料就不可能聯想到。 （注：那時候還沒有個人電腦和因特網）雖然顧菲給出一些合理的解釋，但任重遠覺得這是顧菲的一個計劃，而楚林的意外缺席給顧菲在心理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甚至說是令人沮喪和失望的。
 

那時候的車廂裏還沒有空調，隻有靠車廂頂部的一台搖頭擺尾的風扇調節座位上的溫度，所以很多旅客都打開了窗戶，肖毅和楊戰也一人捏住一處把手，把車窗升了起來，窗外高速的風撲麵而來，先是一陣來自車頭濃烈的燃煤味道，接著便是夏日田間稻禾馥鬱的清香和田野泥土裏潮濕的氣息 。
 

“黃昏的風兒吹拂著臉龐
四處都飄散著醉人的芳香
我們象那鮮花開在原野山崗
年輕的心兒象蓓蕾初放
啦~~~啦~~~啦~~~
 

   在六個好朋友中一向被視為不諳音律的任重遠突然在座位上獨自唱了起來，這是幾年前的一首電影插曲，其歡快、活潑的旋律使這首歌迅速在年輕人中間流行傳唱，在任重遠的帶動下，其他四個好朋友也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來，旋即歌聲匯成一片歡快的海洋……

暮色中是誰把琴弦撥響
溪水在大地上輕輕流淌
我們象那千萬條小溪奔向遠方
年輕的心兒呀翻起波浪
啦~~~啦~~~啦~~~
 

      男孩子們搖頭晃腦、女孩子們手裏打著節拍，情緒就像易燃物達到了燃點，瞬間爆發、蔓延開來，顧菲也被這份快樂的感染，臉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輕鬆的笑容。而這就是任重遠煞費苦心想要達到的結果。
 

 

   午夜時分，在一次車廂劇烈的顛簸中，睡在上鋪的任重遠驚醒地坐起。他俯身望了一眼窗外，黑黢黢的夜色中，零零星星的幾處燈火，象是炮竹燃放後散落的餘燼。車輪在鐵軌上的金屬撞擊聲清晰有力、節奏均勻。黑暗中的任重遠難以再次入睡，他索性從鋪位上爬了下來，睡在中鋪的楊戰和睡在下鋪的肖毅睡姿各異，共同之處就是醜陋不堪。任重遠為他們掖好了被腳，因為車廂裏的風扇一直開著，任重遠怕他們凍病了。而另一側中鋪上的尹燕紅的被子幾乎掉落在地上，任重遠隻好把它撩起來重新蓋在尹燕紅身上，但他低頭觀察顧菲的鋪位時，卻發現鋪位是空的。任重遠立在那裏怔了一下然後轉身向兩節車廂的過道走去。
 

   過道裏車輪的撞擊聲更加有力和清晰，顧菲一襲白色的裙裝，即使在黑暗裏也很好辨認。
 

“重遠，怎麽你也醒了。”顧菲倒是先開了口。
 

“你是一直就沒睡還是也剛醒。”任重遠憂心忡忡地問道。
 

“我睡了一會兒就再也睡不著了，我想在這站一會兒，一站累了就容易困。”
 

“晚上這過道裏挺冷的，你披上我這件衣服。”任重遠把自己披的上衣脫下來披在顧菲的肩頭，顧菲這次沒有拒絕，也許是她站在那裏很長時間的緣故，真的需要一點溫暖。
 

    他們正說著，火車快速地經過一個夜間沒有停靠的小站，站台上的燈光突然間隔有序地射進黑暗的車廂，當燈光在顧菲的臉上掠過的瞬間，任重遠發現顧菲的臉色蒼白，眼眶周圍有一圈青色的眼暈，這是他們上車後的第二個晚上了，顧菲這兩個晚上肯定是輾轉難眠，想到這，任重遠不由得一陣心疼。
 

   “顧菲，別想那麽多了，這次出遠門大家都挺高興的，我們出來就是玩、就是放鬆，馬上就要高三了，這接下去的一年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任重遠知道顧菲難以入睡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楚林的這次缺席。
 

“楚林為什麽不通知我們一聲呢，他會不會生病了。”顧菲象是自言自語地說。
 

“別為楚林擔心，他不會出什麽事的，他可能和他媽媽回老家探親去了。”
 

“那他也應該有足夠的時間通知我們呀。”
 

“可能是臨時決定，比如老家來了封電報。”
 

“哎，重遠，你說楚林會不會給我們大家一個驚喜，我們一下車，他就在站台上迎接我們。”顧菲突然興奮地說。
 

     任重遠極力克製自己，但還是不由得探了口氣，他想起了在小學語文課時，老師讓他用不可救藥這個成語造個句，當時他搜腸刮肚，最後也沒有造出句子，但今天顧菲的執迷不悟讓任重遠準確地給出這個成語的用法，顧菲這個冰雪般聰明的女孩，在愛情麵前就是不可救藥。
 

他們在黑暗的車廂過道間又聊了一會兒，顧菲感到有些困意，便把衣服還給任重遠回去睡了。任重遠矗立在黑暗的車廂過道裏，心裏象打碎了的五味瓶似的，說不上是一種什麽滋味。
 

這時從另一節車廂裏，一個胖乎乎的成年人趿拉著鞋，一邊打著嗬欠一邊走了過來，他點一根煙抽了幾口，象是想起什麽似的，便遞給了任重遠一根香煙，任重遠說了聲謝謝，便接了過來，任重遠知道由於黑暗和自己的身高，對方可能把自己當成成年人了。但那個人很快發現任重遠連打火機也沒有，便主動掏出打火機幫任重遠點上，在打火機火苗的光芒裏，他才發現從年紀上看任重遠可能隻是一個中學的學生，便開口道歉到。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學生。”
 

任重遠沒有回答，因為他被香煙嗆了一口， 他搖了搖頭，不知道是認可還是反對。
 

“嗨，其實也沒什麽的，是老爺們早晚得好上這一口，以後你就明白了，一口解憂煩。”
 

任重遠還是不能回答，因為他已經被嗆得不住咳嗽，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抽煙，但他卻象個癮君子那樣大口大口地吸食的香煙，不知道是被煙熏得，還是情緒使然，任重遠一邊抽著香煙一邊落下淚來，其實他何曾不是和顧菲一樣的境地呢，在這份愛情裏無法自拔、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