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裏挑燈看劍
總想和誰說說過去和現在的一些事。
五香瓜子
作者 地中海阿明
老爸爸去世了。我接到電話，放下手裏的活，跟老板說了一聲；“我爸爸去世了。”轉身就奔向了汽車站。身後傳來老板的喊聲；“你要是現在走，就別想再回來！”
“你隨便吧！”我心裏說。馬上回家拿護照，買機票，乘坐最近的航班，飛回中國。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還是沒能趕上與老爸的遺體告別。取骨灰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蒙的；再也見不到我親愛的老爸爸了！
我是爸爸最小的兒子，上麵還有兩個姐姐。爸爸和媽媽對我的疼愛便不言而喻了。
“這次你爸爸從住院到去世，單位的同誌都幫了不少的忙，要不然我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媽媽低聲說著。媽媽是一名兒童文學教師，一生都生活在童話故事之中；豌豆公主，青蛙王子，伊索寓言中的小貓小狗小狐狸等等，都是我童年時期理想中的小夥伴；現實生活反而顯得那麽陌生。
“今天下午，咱倆去你爸單位表示一下感謝吧。”媽媽望著我說。
我知道，媽媽是想讓我以兒子的身份向單位的同誌表示一下感謝，這樣顯得更鄭重一些。
下了公交車，還要走一段路才可以到達老爸的單位。小時候，老爸經常帶我來單位打乒乓球，在這條路上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
今天，這條路上竟然幾乎看不到一個行人，夕陽撫摸著斑駁的老牆，如此的安靜，如此的冷清，如此的淒涼……，此刻我清醒地意識到；老爸爸不在了，再也見不到了。孤獨惆悵痛苦與悲傷，被夕陽勾畫出兩道長長的影子，像童話故事一樣，拴在我和媽媽的腳上，怎樣也無法擺脫。
在爸爸單位的門口，有一個推著小車賣五香瓜子的老奶奶；滿頭的銀發被夕陽染成了金黃色。
“咱們是不是得給單位的同誌買點什麽吧？”媽媽輕聲地說。
二斤瓜子裝了滿滿一大紙袋。
“你們這是要開茶話會吧？”老奶奶笑著問。
“我爸爸去世了，單位的同事幫了好大的忙。我和媽媽來謝謝大家。”我說。
老奶奶什麽也沒說，又從粗布口袋裏盛出一大碗瓜子，倒進我的紙袋中。
“李老師，您千萬不用這樣，別這樣！”賈處長是老爸一手提拔起來的；見到媽媽和我來送瓜子表示感謝，急得眼圈都紅了。“郭局一直都把我們當家人一樣，我們做的一切都是應該的！小多，”賈處長叫著我的小名，“快陪你媽回家休息，哎，你們怎麽來的？要不要我派輛車送你們回去？哎，小劉，你讓王師傅準備一下，……”
“老郭說過，你們都挺愛吃他炒的五香瓜子；現在他不在了，我和孩子替他給大家送點瓜子，也算是讓大家留個念想吧。”媽媽說完，和我一起把那一大包五香瓜子放在了爸爸生前的辦公桌上。
我上次回國，是因為醫生說；老爸的病情已經很難好轉了，如果國外的孩子還想見一麵的話，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
我當時的情況是；工卡還沒被批下來；離境後很可能就進不來了。但老板覺得，我一個人能幹三個人的活；特別是上次，有個人在工地上摔著了，腰疼的站不起來，被人用擔架抬進來了。經過我一個小時的治療後，這個人自己扛著擔架回家了。這件事後來被我們街區的人們編成了神話；有人說我當時一腳就把那個人踹好了；有人說，我當時正喝咖啡呢，隨手一潑，那個人就從擔架上跳起來了（燙的）；還有人說，我隻是看了一眼，轉身放了個屁，那個人立刻就好了（熏的）！
不管怎麽說，老板怕我返回時入不了關，特意請律師以她的名義寫了一封擔保信，讓我在入關時如果遇到麻煩，就展示給海關或邊檢人員看，應該即可通行。
那天下午，當我從機場趕到老爸的住院部時，病床的床頭上已經係上表示病危的紅布條了。可是老爸的精神卻意外的有所好轉。他很高興地吃了幾口我從醫院門口給他買的冰鎮無籽西瓜；
“不是告訴你，不用回來了嗎。”老爸望著我說。
“我就是特別想再看看您。”說完我就忍不住哭了。
“你看，我這一輩子，也沒能給你們留下點兒什麽…… ”老爸忽然顯得有些傷感。
“可是，您教會我們該如何做人了。”我擦著眼淚說。
“…… ，”老爸認真地看著我。
“做人要老實誠實；做事要認真堅持。 ”我認真地回答著……
老爸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麽，努力地想要坐起來；“您要幹什麽呀？”我問。
“床頭櫃，的抽屜裏，我給你留下了一個配方。”
目光中充滿了喜悅和神秘。老爸是一名化工專家，估計他的配方對我這樣一個捶背捏腳的按摩師，不會有太大的意義。
我拉開抽屜，裏麵有一張硬紙卡，取出硬紙卡，隻見上麵工工整整寫滿了一整麵的小字；有花椒，大料，桂皮，……
“這，是幹什麽用的啊？”我對做菜真的是一竅不通。
“五，香，瓜，子的配方。”老爸得意而神秘地微笑著，有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我當時真的是哭笑不得；我的老爸爸啊，真的是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從製藥廠車間的技術員，一直幹到化工局的技術副局長；去世後存折裏的存款，加上抽屜裏的私房錢，還不如我給老板打工，三個星期的工資多呢；彌留之際卻隻想到能給孩子留下點什麽，應該給孩子留下點什麽！這，就是父親，一個真正的父親！
現在，每當有好的電視節目，重大的體育賽事，優秀的影視欣賞時，我總要用兒子從拍賣會上為我贏得的那隻英國水晶蓮花托盤，盛上滿滿一盤的自製五香瓜子，麵對六十五英寸的大彩電，靠在意大利真皮可躺式的轉角大沙發上，享受著具有低音炮配置環繞立體聲的組合音響；
“老爸，您的這個瓜子怎麽好像比我在超市買的要好吃不少。”兒子一邊不停地磕著瓜子，一邊興趣十足地問我。
“是嗎？”我心裏一直在考慮；什麽時候把老爸的那份秘製配方傳給兒子呢？相比給他一套別墅，送他一座四加一的公寓樓，我似乎更在乎傳給他那份配方時要選擇一種什麽儀式呢；
“這是什麽？”
“這是你爺爺留下來的秘製配方 。”
“可是，我不會做飯啊？”
“沒讓你做飯，隻是告訴你，怎樣製作五香瓜子。”
完
2024年3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