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荷亭

我現居住在加拿大,是陝西人。我新建博客園地,以後會發出幾十年生命中的曾經和感悟。簡單介紹到此。謝謝。博客主人:激揚文字
個人資料
正文

“地獄之音”與“鬼才”之戀(作者邵華)(這是作於1993年的一篇怪文)

(2017-09-12 07:21:53) 下一個

                        從左到右:劉寬忍,賈平凹,邵華

怪人介入的事情就帶怪味。當劉寬忍告訴我他要和賈平凹合作錄製一盤塤樂專輯時,我感到奇怪,一個作家何以要“插足”音像圈呢?經他敘說原委,我才悟出醉翁之意:原來平凹是想借助塤這種“地獄之音”讓人們領受一下悲絕者的無奈感!

 

幾日後,我會同寬忍、見喜去找平凹一塊商議錄製音帶的具體事宜。當得悉他們準備的曲目是塤協奏曲《廢都》和《江河水》等一些民間樂曲時,我以為不倫不類。遂建議采取作家命題、作曲家譜曲的方式另搞幾首創作曲目;並提出讓平凹題寫帶名,再擬一段類似“前言”的說明文字用於盒封。

                                              賈平凹和韶華

曲名擬定後,饒餘燕先生等人分頭作曲,寬忍則將脫稿的旋律吹給平凹聽,讓其品評。與此同時,他們湊在一起醞釀創造一個“奇跡”,那就是讓平凹在音帶中吟唱一曲!某晚,在見喜家,賈唱著歌、孫敲著碗、劉吹著塤、狂喊狂叫,直到子時。幾經選擇,終於定下平凹最感得意的一首:

“後院裏有棵苦楝子樹,

小郎啊,

未曾開花啊,

親人哪,你先嚐……”

正當孫、劉拍手叫絕之際,平凹卻把臉一沉說:“你們出去,快給我出去!”二友一愣,不知所從。誰料片刻之間,平凹興衝衝拿著一張紙片道:不用寫什麽“前言”了,把這段話也錄上去吧!孫、劉低頭一看,紙上寫道:“我是賈平凹,當你聽到我的聲音,咱們就應該是心領神會於廢都的城門洞裏了……”於是又有了帶頭的《致聽眾朋友》。

 

我給寬忍把所有要吹的曲子“細扣”一遍後便決定錄音。先錄過賈的吟唱、致詞,接著錄塤,在陝歌民樂隊的協奏下進行。寬忍不顧盛夏酷暑、引頸高吹。經三日苦戰,終於製成了音帶《廢都——劉寬忍賈平凹塤樂專輯》。消息傳開,四方歡躍,早已期待品聽這盤怪味音帶的各處朋友,紛紛湧向“賈府”,全然不顧“君子風度”,拿上一盤便不告而去……

這盤音帶怪而不淺、奇而不陋,有其顯著的幾個特點:

                       從左到右:劉大鵬,賈平凹,李洪,韶華

 

其一,帶中塤協奏曲《廢都》是根據賈平凹長篇小說《廢都》寫意,這一與當代作家的巨著結緣而創作的大型協奏曲,當屬首創。該曲作者崔炳元稱這部音樂作品表達一個“人與外部世界的既諧和又矛盾衝突”的“永恒的主題”,與小說《廢都》所展示的人的靈魂的破碎與修補、人的感情的失意與得意等,其內涵一致,底蘊相通。

 

其二,除塤協奏曲之外的其它幾首樂曲係由賈氏命題、作曲家譜曲,這一合作方式亦為獨特。我們從《風竹》、《如蓮》、《坐望》、《夜行》幾首曲名即可看出,這是從不同角度表現作家的信念、品格和人生體驗的:高潔正直的竹;出汙泥而不染的蓮;具道家情愫的坐觀人生;於沉淪中掙紮的夜行人……這不正是奮爭、苦鬥、孤獨、自省的“獨行俠”音樂形象的組構嗎?

 

其三,在這盤塤樂專輯音帶中,錄有賈平凹的致詞,同時將其吟唱穿插其中,且都采用商州方言語韻,這不僅增加了音帶的色彩,也使聽眾直接感知這位作家的聲音而獲得一種親切感,這種出現當代作家親自言講和歌唱的音帶,在音像製品中,可謂首次。其四,塤作為一種古老而簡單的樂器,因其特殊的聲響和技法上的局限性而未曾出過專輯音帶。寬忍在這次吹奏錄製過程中,別出心裁地模擬風聲和“鬼叫”取得成功。同時采用吐音吹奏急促的快速樂句,恰到好處地運用交叉滑音、循環換氣、超吹、呼舌等技巧,拓寬了塤的表現力。加之協奏曲豐富多變的樂隊織體、各具特色的四首小曲的競相輝映,使得這盤音帶在整體上免於單調而獲得了多姿多彩的效果。

 

我再次見賈平凹是前幾天他到我社來,在社長李洪的書房。敘談之餘我問及他對音帶的看法。他說:“我現在每天晚上靜下來就聽,不管走到哪兒,提兜裏都帶著……前些時我聽到院子裏有人也在放,我就挨著窗戶尋,結果沒尋見”惹得大夥哄笑,李洪便戲逗他“那是你耳背”。我問這盤音帶裏你最愛聽哪一首,他說第一首(指《風竹》)。這首曲子是地道的陝西味,如泣如訴、委婉清涼。他這麽一說,使我腦海裏忽然閃現書中莊之蝶經常聽《哀樂》的情節。老友劉大鵬反詰道“你大概最愛聽那首鬼叫喚吧”(指《夜行》),平凹笑而不答……

真是個怪才喲。

 

 

 

“地獄之音”

 

在我國民族樂器中,有一件唯一用土燒成的吹奏樂器,那便是塤。由於塤的發音深遠、虛幻,甚至帶有一種神秘感,一些人稱之為“地獄之音”。

塤是我國古代就有的一種樂器,它的形狀或為橄欖形、或為橢圓形、或為平底卯形、或為圓形,故民間又有“泥葫蘆”之稱。

浙江餘姚河姆渡遺址發現有一個吹孔的陶塤,距今約七千年,是目前所知的最早的實物。西安半坡仰韶文化遺址、山西萬泉荊村遺址、甘肅玉門火燒溝遺址等處均有發現。這些塤都是陶製品,呈一音孔、二音孔、三音孔、五音孔等多種。

四川音樂學院管樂專家王其書先生在出土文物古代陶塤的基礎上研製改良了十一孔塤,並采用“葫蘆形”,其在保留既有音色特點的基礎上,擴大了音域,豐富了音樂表現力,從而使這一古代樂器得以在今天被作曲家和演奏家廣泛采用並獲得極好的效果。

被用於演奏的塤可模擬風聲和“鬼叫”;可采用交叉滑音、循環換氣、呼舌、超吹等技巧渲染撲溯迷離的氣氛;可運用慢速度長時值的顫音作出“氣波”;可用突發的強音吹奏出使人為之心驚的恐怖音調……

作家賈平凹說:“我喜歡塤,它發出的是土聲、是地氣……現代文明產生下的種種新式樂器……絕沒有塤那樣虛涵著的一種魔怪。”

朋友,行文至此,假如你還無法想象塤發出的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聲音,那就請你回味一下張藝謀的電影《菊豆》的終場:在漫天大火中,隱隱可聞的那種“地獄之音”吧——那便是塤。

 

文中人物:

賈平凹:《廢都》作者,國內著名作家。

劉寬忍:時任西安音院民樂係主任,塤演奏家。

孫見喜:報導賈平凹的作家,賈的好友。

邵華:自由撰稿人。生於藍田,長於西安,輾轉於三秦大地。音樂工作者,文學“票友”,陝西省作家會員。筆名有西府孑人、藍癡、阿稼、老插等,本文作者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