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給他一大哄哦

（10）給他一大哄哦

         馬秀才環顧四周，見車上已經很空，有幾個人已經拿著領來的食物回到車上開吃了。他叫道：“參謀長，我們是不是應該先下車啊？”

         參謀長又向窗外左右望了望，見長長的站台上已經亂哄哄地排起了很多條彎彎曲曲的隊伍。他轉回頭對大夥兒說：“我們不用在這兒領窩頭兒、鹹菜。既然徽縣要留我們，我們就直接殺奔縣城，吃點羊肉小炒、棒棒麵什麽的，把周圍玩兒足，晚上洗個澡，睡個好覺，明天或後天再回來都不遲。小老九，你看怎麽樣？”

         “雙手讚成！”鄭心渠跳起來，“我都流哈喇子了。”

         “噢，走嘍！”小地主也叫起來。

         “拿好所有的東西啊。”參謀長囑咐大家。

         鄭心渠拍拍身上的書包和水壺，迫不及待地向車門跑去。八勇士跟在後麵，他們每人都帶著鋪蓋卷和一個大帆布旅行袋，外加水壺、軍挎包等不少東西，有幾個還穿著軍大衣。

         “小老九！”在最後的參謀長叫道，“老九你等等！”幾個人也幫著叫，鄭心渠在車門口停下步，轉過頭來。

         “你的棉帽子呢？”參謀長問他。

         “喲——”鄭心渠摸摸腦袋，趕緊往回跑，從眾人身邊擠過來，趴下身，鑽到座位底下，抓出自己的帽子和那個當枕頭的挎包。

         “哈哈，小老九想到羊肉都激動暈了。”唐騾子叫道。

         “別著急嘛，”四和尚說，“徽縣不光有羊肉，還有馬肉、驢肉、騾肉。”

         大驢叫道：“你個愛吃肉的和尚，生個兒子還是和尚！”眾人哄笑起來。

         下了車，馬秀才一個人去找紅衛兵接待站的攤位聯係。其他人擁擠著出了車站。站外空地上，無數紅旗在晨風中呼呼飄揚，一大片帶著行李的串聯師生說笑吵嚷，剛到的和滿載乘客出發的車輛突突突地卷起陣陣塵土。不一會兒，馬秀才找到他們，興奮地向大家匯報：“我們住曙光中學，是所新學校。上九號卡車。”

         八一勇士找到貼著九字的解放軍大卡車。兩名戴領章帽徽的軍人正在車尾指揮一些人上車。馬老師把剛在接待站寫了字蓋了章的介紹信交給他們，軍人說先來的這些人都還上不完，你們要等我們轉回來才能上。

         “哥兒幾個給他們幫幫忙。” 參謀長向大家叫道。

         於是，八勇士有的幫扶人上車，有的幫把大行李捆在車的側欄外，有的把車上的人往前推，有的爬上車側麵叫大家再往前擠。唐騾子還大叫：“要鬥私批修，毫不利己，專門利人！任何行李都不許占車上的地方，要抗在肩上或是頂在頭上。”

         費了很大勁兒，除了他們九個，所有人都站到了車上，但上麵也滿得再上不去人了，而且四和尚、大驢還得雙手一直推著車尾的幾個人，一鬆手他們就會被擠下來。參謀長叫大家合後擋板，幾個人把擋板立起來，扣牢。兩名解放軍笑著搖頭，嘟囔著：“好家夥，塞上這麽多人。”然後就要進駕駛室開車。

    參謀長向夥伴兒們招手道：“把行李捆車上。”說完，趕過去叫道：“解放軍同誌，我們幾個就自己上車啦。”

         “啥？你們還要上？擠不下啦……”

         “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還要和全國大多數人民走這一條路。”參謀長一邊大聲背毛主席語錄一邊招手示意大家上車。

    四和尚抱起鄭心渠就往車上的人縫裏塞，其他人也紛紛從三個方向爬上車往裏擠，車上的人被推擠得大呼小叫。兩名軍人還想阻攔，已經騎在卡車側擋板上的唐騾子衝他們喊：“解放軍同誌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但軍人還是說人太多，怕出事。

         唐騾子叫道：“擠得這麽緊，沒有人能掉出來的！”

    混亂中，八一勇士都擠到車上，兩名解放軍又笑笑，吩咐了車上的人注意安全，就帶著為人民服務的驕傲心情，鑽進駕駛室，啟動了沉重的軍車。

         車上的大多數人都被擠得一點動彈不得，很多人不時哎喲哎喲地抱怨。八一勇士都是在人群的外圍，算是最舒服的。

         小地主覺得要打嗝，但他嘴前就是一個女紅衛兵粉紅的小耳朵，於是他趕忙閉緊嘴，咽了口吐沫。可是一個沒留神，嘭的一聲，放出一個巨響的屁。四和尚立刻叫道：“哪裏打炮？”車上的人都大笑了，不少人趁笑的時候都晃晃身體，使自己站得舒服點兒。

         陳過早兒叫道：“我怎麽聽著像是拉褲子了。”

         “沒拉褲子！”小地主叫道。

         眾人又笑了。馬秀才說：“過早兒厲害，一下就查出來哪裏打炮了。”

         和唐騾子隔著幾個人，有一名穿花衣服，脖子上係黃圍巾的女紅衛兵，雖然隻看到她的側麵，唐騾子就認定她是少有的漂亮女生，幾乎和那個北京妞兒一個級別了，於是，他有了說話的熱情。隻聽他大聲說道：“毛主席教導我們，要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這點擁擠根本不算困難。上個月在天安門被毛主席接見，我不光兩隻鞋都被擠掉了，而且被擠得好幾次暈了過去，但我還是感到無限幸福，和我每次見到毛主席的感覺一樣。”

         果然，他話音未落，很多人都發出驚呼、感歎之聲。係黃圍巾的女生側過臉，睜大眼睛問道：“你見過好多次毛主席嗎？”

         “這還用說嗎？我們家一直就住在中南海邊兒上，而且每年十一，毛主席都到天安門大閱兵。”

         四和尚等人聽了，都在心中暗罵，唐騾子又犯病了。誰不知道上次大家去接受毛主席接見，由於離得太遠，連毛主席的人影都沒瞧見。這小子還編一個住中南海邊兒上，即使你丫竄到中南海裏頭也不一定能見到毛主席呀。瞧丫說的，好像偉大領袖常常到中南海外麵散步似的。十一閱兵怎麽啦？哪次有你丫的什麽事兒呀？

         “那你可不是要幸福慘嘍？！”另一個女生激動的聲音。

         “我當然幸福，我就是在毛主席身邊長大的嘛。”唐騾子的語調無比自豪。

         人群中又是感歎聲一片，一些女生尖叫起來，說不定還淚流滿麵了。四和尚實在受不了了，高喊：“給唐騾子一大哄哦！”

         眾勇士，包括鄭心渠，都齊聲附和道：“啊哄！啊哄！”

         小地主接著吼一聲：“再加一小哄哦！”

         其他勇士狂喊：“咦——，哈哈——！”

         聲音遠遠傳出，在博大蒼涼的秦嶺、巴山回蕩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