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狼的嗥叫
土狼遊走四方，現今在美國鄉村自我放逐。喜歡邊走邊寫邊拍。 愛美人愛山愛水愛人間情愁最愛真。
在這深山的天然氣項目中，合資雙方在建設調試階段高峰時在現場的人員超過2000人。人員分在幾個業主的賓館和小鎮上幾個商業酒店內。其中公司的員工基本上都住在業主的賓館裏，方便管理，合同工都住在商業旅館裏，後者有著更多的自由，因為出入酒店不需要刷門禁卡。無論員工還是合同工，三餐都由項目的餐飲團隊提供，當然員工和合同工可以選擇不吃高質量的免費三餐，而是自費去鎮上的餐廳換口味。
這個投資超過100億美元項目的餐飲和物業都是由另一家國企的服務公司承包的。他們承擔著所有的從原材料到三餐的食品，客房的整理保潔，洗衣，營地的草坪維護，方方麵麵。他們的服務是我外派十一年去過的國家做的最好的。除了食品原材料無法和澳大利亞的項目比（對蝦，龍蝦，牛排，魚類），其他方麵都是做的最好的。每天三餐的菜品都有中餐和西餐，照顧中外雙方人員用餐。每個周末都有新西蘭烤羊排，火鍋，烤乳豬，幾處賓館都有小酒吧間，酒精飲料的價格也都合理。這背後的服務團隊有近200名員工，他們的組成也是女性占多數，至少70%吧，而且多數員工是鎮上的居民或是臨近村莊的居民。這個項目給當地居民提供一定數量的工作機會，有一份固定收入，雖然工作還是辛苦的。
這近200人的服務公司的經理就是我這篇文章的主角，她名叫秋葉，我認識她那年33歲。不善交際的我在來了項目的近一年時間內並沒有機會認識秋葉，後來回想起來應該在餐廳遠遠照麵過，但沒有說過話，隻是覺得她比周邊的服務員漂亮且有氣質。認識她的起因是和我一起輪班的一名美國外派比利，他先認識秋葉，而且我們輪班的路上他總提各個項目上好看的女生，多數名字我都知道，唯一沒有對上的是秋葉。比利對我說下次有機會介紹給我認識，因為他知道我喜歡拍照，給項目上許多同事朋友都拍過。
無巧不成書。就在我和比利那次休假結束從舊金山飛成都，再乘火車轉公司班車來到營地。領賓館房卡的時候，比利和邊上的一個女孩打招呼。然後就把她介紹給我認識，說這就是秋葉。我就這樣認識了秋葉，這個在項目上大名鼎鼎的服務經理。當時我們彼此就是禮貌地打了招呼，沒有交換電話號碼或是微信什麽的。
世界上的事情很巧，不認識的時候，一個人好像不存在一般；一旦認識了，就會經常遇見。那天是Christmas Eve，下午我作為攝影師和幾個同事一起給鎮上的孩子們去發糖。因為是聖誕節，我們都穿戴了和聖誕有關的飾物。回到公司的餐廳，裏麵已經是烏泱泱的人群，這是外派人員一年最重要的節日，尤其在離美國千山萬水之外。我的小夥伴們給我留了一個位子，我們就坐在一起聊天，享受著聖誕大餐。這時我發現秋葉作為經理，在離我不遠的服務區在檢查服務員的工作，她看見我，我也看見她，就互相致聖誕快樂。她用手機拍下我，我也用相機拍下了她。記得那天晚餐很熱鬧，大餐後還有蛋糕，音樂，差不多晚上9點，我和同組的小夥伴們互相拍著三三兩兩的集體照。在我們走到餐廳出口處，看見秋葉在那裏站著，對我們微笑。我就對她說：“小葉，我們來合一張影。” 就這樣我們合了一張影，就如同事間三三兩兩的合影一般。
從那次以後，我們成為了好朋友，很單純的好朋友。我們不在一家公司沒有利益糾葛，反而讓做朋友這件事兒變得很容易。和其他女生一樣，秋葉也喜歡被拍照，隔一陣子會帶上她的屬下或是閨蜜，再叫上我一起去附近走路郊遊。因為她是項目的服務經理，也是鎮上大的采購商，所以我們走過各個商鋪，不少店主都很客氣，打折給我們商品。
對秋葉潑辣的印象源自一次秋天大雨。 我們從所在的小鎮到距離22公裏的舟橋鎮，大雨造成了局部的山體滑坡，我們舟橋回來返程的普拉多被泥石流擋在了路上。這時我看見車外麵幾個人在搬開路上的小石塊。我從普拉多前排乘客位置上通過雨刷劃過的瞬間，看見對麵車前麵是秋葉在雨中搬石頭。我趕緊下車幫忙。大雨中秋葉精致的妝容被雨水衝花了，身上的裙裝和皮鞋上沾了泥漿。原來，她是參加業主的一個工作會議。為了不爽約，她帶頭下車帶著司機搬開石塊。終於，她乘坐的吉普碾壓著路上的碎石和我們的車擦肩而過。那次的印象太深了，她也因此再次獲獎。沒有經曆那個場景的人很難把她美麗秀氣的樣子和潑辣不服輸的氣勢聯係在一起。
當200多號人的經理不容易，管其中100多號由當地婦女組成的團隊更難。當地民風彪悍，每年項目上都會遇到民眾索求沒有被滿足的情況下，用汽車甚至摩托車堵著廠門的情況。秋葉的服務團隊不乏難纏的中年婦女。記得有一次，下屬又嘩變，在開會的時候一群本鎮的女員工帶頭質疑公司的管理規條。其中一個帶頭的站起來叫板：“秋葉，你憑什麽當我們的經理！“
秋葉走到這個女人麵前，眼睛死死盯著她，平靜且有力的說：“第一，我這個經理是集團總公司任命的；第二，你可以代理一天經理，如果你能玩的轉，我辭職你來幹。第三，你要玩不轉，要麽離開公司回家，要麽好好工作！”
那個女人頓時泄了氣。在這個項目上，秋葉的位置是不容動搖的。她也軟弱也流淚，對我說過各種挑戰和艱難，但在人群前她沒有流過淚。
比利是離異的單身，曾經流連世界各地的花花草草。來到項目上，開始對東方女人情有獨鍾。他有著很多的進攻目標，屬於那種廣撒網逮著哪個算哪個的戰術。他對秋葉垂涎已久，總和我提她。因為比利太花，我就嚇唬他：“秋葉的老公是軍人，你別胡來啊。在這個國家破壞軍婚是要被重判的。比利後來半開玩笑地對我說，秋葉是他先認識的，現在成了我的好朋友。我說認識秋葉的人多了去，我和她之間也隻是好朋友。其實，比利要追秋葉也得他自己努力，旁人是不能幫的。我眼中秋葉遠不是比利可以高攀的。
秋葉很熱情好客，每次回貴州婆家，都會帶來當地的土特產給我，印象深刻的有鮮花餅。而我能回的禮品總是太單調，永遠是糖果巧克力這類國際飛行允許帶的東西。很多時候東西並不在價值，而在心意。有一次，秋葉要我下樓拿新鮮的烤玉米。一般她都電話要我下樓去，她放在前台。還有一次是鹵豬腳，醬香味道加微辣，超級好吃。因為秋葉的緣故，我才嚐了小鎮上有名的紙包烤魚和其他奇奇怪怪的川東佳肴。我記憶裏，秋葉是少有的和我搶單的女生。
最有趣的一件事是我和狐朋狗友在鎮上餐廳吃晚飯。席間，秋葉的電話打了過來，說她的車卡在小街上了，動彈不得，要我去救駕。我連忙趕過去，發現她在車裏很狼狽。因為在學車，試著在鎮上開，沒有想到車拋錨了。我也不管自己在那裏開車是不是合法，就坐進駕駛室，轟了油門，把離合有問題的車生生開了500米，到了修理廠。
那一天，我告訴秋葉，我決定離開項目去澳洲工作。她說：“正是三月花開季，我們去附近的花海看看吧，你還沒有看過農村的花海呢。” 她此時剛剛拿到了駕照，開車帶著我，來到這片花海。這裏遊客很多，進停車場前車就排起了長龍。一個小小的緩坡，車又熄火了。這次不是秋葉車技的問題，而是1.6升排量富康的問題。車的動力竟然拖不動了。秋葉要我下去推一下車，推了10多米，我再上車。迄今我們談起這個插曲都是覺得可笑。
秋葉是做菜高手。沒有幾個人知道她的手藝。我離開前，她請了幾個下屬來她的房子為我餞行。她一個人下廚，不一會兒，一桌菜都齊了。色香味俱全。那晚她喝了白酒，還喝了不少。
距離我離開項目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我專程來到秋葉所在的公司，和幾個朋友道別，謝謝他們幾年來的關照。秋葉送了我一張卡片，上麵寫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屬於全世界。”
和秋葉最後一次見麵是我離開前的晚餐，我和她在營地門口的餐廳聊了一會兒。她告訴我第二天不來送我了，她會難過的。
我離開的那個早上，行政樓拉起了歡送的橫幅。我才知道是秋葉令人做的，平日隻有大佬離開才有這個待遇。但秋葉就是這麽真心熱情，生生是破格為我製作了橫幅。
不少同事朋友在為我送行。如秋葉前一晚所說的那樣，她沒有來送我。她在她的車裏，那輛熟悉的車裏，在街角遠遠看著我離去。
豹子 2023-3-5 寫於 Virginia，US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