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說故事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版權所有，請勿轉載）
從七月份開始，各個係的分配方案陸續出台了，這一年，江城大學的分配方向與往年有很大的不同，基本上百分之七十的分配名額是麵向地處偏僻的三線企業和三線研究所。其實，這個分配方案，大學的中高層早在三個月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因為害怕被學生們知道後鬧出事來，一直是嚴格保密的，直到七月初才陸續在各個係裏公布，分配方案一公布就立刻發出派遣證，鼓勵學生們盡早去新單位報到，因為15日之前報到可以拿到一個月的工資，15日之後報到，就隻能拿半個月的工資了。
可是分配方案與學生們的預期，差距太大，畢業生們的情緒很大，為了緩解學生們的不滿，大學規定由各個係出錢給畢業生們準備一頓豐盛的晚宴，雞鴨魚肉、煙酒、水果、點心都有，被學生們稱為最後的晚餐。
晚餐地點都安排在學生食堂，每天安排幾個係，持續了一周的時間。學生們通常都是吃完這最後的晚餐，大多第二天就出發去新單位報到了。隨著晚餐的進行，畢業生們陸陸續續地離校了。隻有畢業生們全部各奔前程地離開大學，領導們才能安心。
材料係的分配方案一直扛到最後才公布，學生們大都幻想著能比前麵公布的幾個係會有好一點的結果，最終還是和別的係差不多，三線企業和三線研究所居多。
張偉江當然是沒有絲毫懸念地留校做了學生輔導員，鄭毅燮分配到離西京市約一百裏地的山溝中的西京材料研究所，從研究所到西京市每天隻有一趟長途車，一切順利的話，也要開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達西京市。楊火丁和袁菲菲沒有分配在一起，向分配小組要求，隻要兩人能分在一起，願意去三線，正好西京材料研究所還有兩個未分配出去的名額，就被重新調整，最終也分去了西京材料研究所，和鄭毅燮搭上了伴兒。
張偉江對分配結果早就心中有數，自然是不露聲色地服從組織分配；楊火丁和袁菲菲能分在一起，即便去天涯海角也沒有遺憾；唯有鄭毅燮的分配結果令很多同學感到不公平，紛紛跑來勸他去找係裏說理，倒是鄭毅燮本人並沒有在意，在那個令人難忘的四月裏，他的痛苦已經成為過去，他現在隻想著明年再考回江城大學，至於分配去哪裏，對他來說都無所謂，因此，他所表現出的坦然麵對和接受，又令很多同學歎為觀止，當然，也有同學認為他太軟弱善良才會被學校欺負。
材料係最後的晚餐被安排在晚餐周的最後一撥兒，過了這天，本屆所有的畢業生就全都各奔前程去了。
豐盛的晚餐，有酒有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際，已經有一些同學喝高了，有的開始罵罵咧咧，有的則抱頭痛哭，不知是哪位同學借著酒勁高聲叫嚷著：“老鄭！給咱們大夥兒起個頭，唱一個！”同學們都紛紛跟著起哄高喊著：“老鄭，起個頭！”
鄭毅燮本來就不會唱幾首歌，一時之間就隻想起秦媛為他唱的那首《國際歌》，於是，就起了個頭，唱起了《國際歌》，霎時之間，嘹亮雄壯、慷慨激揚的《國際歌》的歌聲在整個的食堂大廳裏此起彼伏：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
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奴隸們起來起來！
不要說我們一無所有，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
……
當歌曲唱到“舊世界打個落花流水”這一句時，不少同學控製不住激動的情緒，紛紛拿起桌上的空酒瓶子往地上砸去，於是，整個大廳裏，歌聲、哭聲、叫聲、罵聲、砸酒瓶子的聲音交織成一片。
坐在鄭毅燮旁的張偉江害怕情況會因此失去控製，情不自禁地埋怨起鄭毅燮來：“老鄭，你唱什麽歌不好，唱這首歌！”仿佛鄭毅燮是有意想和學校做對。
鄭毅燮此刻的心情也有些糟，當即不客氣地回敬他一句：“聽你這共產黨員的意思，《國際歌》不是好歌？”說完，他便起身離開飯桌，走出了食堂餐廳。
鄭毅燮的話雖然讓張偉江有些難堪，好在大家都在喝酒、吃飯、唱歌，也沒有誰在意二人的對話，鄭毅燮一走，張偉江也連忙跑到領導一桌問問現在這種情況該怎麽辦，幾個領導和輔導員見學生們隻是砸了砸酒瓶子，也沒鬧出更大動靜，就姑且聽之任之了，總要讓學生們發泄一下不滿情緒吧。
鄭毅燮一個人走在美麗的校園裏，最後看著他學習生活過四年的這個令他熟悉的地方，無論是教學樓、實驗室、圖書館，還是禮堂、操場、林蔭路，每一處都有他曾經的身影，令他流連忘返，難舍難分……，因為學生們大多已考試結束，大學即將開始放暑假，大部分畢業生也已經離校，校園裏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也許，算得上是腳隨心聲，他最後走到的地方竟然是嫵媚動人的月亮湖，湖水依舊是波瀾不驚，倒映著天空中高掛著的那輪彎彎的月亮；湖裏的荷葉正是茂密的時候，大大小小的荷花點綴其間，參差錯落，有的含苞，有的盛開，這讓湖邊悶熱的空氣裏彌散了些許清香的氣息；樹梢間傳來陣陣知了的鳴唱，此起彼伏，為寧靜而有些炎熱的夏夜增添了某種生趣。
他彎腰從草叢中撿起一塊石子，扔進湖中，石子順著湖麵劃過，彈出了幾道漂亮的弧線，最終還是沉入了湖水中，小小的一塊石子沒有驚起什麽大的浪花，倒是攪動得水中的那個月亮，害羞地躲藏了起來，不見了蹤影。
他不自覺地四下裏張望了一下，想要找尋什麽，或許是那個令他心旌搖曳的美麗姑娘，他希冀著能夠有奇跡發生，在這最後的一刻再一次見到她。不過，鄭毅燮似乎並沒有多少好運氣，上天也沒有給他特別的眷顧，月亮湖畔除了他自己，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自打那天她到學習部向他辭職，兩個多月來，鄭毅燮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辭職的那一麵竟然成了他在大學期間見到她的最後一麵。然而，他早已經在內心裏下了決心，隻需一年時間，他一定要再考回江城大學，他相信自己有這樣的實力，一年的時間不算短，可也算不上長，明年的月亮湖應該依舊不會有什麽改變。
鄭毅燮靜靜地坐在湖邊，看著風景，想著心事，耳畔卻想起了那首激勵著他的歌聲：
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
……
然而，世事無常，最難預料的就是人生，此刻的鄭毅燮也絕對沒有想到，自打他畢業離開江城大學，再回到這裏，卻已經是五年以後，那時的他還會再見到那個明眸善睞的美麗姑娘嗎？即便見到，他是否有資格愛戀人家呢？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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