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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232) 白樺林

(2020-07-07 21:57:50) 下一個

【到了周末評比,我隊果然拔了白旗,插了紅旗。蘇啟尚還想再接再厲,但是大家都不願“早出工晚收工”了,說隻要他“以身作則”,不強求挑炭渣,我們隊不會拿白旗的,就別再折騰人了。蘇啟尚本來心氣不高,看到這樣,也就算了。往後馬棚隊基本上都排在中上遊,既拿不到紅旗,也拿不到白旗,樂得多點時間休息。

其實“插紅旗、拔白旗”是“大躍進”時期的一場全國性運動,由毛澤東提出並發動,原本是衝那些“隻做學問不關心政治”的學者去的,要求他們“又紅又專”,反對“走白專道路”,為此要在思想上“插紅旗、拔白旗”。但是在推行過程中,卻搞成“一刀切”,院校機構的權威骨幹大都被拔了白旗,包括馮友蘭和華羅庚這樣的大學者。並且“紅白對抗賽”還擴大到社會各個領域,凡是“思想保守”的,或質疑群眾搞“高產發明”的,都被當成白旗拔掉。當然“插紅旗、拔白旗”更多是被石書記這樣的基層幹部,拿來當做完成業績的工具。我學過《政治經濟學》,知道早期資本家是通過延長勞動時間來剝削工人,獲取絕對剩餘價值;後來由於工人階級反抗,出現了法定工作時間,資本家隻能通過提高生產率來獲取相對剩餘價值。石書記搞的這一套,屬於資本主義早期階段的剝削方式,是相當原始落後的,談不上有任何“先進性”。

不過這種腹誹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更不能寫在紙上,汪炳生的前車之鑒並不遠。有一次我跟他聊天時,抱怨石書記用人太狠,不體恤下情。在這樣的私密談話中,汪仍然煞有介事地替他辯護:“石書記壓力也很大。‘當年開荒、當年播種、當年收獲’,他在總場是立了軍令狀的。不管怎樣,他這六千畝地打了50萬斤糧,怎麽也稱得上壯舉了。”我當時冷笑了一下,心說這些糧食幾乎是拿我們的命換來的,怎麽都成了石書記的“壯舉”了?頗有點瞧不起汪炳生的虛偽。沒想到他這樣夾著尾巴做人,卻還是在家信中露出了尾巴梢,叫人一把揪住,直接給扔到右派隊去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北大荒並不是法外之地。有些話哪怕爛在心裏,也是不能說出來的,這是我在速中“反右”運動中得到的最大一個人生教訓,在農場的“二次反右”中又見到了新的反麵教材,不能不時刻保持警惕啊!

在石書記搞的“生產運動會”中,我發現汪大愚和田秀英的革命友情日漸深厚。田秀英是分到馬棚隊的3名女工之一,這使得汪大愚有了充分接近她的機會。剛來修水庫的時候,汪大愚還老念他的白樺詩。有一次在工地上搭建供臨時休息用的木架棚,隊長讓我和他去樹林裏砍樹,他仍舊不讓砍白樺樹,說隻能砍白楊樹。後來取土坑用柴太多,伐木隊供不過來,石濤下令各隊也都派人出去砍樹。那陣子我和汪大愚幾乎每天都要砍半天樹。森林裏銀妝素裹,分外妖嬈,可是也冷得夠嗆,一砍起來幾乎就不能停歇,否則刀一樣的寒風直接就從汗濕的後背紮進去。實在釘不住了還得喝兩口燒酒才行。我倆輪流作業,你一斧我一斧,配合得相當默契。砍得差不多了,就轉到後麵去,把樹推倒。過了十來天,這片林地隻剩下白樺樹了。再要砍楊樹,就得深入密林,但是砍完以後容易被旁邊的樹掛住,沒法倒在地上處理。汪炳生痛苦地做了半天思想鬥爭,最後隻能同意砍白樺樹了。我跟他放倒了第一棵白樺樹,砍去上麵的枝杈,有如屠宰了一個生靈。我倆扛起樹幹往工地走,路上他在前頭輕輕吟唱:“在高高的白樺林裏,有我的青春在流浪……”。聽上去真像是一首挽詩。

汪大愚一有機會就往小田那兒湊,一塊燒火,一塊鏟土,一塊拉爬犁。小田並不討厭汪大愚,隻不過她與隊裏的小夥子關係都不錯,大家一時還看不出汪大愚是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倒是真的,他倆在勞動中形成的這個“自然組合”,工效頗高,經常受到蘇啟尚的表場,甚至石濤都當麵誇獎過他們。其實汪大愚幹活並不“愚”,摸索一段時間總能找到省時省力的辦法來,勞動工具也用得相當熟練,這讓小田頗有點刮目相看。汪大愚的性格是個奇怪的組合體,他既喜歡普希金,又喜歡柯察金,這兩種氣質混合得不倫不類,經常突兀地疊加到一起,倒也相映成趣。大概因為這一點,小田覺得這人挺好玩,喜歡跟他拌嘴,也因此日久生情。到了後來,倆人除了睡覺、上廁所不在一塊,其他活動基本上都形影不離了。】

2019-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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