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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煙記事(91) 命如紙薄

(2014-08-03 02:30:32) 下一個

不知怎地,話題慢慢轉到傷感的事情上來。江林對我說:“你知道嗎?咱班現在已經有三個人不在了。”我想了想回答:“溫克小學就讓車給壓死了,張東林四五年前得尿毒症去世,但第三個會是誰呢?”江林呷了一口酒說:“宋琳琳。前年死的,乳腺癌。”這消息讓我頗感意外。

宋琳琳是個普通女孩,長相普通、成績也普通。我之所以還能記住她,隻不過因為初二與她同桌。宋琳琳上自習課老愛說話,我沒工夫搭理她,她就整天和後排同學聊天。那時我六根清靜,隻顧讀書,並不關心她一天到晚在幹什麽。她平常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看上去沒心沒肺,啥也不在乎,可有一天我發現她趴在課桌上哭,問她怎麽了,她也不說。後來才知道:她給張立斌寫情書,讓人給拒了。張立斌長得帥,但心眼挺壞,把她的情書傳給了其他女生。這下宋琳琳在班上可丟人現眼了。俗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磚。”宋琳琳的女性魅力,居然連層磚也透不過,豈不叫她黯然神傷?女生們老拿這事取笑她,搞得她在班上抬不起頭來,原來活潑潑的一個人,整天變得沒精打采。

我到底是她同桌,見她受欺負,總有點抱不平,偶爾也幫她還兩句嘴。宋琳琳心生感激,常從家裏帶些糖果給我,以表感謝。開始我不以為意,因為女生都把我當小弟弟,不會有誰打我的主意。沒想到宋琳琳後來越來越粘乎,沒事老捅我、掐我,撒嬌發嗲,眉目傳情,搞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最後忍無可忍,隻好向老煙報告。老煙當即動用班主任特權,宣布全班男女生大換座,把我和她調開了。本來我還擔心宋琳琳會繼續糾纏不休,不料她移情別戀的本領高強,很快便和新同桌劉玉剛好上了。為此我非常感激劉玉剛,衷心希望他倆白頭偕老、永不分離。誰想有情人難成眷屬,高中畢業後,劉玉剛考上外省大學,宋琳琳則進廠當工人,這一段情便了無痕跡。

宋琳琳後來跟她的師傅結了婚,兩人歲數相差較大,琴瑟難合,沒幾年便離了婚。之後她離開廠子,到城裏開了家小店,發了點小財,又結過一次婚。她的第二任丈夫比她小不少,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經常在外麵拈花惹草。她得病後做了乳房切除術,還要不斷放療,頭發掉得精光,更加留不住小丈夫。那人卷了她的錢,帶著相好跑到外縣銷魂去了。宋琳琳萬念俱灰,索性放棄治療,一個人呆在家中,不久便撒手歸西。

江林講完宋琳琳的故事,大家唏噓不已。這樣一個普通女子,無非想追求點愛情和幸福,上帝為何對她如此慳吝?天下不會沒有真心喜歡她的男子,但她尋尋覓覓一生,硬是無緣相遇。我不知她走時,會帶著怎樣的絕望與淒涼?她活著的時候,我從沒有想起過她;現在她死了,卻在我腦中留下一分印象。如此說來,宋琳琳來到人世,對我多少還是有某種價值。這想法挺冷酷,但作為一個“作家”,我沒法在《老煙記事》中給她派更重的角色了。

與宋琳琳相比,另一個女生張立軍則更富傳奇色彩。此女從小被當做男孩養,不光名字男性化,長得也是人高馬大。她對男生似乎有種天然的仇視,成天吊著一副臉,沒半點柔情。初一時張立軍曾將同桌暴打一頓,大嘴巴扇得對方滿地找牙。男生自然都很討厭她,背地裏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叫做“大瓷臉”。在陝西話中,“瓷”即“蠢”,所以“大瓷臉”並不是讚美她的大臉有多麽光潔。盡管平心而論,她長得並不難看。

張立軍同樣不招女生待見。她從不跳皮筋、丟沙包、踢毽子,課間休息時一個人雄糾糾地矗立操場邊,雙臂抱懷,作睥睨一切狀。女生們聊天時,經常用“怪物”來指代張立軍,有人甚至懷疑她體內長的不是卵巢,而是睾丸。不過張立軍並未出現男子第二性征,大瓷臉當真如瓷盤一樣白淨光滑,找不到一根胡須。因此上述說法純屬誹謗,隻能歸於妒忌。順便提一句,那時班上已經開設“生理衛生”課,由於我確定學文科,平常不重視這門課,學得很爛。期末考試有一題“尿是怎樣形成的”,我急得自己都快尿了也答不出來,最後還是抄宋琳琳的卷子才僥幸過關。這是我在中學僅有的一次抄襲,堪稱恥辱。

2011-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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