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鬥狼
老煙記事
【第二天中午抵達目的地，仍須借住民房。這個村落很大，連長帶著翻譯，到處尋找空房。這位翻譯是延邊朝鮮族青年，也穿軍服。連長把他當作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到哪兒辦事總帶著他。翻譯也意識到自己的地位特殊，所以行動比較隨便。這小夥人長得帥，風流倜儻，不太注意軍紀。尤其到了晚上，全村成了他一人的活動舞台，走街竄戶，比種豬還忙。
不久，有人反映他的作風有問題，連長聽後不置可否。當時朝鮮的狀況是：在任何一個村莊，你很難見到青壯年男子，除了老頭和男孩，全是女性。這個龐大的婦女群落裏，有一大半是梳著馬尾巴的未婚青年，其中不乏30來歲的老姑娘。這部分女性加上空守閨房的媳婦，自然有歡迎翻譯官光臨的。
在連隊，大家愛議論這類桃色新聞。司務長講過一個故事：有位司機回國拉給養，在卡車上放了個沒底的汽油桶，裏麵倒扣著一位朝鮮姑娘。如此安排，居然順利通過鴨綠江大橋的邊防哨，一直開回山東老家成了親。過了半年東窗事發，村黨支部向上級反映情況，檢舉信最後轉到誌願軍總部，結果姑娘被遣返，司機送交軍事法庭。
類似的事情不止一件。朝鮮當時山河破碎，生靈塗炭。這些可憐的姑娘但凡有一線機會，肯定會不顧一切地逃離苦海。再說誌願軍作風優良，尊重女性，比朝鮮當地男人要強很多，自然大受朝鮮姑娘青睞。
當年作家路翎寫了《窪地上的戰役》，反映誌願軍戰士與朝鮮姑娘的戀情。據說彭司令員得知後大發雷霆，不久就有了文藝界對此作品的批判。再過幾年，路翎更被卷入“胡風反革命集團”裏去了。
那時還有一段軼聞，姑妄記之：停戰後，朝鮮的男女比例為1:7，因此金日成向彭總請求：能否放寬誌願軍的軍紀限製，幫助朝鮮解決性比例失調問題？彭總為此專門向中央請示，周總理回複說：“朝鮮不論有什麽困難，我們都可以幫助解決——唯獨這件事情難以通融。”
再說那位翻譯跟朝鮮婦女搞得火熱，但對一般老鄉卻很厲害。某晚，我跟一位學員放流動哨，在村子周圍巡邏，兩人隻有一支步槍。當我們走到村後的山坡上，忽見山頂升起一堆火。我們馬上警覺起來：會不會是特務在給準備空投的敵機傳送信號？不一會兒，附近又升起一堆火，我們的疑慮加重了。
商議結果是：我荷槍隱蔽監視，同伴立即返回報告連長。他走後，我看見有一人舉著火把迅速往下跑，進入山腰一間窩棚消失。大約過了一刻鍾，連長在翻譯的陪同下，帶了一個班匆匆趕到。那兩堆火還在燃燒，但火勢已減弱。連長對敵情作了一番分析，結論是敵特現在就蟄伏在窩棚內，單等飛機過來就點第三堆火。
情況看起來很嚴重。估計敵特至少有兩名，且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指望我們幾個學生兵拿著“三八大蓋”和他們過招，真有點懸！可是連長卻勁頭十足，認為我們這些兵力抓兩名敵人費不了多大勁，關鍵是指揮得法。
連長一聲令下，我們一路縱隊，沿著羊腸小道向山上挺進。距窩棚20米處，連長讓我們停步，自己帶著翻譯靠前偵察地形，然後閃了下手電，示意我們過去。窩棚前麵有條溝，深約2米，流水淙淙。連長命班長帶5人到溝底守候。溝上橫著3段木頭，權作橋，敵特如從正門跑，必經此橋，即可開槍。副班長另帶幾人埋伏於山路草叢中，作為第二道防線。連長則領著我和同伴繞到窩棚後邊包抄。他認為敵特從後窗逃竄的可能性較大，他帶了短槍，能夠快速反應。
現在隻剩下翻譯一人。連長讓他進去摸情況，敵要逃跑，則不予阻攔。翻譯官不帶武器，不對敵人構成威脅，加之語言無障礙，應該危險不大。他正好又是位膽大的小夥子，所以毫無懼色地闖進窩棚。
我躲在窗戶下麵，能夠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對話。屋裏一共有3個人。話聽不懂，隻能從語氣強弱來判斷情況。翻譯官高腔大嗓，而對方似乎隻是說明情況。緊接著“啪啪”兩記耳光聲，就基本上排除了敵特的可能性，於是連長握著手槍也進了窩棚。
不到5分鍾，連長出來，吆喝說警報解除。我們見到的是兩位外村來的老實農民。這對父子有幾畝苞米地在山上，白天被野獸糟蹋了不少，所以晚上來點火驅趕。老人白挨了耳光，連長再三表示歉意後，領著人馬回村休息。
另有一日，接到上級緊急通知，說敵方昨晚空投了特務，讓我們配合當地民兵搜山。雖說已經停戰，但部隊仍須保持高度警惕。連長叫我們帶上幹糧和水，不要單獨行動。我和同伴饒有興致地在山上轉了大半天，特務沒逮住，可拾了許多投降證，其狀如下：正麵是100元朝鮮幣，背麵是敵方的俘虜政策，諸如交出武器，確保人身安全等等。還有幾句用中朝語注音的英語對話，意思是你隻須照此喊話，就能受到“聯合國軍”的優待。估計這些都是停戰前扔下的。我們想收藏幾張留作紀念，但是上級規定一切繳獲要歸公。再說，你專留投降證做紀念，用意何在？這點起碼的政治常識人人皆知，所以誰也不敢開“國際玩笑”。】
2009-06-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