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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奇遇:認識顧準(二)

(2013-09-01 06:42:53) 下一個
     回京後的相處
   七二年學部從幹校遷回北京。我家因下去之前退掉了房子,被安排住在學部大院八號樓二是一座筒子樓,去是招待所。伯伯有家不能,也同住在樓上。這時,運重點已向清五一六,人忙著打派仗,不上他們這死老虎。伯伯便利用這難得的安寧,始著手他那大的探索研究。
    這時間是母伯伯交往最多的段,幾乎每晚都與他長談白天去北京圖書館收集料、寫讀書上跟母親談他的思想。他很喜歡這樣天,等於梳理思想。母對他的一些精辟讚歎不已,稱他是天才的思想家,天都能分泌出精彩的思想。他學價:一是博,二是深。有不同意他的某些點,於是兩人爭不休,麵耳赤。甚至某個字的音也要辨清孰是孰非。不些都隻是學之爭,毫不會影響他的友情。
    經過多年的痛苦思考,伯伯很多問題都有自己獨到的解,形成一整套思想體係,其最大特點是具有前瞻性。就是在他故去幾十年後的今天,人們讀他的著,會感到深受啟迪。一次他們說我感自己就像一個老,麵大片金黃色的麥浪,隻等開鐮收割了。寫到裏,我的心一陣絞痛。我知道他有一個大的研究——花十年功夫對東、西方史作一個底的比研究,並以此探索人未來的展方向。他甚至已想好了將要寫成的那本——西方哲學思想史》。憾的是上帝竟如此不照他,剛開始工作兩年,病魔便無情地去了他的生命!
    顧伯伯很注意跟上代,站在學術最前沿。之所以能做到一點,提及當時經濟圖書館館長宗井滔先生(已故)。宗去在中央研究院(經濟所前身)就搞圖書管理,懂好幾國外文。他是個有心人,文革期,其他圖書館大多陷於癱瘓,他卻一直購進國外最新圖書、期刊,當中隻斷一、兩年。據我所知,伯伯最後兩年當中,史學文獻大部分來自北;而經濟學文獻大部分來自經濟圖書館。宗不斷地進書不斷地讀書這種情景在文革期。可以這樣說伯伯當了解並吸收六、七十年代西方經濟學,宗井滔功不可沒。
    顧伯伯學水平高,英文又好,所裏一些勤好學的人在常向他教。他跟我們開玩笑最近收了幾個學生。”“牛鬼蛇神收學生,文革期間也是個稀罕事。就我所知,他的得意生是吳敬,其他人張曙光、林青鬆等,當然也包括我母。他跟些人討論問題,指們讀書、翻西方經濟文,提高他的學水平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七十年代初,我隨父州。為躲避上山下,考入甘省歌舞拉小提琴。七三年因患肝炎回北京,也是我跟伯伯接觸最多的一段時間晚飯後跟媽媽一起到伯伯那兒天是我生活中最大的趣。
     顧伯伯有時看到母親和我非常親密,說:真羨慕你有這樣一個好女兒。你們看上去不像是母女,倒像是姐妹。母親說:我的教育比你成功,因為我從來不對孩子講假話。自從咪咪懂事後,我把自己對各種事物的真實看法講給她聽。從鎮壓反革命到公私合營,從反右到大躍進、人民公社、直至文化大革命。我不僅把她當作孩子,還當作好朋友;而你過去隻跟夫人講真心話。在子女麵前,兩個人卻統一口徑,一律正麵教育。讓他們聽黨的話,堅定不移地跟黨走。他們看到你多年來為所不容,視為異己,怎麽能接受這個現實?又怎麽能不背離你而去?恕我直言,你跟幾個孩子的關係發展到今天,自己也要負一部分責任。伯伯聽了這番話陷入沉思,竟無言以對。現在看來,他當時那樣做恐怕有難言之隱。作為多次挨整的人,對子女講真心話是要冒很大風險的。為了安全起見,隻能心裏想一套,嘴裏說一套。這樣的教育,再加上社會上強大的宣傳攻勢,孩子們對他產生誤解就在所難免了。筆者認為,顧的家庭悲劇是那個時代造成的,他們全家每個人都深受其害。這不能具體怪誰。正如他所說:是整個時代使然。
    那我十九很不成熟,伯伯的多學思想並不能真正理解。不,在我眼裏,他從來就不是什右派牛鬼蛇神,而是一位極有學師長。我常向他教各種問題,大到國家大事,小到個人生活,次都能得到清晰明確的答案,無模棱兩可。用母來形容就是“clear cut”。一次他跟母親開玩笑咪咪已把我當成她的悔神父了。
    一天,伯伯我有沒有考慮過將來做什。當我正自學英,同漫無目的地瀏覽文科籍。那個沒有考大學,依我的初中文憑,沒敢多想。於是回答:想當小學教。將來要是有機會,能翻一、兩本有價的英文紹給中國者,就很知足了。他聽了以後直搖頭自己的目太低。有道是:取法乎上,得其中。取法乎中,得其下。一個人所能取得的成就,不可能超當初自己製的目。所以標時一定得高準,然後朝著個目標義無反地走下去。走到之後,再重新一個更的目。人的生活要是沒有目,就沒有中心,如同行屍走肉。今天回想起然是我的指點,實際上道出了他的人生。他自己就是這樣要求的,也是這樣做的。
    
那段時間,顧伯伯完全沉浸在學問當中,已經到達忘我的地步。他每天大量閱讀,寫讀書筆記。每周讀的書能開出一個長長的單子。不過,對於天才與勤奮的關係,他跟母親的觀點倒驚人一致。談到愛迪生,他說:盡管愛迪生把成功歸結為99%的汗水加1%的靈感,可是若沒有那1%,他也就什麽都不是了。筆者認為,顧準是天才與勤奮的完美結合。他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有人說顧準恃才傲物,這倒不冤枉他。一次談到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後。這句語錄時,他不無得意地說:我的看法反其道而行之:驕傲使人進步,虛心使人落後。’”
     我父伯伯也是好朋友。他是水部高工程,七十年代初從水部幹校分配到州修造廠。廠裏指派他做翻砂工,一幹就是好幾年。在那些年月裏,他念念不忘自己的專業次回北京探,都要去王府井外文店,購買大量國外最新技術料(影印本)。父回來後,一家四口在一12平方米的房子裏,根本無法靜下心來讀書。他發現顧伯伯天都去圖書館,就跟他商量能否借用一下他的地方,欣然允。於是天早上去北,父的房間讀書回來,父再把地方出來。有親買一些酒、肉、小菜請顧伯伯吃,跟他地。父在北京探一個月,看了一個月,拉了一個月算尺(那時還沒有算器,更不上算機)。一切看在眼裏,非常感慨,問我你將來是想做父的人呢,是做母的人?我跟母得來,受她的影響,於是不假思索地當然想做母的人。可他卻我看你是做父的人更好。他是社會的中流砥柱,國家建需要的正是這樣人材。
    顧伯伯告我:讀書不能死。千萬凡是印成字、的就是正確的。有些名人、人寫的有荒讀書得既去,又能拔得出來。自己站得高,才能看出中的問題今天讀過顧伯伯著的人都會發現:他做學最大的特點就是獨立思考,不盲從於任何人。
    他提醒我在很努力,很好。不女人一生要婚和生孩子。多數婚後就不再搞事了,一心撲在家裏。而生孩子後仍能持搞事的,更是毛麟角。我希望你將來能夠闖過這
    一次他起我澤東的看法。的不知道,憑他解放後幹的些事,可以話說盡,壞事做可伯伯卻說你的看法不全麵。依我看他個人是年輕時的英才,的昏君。接著解道:去我在解放區工作,有時對一些問題感到困惑,不知做。這時毛可能會寫一篇文章,就此問題加以述,往往令人茅塞頓開。你想想,當時那麽多人跟著他革命,其中不乏具有真才學的知份子,他要是沒兩下子,人也不會服他。可惜個人隻會打天下,卻不懂國家建是搞搞好,弄弄亂,搞搞好,弄弄亂……”
      顧伯伯在思想上頗受基督教某些教義的影響,認為這個世界最終還是要實現大同,四海之內,皆為兄弟。他所奉行的座右銘是:寧可天下人負我,勿讓我負天下人。正是本著這一原則,他對所有過去整過他、害過他的人,一律寬恕。母親對此頗不以為然,認為《聖經》中的那句話:別人打了你的左臉,伸出右臉也讓他打。是奴隸主義哲學,不足取。她說:我的觀點針鋒相對,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顧伯伯則爭辯道:人類社會正是因為有強烈的報複之心,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腳,才總是爭鬥不已。如果大家都懷有寬容仁愛之心,這個世界會好得多。對於他們的討論,我感到非常有意思。顧伯伯隨後借給我一本中英文對照的《新約全書》,建議我讀一讀。這本書是1961年他在北京東安市場舊書攤兒上淘到的,上麵有他的簽名。在他去世後作為紀念品留給了我,一直珍藏至今。
    顧伯伯在天中,偶也回憶過去的一些經曆。他過這樣一件事:解放時進駐上海,組織上分配一座小洋樓給他住。房主是個大本家,解放前夕攜全家逃走。他看到房子裏有全套高家具,感不妥,認為應當上交。他母多年一直苦日子,不同意交。做為孝子,他心裏很矛盾。服母,甚至跪下了,解道:組織上分配的隻是住房,並不包括些家具。最後,在他的持下,是叫人把家具拉走了。走筆至此,不禁感慨萬分。今天,很多共黨幹部腐化了。伯伯當年的清廉與在這些吏的所作所為簡直有天壤之
    還有一次他以玩笑的口吻你知道解放初期我是做什?我幹那敲骨吸髓的勾當。我是上海稅局局跟有不去,上海和平店就是靠我收稅收來的。那個外國老板在交不起重稅,隻好以和平店抵賬。了收稅當得罪了不少人。有一次收到一封恐嚇信,裏麵裝著兩。信上你再這樣幹下去,小心自己的袋!了安全起組織我配了兩個警衛員,整天跟在身後。那個候我真是一心公,天工作十幾個小到蒙冤的問題時,他個國家沒有法,我是申啊!(待
          —謝謝閱讀。詳細情節請參看本博客中的視頻分享:《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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