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也想寫寫過去,那些在我生命裏刻下各種痕跡的人。
可是翻來翻去,刻得太深的不能寫,一寫牽動全身的能量,我寧可將那一切埋在心底,從來無須想起,也永遠不會忘記。
四十以前的我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不懂得什麽是留白,不懂得相見不如懷念的意思,隻要懷念一個人,必定跋山涉水也要找到他,見到他,看個究竟,方才肯罷休。
初戀就是這樣被我看破了。
他那時是一個清秀的少年,一把好嗓子,會跳舞,淡黃的頭發,嘴唇上淺淺的胡須印子,眼神清澈,眉毛濃濃的,鼻子直而挺,我最愛看他的側影,線條流暢,長長地睫毛在陽光下透著亮。
他占滿了我整個的少女時代。
高中的時候,不允許早戀。我也就乖乖地不戀,偶爾他約我出去,也不過是校外走一走,月亮底下講講話,他靠在校門前大堤的樹幹上,笑眯眯看著我,月亮下他的眼睛跟星星一樣。
一直渴望他拉拉我的手什麽的,可是都沒有。
每次出去,都不過聊一聊。
打的還是兄妹的名義,他認我當妹妹。估計這名份一下來,他是絕對不好意思來拉手啦。
高中畢了業,上了大學,他死死地拒絕我的追求。
為了讓我死心,還特意把他女朋友的照片寄給我。
要不是當時太窮,我一定坐火車趕回去跟他算賬。憤懣絕望之中,隨便選了當時正追求自己的一個人,人生所有的路都因為隨意的選擇而錯了方向,再無回頭路可言。
也因為這種不甘心,多年之後我再回去找他,賬還沒算完怎麽能完呢,我心底那麽一個大洞,要怎麽補呢。
他告訴我,他不走近我,是為了我好,我們相差太遠。我是好孩子,他是壞孩子,我有光明的前途,而他沒有。要知道,那個年齡的男孩子碰一個女孩子很容易,不去碰她才是為了她好,就算我不懂,那也是他的真心話。
彼時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胖子。
我悲痛地看著他,說大哥你怎麽可以把自己吃成這樣子,拜托減減肥好嗎?
他笑,說畢業幾年之後去檢察院上班 ,全院屬他最帥,製服一穿,讓人眼前一亮。我那時想起來,他穿過那身製服去我家,老爸一看到他走進屋,心裏立刻喝了一聲彩,說這小夥子玉樹臨風,真是帥氣。當天晚上兩個人把酒言歡,很是默契地聊天,後來他告訴我,舉杯的時候,他差點衝口跟我爸叫爸了。
一通唏噓。
我知道,他不如我想象中的好。
他也沒在我麵前掩飾自己的種種不好。
在十四五歲就相識的人麵前,他無意遮掩自己。
也因為不遮掩,我心裏那些粉紅色的肥皂泡啪啪啪碎了個遍。
生活這把殺豬刀,真是毫不留情。
看著他,我是真相信,時間他走了就是走了,情懷沒了就是沒了。
想到這裏,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怎麽就不懂得留念想呢,把什麽都翻出來抖一抖,看到沒有,什麽都消失了。
曾經陪過青梅去看她的老同桌,我建議順便也見見她高中時暗戀的人。她堅決不去,把我臭批了一通。她說如果見到了,他不如想象中的好,她得多麽傷心,如果他還是那麽好甚至比以前還好,她又怎麽能甘心。所以,就是不要見,不要見,不要見。不見歸不見,她知道他身體不好的時候,還是大老遠寄了藥給他,要知道,我那青梅可是超級鐵母雞,最舍不得花錢的人啊!這份情,讓我都嫉妒得緊。
她是對的。
不見有不見的好。
我也是對的。
我見了,過了幾年慢慢就放下了。
我家領導給我空間,笑眯眯看我小情懷泛濫一下。他本著不說不問的原則,薑太公直鉤釣魚,看著我在水底遊。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誰沒有點過去,誰沒有心底裏懷念的人。
少年時代,隔著手套握著女孩子的手的感覺也清晰如昨日。
我想,真正心心相印的兩個人,是可以並肩走,偶爾也放開對方讓對方有空間的的人,因為有吸引力,所以知道那份牽掛與留戀可以讓對方在磁場範圍內。
而沒有默契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就恨不得時時把對方捂得死死的,連思想都不可以開小差。
越抓越溜,一把沙子,抓緊了就從手指間溜走了。放開手,沙子會留下更多。
畢竟,過去已經是過去,少年已變成中年,隔著的這幾十年,是思念,是懷念,也是無可跨越的鴻溝。人,與其在思念那個人,不如說是思念青蔥時代的自己,與其是愛著那個人,不如說是愛著愛情的美好。
愛著的,終究不過是折射過來的鏡像。
真正的踏實愛著的,是身邊這個柴米油鹽中相濡以沫的人,雖然青春慢慢遠去,但一雙手總是實實在在握著的,路著他的路,苦著他的苦,樂著他的樂,甘苦與共,我但願以初戀的心,陪著眼前人,慢慢老去。
而初戀,此情可待成追憶 ,靜靜留心底,見證自己年輕過,就足夠了。
誰說隻有男人是視覺動物。
放到子女談吧!以前子女談都是男生寫初戀,女生隻有亦舒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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