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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 女作家, 詩人, 業餘漫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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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九針 (13)

(2023-02-17 21:46:18) 下一個

長篇小說:九針
紅葉 作品

第二章 往事如煙 (6) 

哥哥畢業於國內名牌大學,自己申請出國留學,在美國碩士畢業後找到高薪工作,
又結了婚。嫂子長得很漂亮,在國內時曾是舞蹈演員,但是學曆不高,這個弱項是
母親重點火力攻擊的目標。

紫蘇結婚後也到了美國,不久,哥哥申請父母來探親,父母就一起來到了美國, 住
在哥嫂家裏。探親期滿後父母應該回國的,可是母親鼓動父親留下。父親逾期不歸,
研究所自然將他停職,作為開除處理,母親則提前退休了。

身份問題成了父母的一塊心病,哥哥當時已經拿到美國綠卡,他找律師用了不少錢
為父母申請綠卡。但是需要排期,等待綠卡批準的過程顯得痛苦而漫長。

有天母親在報紙上看到了一條律師的廣告,說是可以包辦綠卡,幾個月內就可以保
證成功。
母親立刻就打電話過去,對方甜言蜜語地許諾說,隻要付九千美金,就能包辦綠卡
成功,三個月內拿到綠卡,不成功退款,分文不取。
“ 下午三點我們在公園裏見麵,你記得要帶好錢。” 那人叮囑道。

這麽簡單的騙局,人人都會一笑了之,母親卻偏偏信以為真。她從家裏的銀行帳戶
裏靜悄悄地拿了九千美金,誰也沒告訴,就在約定的時間和地點把錢交給了那人。

那人收了錢後給了母親一張律師樓的名片,說是有什麽事可以到那裏去找他。

紫蘇可以想象到當時的情景, 老太太一臉緊張地抱著裝著現金的手提包,在公園裏
等候的樣子,要知道那是大冷天,真也難為她了。 

等到哥哥看到銀行賬單,大驚失色,還以為是失竊,差點沒報警。

那個銀行帳戶是哥哥為父母開的,雖然是父母的名字,可裏麵的錢全是哥哥存的。

母親就把這件事情輕描淡寫地告訴了哥哥,還說:“ 我是你媽,拿點錢算什麽。”
父親覺得荒唐,隻責備了母親一句,母親就大吵大鬧起來,罵父親沒用窩囊廢等等,
就差在地上打滾了,父親隻得閉嘴。

哥哥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過去,那家律師樓說根本沒有這麽個人,那筆錢自然石沉
大海,那人也就此無影無蹤。事後母親根本拒不認錯,認為一切都是騙子的錯。

諸如此類上當受騙的事情,母親還做過很多, 而且永不認錯,理直氣壯。每次有什
麽事情發生後, 紫蘇以為母親會改變一些, 但是她每次都失望了。這麽多年,也
沒見母親改變過一絲一毫,她依然如故,我行我素。 

不久,母親又同嫂子吵得不可開交,父母隻得從哥嫂家中搬出來單獨過。後來父親
在一所中學裏找了個工作,報酬還不錯,他每天早出晚歸地辛勤工作。

有段時間,股票市場非常紅火,很多人一夜暴富。母親心動了,將省吃儉用存下來
的全部積蓄全拿去投資股票,又沒經驗,又偏聽偏信,又固執己見,將錢全投在一
個據說是極高回報率的科技股上。

紫蘇聞訊後勸說母親要分散投資,“ 不要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被母親大罵
一通,隻得閉嘴。誰知運氣不好,母親剛下海炒股沒多久正趕上那次金融風暴,結
果血本無歸,那個科技股跌得被停牌了。

父親在美國那幾年算是白幹了,那些錢丟在水裏還聽個響聲呢。父母這些年辛辛苦
苦攢下的積蓄,一夜間如同泥牛入海,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哥哥並不知道母親投資股票失敗這件事情,正好他和嫂子準備要貸款買房子,他們
想多付些首期,以後還貸的壓力也會輕些。

哥哥同父母無意中提起貸款買房子的事情,母親二話不說,馬上拿了兩千元趕到哥
嫂家。對嫂子說話惡狠狠,神氣活現的,說是:“ 你們買的這房子要加上我的名字,
我也是有份的,我想什麽時候來住就什麽時候來住。”

嫂子聽了這話後怎麽敢要母親的錢?她們倆婆媳關係本來就不怎麽好,再說那兩千
元杯水車薪, 根本不頂用,所以當場就拒絕了。

這件事惹惱了母親,她在親戚朋友間到處宣揚哥哥的房子是她出錢買的,如今娶了
媳婦忘了娘,翅膀硬了就不要父母等等。其實哥嫂是冤枉的,後來父母回國定居,
親戚們見他們生活並不寬裕,對哥嫂很有些意見。主要原因是母親根本就沒對親友
們提她炒股票失敗把錢全虧了這件事,故意弄得雲山霧罩,讓外人以為好象是父母
的那些錢全給哥嫂了。

這些話自有長舌婦負責傳到哥哥和嫂子耳朵裏,哥哥是自家人,知道母親糊塗,又
好麵子,並不當回事兒。可是嫂子就不依了,氣得從此再也不搭理母親了,隻有逢
年過節才敷衍地打個電話來問候。

父母後來決定回國退休,老倆口回家後,還住在原來的舊單元房裏。還好當初父親
聽從紫蘇的勸告,沒有照母親的意思把那舊房子給賣了,否則的話父母回國都沒個
地方住。星星還是那個星星,月亮還是那個月亮,舊房子裏的還是原來的那些家具。

因為父親是逾期不歸被研究所除名的,所以沒有退休金,老兩口省吃儉用地靠著點
積蓄過著寂寞的日子。後來,父親因為專業技術出色,經驗豐富被一家公司聘去做
顧問,他們的經濟條件才好轉起來。

世界上的事情有時象戲劇般地出乎人的意料,本來以為父母就會這樣恩恩怨怨地糾
纏一生, 白頭諧老了。沒想到這把年紀了,父親居然提出要同母親離婚,母親起初
根本沒有在意,以為父親是嚇唬嚇唬她而已,揚言道:“ 離就離,誰怕誰。”

紫蘇得知後深為憂慮, 勸母親千萬不要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可是母親不聽,大筆
一揮就草率地簽了字。  

沒想到這回父親是認真的, 不久正式的法庭判決書下來, 母親這下才傻眼了,後
悔莫及。一哭二鬧三上吊全不頂用,這回父親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父親離婚後找了個退休護士長做老伴,過了幾年舒心日子後去世了。母親可就慘了,
離婚後一直獨居,坐吃山空,何況本來的退休金和積蓄就不多,母親的經濟就更緊
張了。而且她又很傲氣,拒絕兒女的援助,也不願別人看低她,同她的那些老同事
們也很少來往。外麵的世界再繁華,鶯歌燕舞,桃紅柳綠,都與她無關。

現在母親是差不多與世隔絕了,生活在自己給自己建造的籠子裏。她每天出去買買
菜,做飯,看看報紙,孤獨地打發日子,也沒有什麽朋友,隻有幾個親戚偶然來往
一下。就連那幾個親戚,關係相處得也不怎麽樣。

母親處理親戚朋友的關係也很奇妙,是以學曆來劃分的,實在令人費解。 母親自認
為是知識分子,職業婦女,對那些沒有學曆,但是人品不錯的親戚嗤之以鼻。母親
有個親戚是名牌大學教授, 高級知識分子,母親引以為榮,可惜人家並不買她的賬。

雲山霧罩的想哪兒去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 紫蘇這時忽然發現母親瞪著她,
說道:“ 你說話呀?”

“ 說什麽?” 紫蘇猛然清醒過來問道。她發現自己走神了,對母親滔滔不絕的抱
怨置若罔聞。

“ 你哥哥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把他辛辛苦苦地養大,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他要
有良心,要報恩。現在倒好,全給那個女人輕輕巧巧地奪走了。” 母親總覺得兒媳
配不上她兒子,從來不直呼其名,一直稱嫂子為“那個女人”。
母親認為是她精心栽培哥哥成材,可是勝利果實卻被嫂子輕易奪取了,她氣憤難平。

紫蘇覺得母親其實是妒嫉嫂子的,嫂子年輕漂亮,以前是舞蹈演員,身材特好,又
做得一手好菜,還會繡花,打毛衣,把家庭料理得井井有條,丈夫和孩子都照顧得
舒舒服服的。相比之下,母親就相形見絀了,她不善家務,對烹飪女紅一竅不通。

“ 那個女人算什麽東西,又沒學曆,家庭婦女,她可倒好,找著了一張長期飯票。
你跟你哥哥說,叫他別給那個女人騙了,別把經濟大權都交給她,將來她肯定會把
你哥哥給甩了,讓他人財兩空的,你一定要告訴他,聽見沒有?”母親滔滔不絕地
教訓道。

紫蘇聽見母親不停地抱怨咒罵哥嫂,她忍不住替他們分辨道:“ 哥哥不是這樣的人,
他一直惦記著您,不然就不會特地讓我帶禮物來了。嫂子跟哥哥結婚了,還有孩子,
他們是一家人,經濟上有必要分得那麽清楚嗎?再說嫂子也一直對哥哥挺好的,你
就別管他們夫妻倆的事情了。”

平心而論,嫂子對待她的丈夫,實在比母親對待她的丈夫要好得多。可是,母親是
不會意識到這一點的。

“ 你這樣不孝的女兒,胳膊肘向外拐,就會幫外人講話。”母親怒火中燒。

“ 哥哥和嫂子不是外人, 是自家人。”紫蘇糾正母親的話道。

“ 你什麽都不順著我, 連我說句話你都要挑錯。” 母親將茶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
放,水花四濺。

“ 我算是白養你們了,氣死我了,想想辛苦養孩子有什麽意思。滾,快給我滾,我
以後死了也不用你來管。”蘇玉芹怒吼道。

紫蘇見勢頭不對,火山快要爆發了,是該滾的時候了。

她趕快抓起手提包,急忙告辭道:“ 再見,下次我再來看您。” 便象逃跑一般地
跑出門去了。

等到跑出一段距離,紫蘇再回頭看那幢建築物,它曾經是那樣熟悉,她在那裏長大,
渡過了許多年的時光。現在她才發現它已經那麽破舊了,那麽落伍了。

那是一幢老式樓房,五層高,沒有電梯。現在早已不造這種式樣的了,象火柴盒一
樣方方正正而毫無創意,幾幢一模一樣的排列在一起,就是走錯了人家恐怕一時也
不會發現。對比現在那些新建的漂亮整潔的小區,這裏確實是落後三十年了。而她
母親就固執地,孤獨地住在這裏,紫蘇毫無辦法。

可是這裏保存著紫蘇的很多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回憶,她是一個喜歡回憶過去的人,
雖然很多的回憶並不那麽美好,但那是她生命的一部分,那令人留戀的,不可分割
的過去。

紫蘇再望了一眼,就轉身走自己的路了。她知道,如果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影子下,
那她永遠也不會有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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