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蝴蝶

也許上帝知道我喜歡寫故事,於是就將許多故事發生在我身上。。。
正文

探父之旅及其它 (二)

(2014-05-23 09:51:50) 下一個
 
11/29/12 (1)

早上迷迷糊糊中被一種非常熟悉而又久違了的聲音吵醒,唰唰唰地一下又一下非常有節奏,仔細一聽,原來是叉頭掃把掃地的聲音。叉頭掃把仿佛隻有Z市一帶才有吧?是用竹子軟軟的尖端捆在一起做成的,主要是用來掃街道用。

我看看窗外,天仍然是一片漆黑,我心裏想著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在這樣寒冷漆黑的冬天的早晨,當別人都還在溫暖的夢鄉時,他/她卻開始了這樣艱難的一天。

之後的每一天清晨,我都能準時聽到這個掃地的聲音,突然想起小時候學習不努力時,媽媽都會威脅說:“再不用功,長大了就隻有去掃大街。”這個掃大街的人是不是小時候沒有一個像我媽一樣的人提醒他/她呢?我突然對他/她心生憐憫起來。

我已經沒有了睡意,媽媽和保姆都還沒有起來,我靜靜地躺在床上,享受著家鄉的空氣,家鄉的聲音,家鄉的味道,不敢相信十幾個小時前我還在地球的另一邊。

這時高音喇叭裏響起了《運動員進行曲》,我看看時間是6點45,我們家旁邊是醫學院的護校,這是學校在催那些未來的小護士們起來做操了。多麽耳熟能詳的旋律啊,以前學校開運動會的時侯就是這樣一遍一遍地放這首曲子,我記得小時候醫學院上下班時喇叭裏還要吹號,吹完號放《東方紅》是上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是下班,我最喜歡看著爸爸媽媽踏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回家了。廣播裏有時候還會放哀樂,小小的我就知道又有偉大的中央領導人永垂不朽了,哀樂不知道誰譜的曲,我一直覺得旋律挺好聽的,比現在的流行音樂都好聽,有一次一邊做事一邊哼歌,突然驚覺自己哼著的居然是哀樂,嚇了一大跳,誰要給哀樂譜上詞一定是首好聽的歌曲,可以當卡拉OK唱。:)

爸爸住在醫學院附屬的中醫院,座落在環境幽靜的XX山腳下,就在我情竇初開時想和強手牽手攀登的二百二十級石級旁邊,離我們家很近,走路也就十幾分鍾。

和媽媽一起走去醫院的路上,媽媽一邊走一邊說:“這幾天一直在給你爸爸講你今天要回來,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

我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幾個月前在電話上媽媽就已經給我打過預防針:“你爸可能已經不記得你了,他想不起你的名字,他甚至不記得他有個二女兒,可是他還記得你姐,能說出你姐的名字。”


當時在電話上我不動聲色,放下電話我就崩潰了。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爸爸選擇忘記我?憑什麽姐姐他就記得住?

一旁的老公用一貫性的書呆子才有的研究性的口吻說:“可能在你爸的大腦裏,儲存的關於你的記憶的腦細胞已經死了,而有關你姐的還活著,所以不要以為他更愛你姐,你要想開點。”

老公的安慰很殘忍,冷酷,我拒絕相信爸爸的有關我的腦細胞已經死亡,也拒絕相信爸爸更偏愛姐姐。

姐姐比我大將近5歲,聽說我出生前,姐姐是爸媽的掌上明珠,姐姐的名字“XX”,就是愛好詩詞的爸爸取自於“XXXX,XXXX”的詩句的。

姐姐小時候長得漂亮,又聰明伶俐,爸爸初為人父,每天晚上年輕的父親都摟著姐姐睡覺,姐姐枕著爸爸的手臂,夏天的時候,姐姐後頸長痱子,爸爸手臂長痱子。

文革的時候爸爸挨了批鬥,進了學習班,聽說他曾一度意誌消沉,甚至萌生自殺的念頭,是天真可愛的姐姐讓他重燃對生活的希望,也許爸爸真的對姐姐比對我印象更深刻。

進了爸爸的病房,一眼看見爸爸平躺在病床上,爸爸麵色紅潤,精神還不錯,隻是兩個眼睛空洞地直勾勾地望著天花板,一動也不動,好像要把天花板看穿了一樣,對我們進來完全沒有反應。

媽媽大聲說:“XXX,你看看誰來了?”

我奔到床前喚了一聲爸爸。

爸爸仍然沒有反應,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天花板,我捧著爸爸的臉搬過來對著我的臉說:“爸爸,我在這裏,我回來了。”

爸爸的眼睛好不容易才從天花板移到我的臉上。看了我半天,眼光是如此的陌生,然後有些抱歉地說:“你是誰呀?哎呀,我怎麽記不得了。”

媽媽祥裝生氣地說:“叫你爸爸的人還有誰嘛?你怎麽會認不得了呢?”

我說:“爸爸,是我呀,我是二妹,我從美國回來看你了。”

爸爸皺起眉頭,努力地想,努力地回憶,可最終爸爸的眉頭都沒有展開。

這個我小時候將我背在背上,抗在肩上的人,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一直提醒自己保持深呼吸,不要哭出聲來,我不想讓爸爸聽到哭聲聯想到生離死別,可兩行不爭氣的淚水還是悄無聲息地滑落下來,滴到爸爸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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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quanquan1125 回複 悄悄話 真情流露,寫得很真實感人
lawchen 回複 悄悄話 新朋友報到,寫的真好,讓人動容,祝福你一切,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llThatJaz2' 的評論 : 這首歌是李穀一模仿鄧麗君的靡靡之音。:)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我今天跟你一樣,不知道為什麽老是覺得是星期五,好幾次突然緊張一下,心想:“遭了,都星期五了,還沒更新。”:)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紫蝴蝶2013' 的評論 : 蝴蝶,你太幽默了。今天中午我一直在等你更新,累得要命了,一想,今天星期四啊?自己說自己,老年癡呆了,然後就工作去了。哈哈。
AllThatJaz2 回複 悄悄話 “享受著家鄉的空氣,家鄉的聲音,家鄉的味道” 希望霧霾不嚴重。你們家鄉那兒是學校花草樹木應該不錯。還有人曬被子嗎?20年前陳衝阿姨回憶上海就是聞到新曬被子的味道,國外烘幹機可烘不出來:) 配個李老師唱的老歌:https://www.youtube.com/watch?v=N2awAKfhvw8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我爸的腦子是間歇性失憶。Jaz提議的問話我早就試過。:)

有一次我在電話上問我爸還記不記得XXX,(大學裏的那個阿姨,我爸的初戀情人),我爸說怎麽會不記得,我問他她是誰,他說:“我的老相好。”LOL,當時把我眼淚都笑出來了。:)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llThatJaz2' 的評論 : 知道我為什麽2了吧?:)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llThatJaz2' 的評論 : 估計不行了,腦子的問題,不是單純記憶力的問題。
AllThatJaz2 回複 悄悄話 2妹,如果你媽不在病房,你可以說那個阿姨來看你爸爸,看看他想不想得起來。:) 我也聽到說法這種情況是忘近但不忘遠的。但近和遠的界限就不知到了。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紫蝴蝶2013' 的評論 :

謝謝回答,你爸爸有兩個都是女孩,是上帝特別關照你們家。我發現好多遺傳病都是傳兒不傳女,做女人是幸運的:)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路過路人' 的評論 : 這個病我爺爺也有,主要是遺傳,基因裏就帶著這個悲劇,可能也受外界比如吸收了鋁元素等有關。我爺爺和我爸爸都是70歲後開始發作,剛開始是健忘,比如他問你什麽時候回國,你剛剛才給他講了,他過一會兒又會問你。希望我們家的這個基因隻傳男不傳女,我的幾個姑姑都好的,大姑姑比我爸還大,現在打麻將還賊精呢。:)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快樂的傻瓜' 的評論 : 你真幸運,父母沒有得這種病。:)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考的螞蟻123' 的評論 : 聽說《歸來》很好看,我看了幾眼槍版,覺得鞏俐和陳道明演得真好,鞏俐還是適合演這種樸實的婦女形象。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再請教一下,一般這個症狀都多大年齡開始?例如是六十,七十還是八十,五十估計不會這麽早吧?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考的螞蟻123' 的評論 :


謝謝!準備把舊的可疑的鍋統統換新的!
思考的螞蟻12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路過路人' 的評論 : 鋁鍋是銀白色的,跟不鏽鋼顏色不一樣.另外鋁鍋比較輕.買新鍋的時候看下說明書,用了什麽材料會寫明的.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考的螞蟻123' 的評論 :

怎麽知道是不是鋁鍋?我看著高壓鍋有些象鋁的,很多所謂不鏽鋼看著也象鋁的或者鋁合金??y
我們小時候熱奶煮飯的都是小鋁鍋,可能這就是為什麽現在這麽多失憶的人?以前的老人好像沒這麽多。
快樂的傻瓜 回複 悄悄話 好幾個朋友的父母都得了這個病,真讓人難過。
思考的螞蟻123 回複 悄悄話 被吃字了,我說的是"歸來"這部電影.
htt p://movie.douban.c om/subject/21352814/
思考的螞蟻123 回複 悄悄話 看到你這段,真像最近上映的張藝謀的的故事,女主角也是失憶了,就是親人就在你麵前,他卻不認得你.男主用了很多辦法也沒能讓女主恢複記憶.可見大腦的病是很難治的,不過現在的醫療水平也在不斷進步,祝福蝴蝶爸爸.
另外,鋁對大腦有傷害的,可能誘發老年癡呆症,廚房裏應該避免使用鋁製炊具.蝴蝶家裏要是有,趕快扔了:)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憶青12' 的評論 : 有道理,我後來就是發現他對小時候的事記得很清楚,最近的都不記得了。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路過路人' 的評論 : 往後看就知道,我爸其實沒有忘記我,他是一陣一陣地犯糊塗,偶爾也有清醒的時候,我覺得他不是老年癡呆,老年癡呆不可能有時清醒,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病。
青柏 回複 悄悄話
憶青12 回複 悄悄話 據說老人記憶的衰退是由近至遠的,蝴蝶出生比姐姐遲5年,可能父親就先忘記了吧... 不管怎樣,蝴蝶不要難過,希望接下來幾天的相處,會喚回父親的一些記憶。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我總是上來先報到一下,看看有什麽位置剩下,看看誰坐上沙發板凳,然後慢慢慢慢讀文章。

好看完文章,挺難受的,不僅是因為蝴蝶父親失憶,更因為這個失憶還有選擇性。父母偏心是很傷孩子心的,希望蝴蝶媽媽是偏心蝴蝶,那樣好很多。
路過路人 回複 悄悄話 小慧太可愛了,第一坐沙發吧,估計手也顫抖了一下:)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紫蝴蝶2013' 的評論 : 蝴蝶的文章,不論那種題材的寫得都好!到時候我們自己說了不算。我相信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願意自己過這樣的生活。但生活就是這樣,暮年的時候一定要經曆一些自己不要的日子。
金碧輝煌 回複 悄悄話 來啦來啦,雖然晚點,但是到了。不會少我的。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我們做子女的,但凡父母還有一絲氣息,我們都不肯放他們走,如果我父親是清醒的,這種質量的生活是他想要的嗎?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老了以後過沒有質量的生活,我寧願離開。

話題太沉重,這篇遊記是淚中有笑,笑中也有淚。
紫蝴蝶2013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慧的博客' 的評論 : 小慧好!歡迎新朋友,其實是潛水的老朋友。:)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讀著心情沉重。人老了都有這樣的時候,希望我們的老人,我們自己老來的時候,千萬不要得這樣的病。現在這樣的病人真的很多,人們都說他們不痛苦了,因為不記得了,我覺得不是,他們在極力地回想,那也是要用心的,想不起來也很難過的。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板凳!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真有快手。歡迎新人搶沙發!
小慧的博客 回複 悄悄話 從巜等你愛我》開始,一直在跟讀蝴蝶的文章。很喜歡蝴蝶妹妹的文筆。今天第一次湊個熱鬧搶個沙發。
小慧的博客 回複 悄悄話 沙發!
小慧的博客 回複 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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