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ne with the 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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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憂鬱眼睛的女人

(2016-02-27 12:30:50) 下一個

一雙憂鬱眼睛的女人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中的人名是虛構的)

他的軀體猶如這具普通的棺材,在被最後敲響的幾聲蓋棺叮當聲中便在這個世界裏永遠地消失了。林楠,那雙憂傷的眼睛從眾多的花藍裏在陳傑挽獻的名字前讓人不易覺差地停留片刻,轉身離去。

大年初一的清晨雪花紛飛。叫三郎這個男人,在煤氣旁對著水壺嘴騰卷而起陣陣白浪卻怎麽都提不起這壺開水,突然地倒下了。急性腦幹出血,他立刻軟癱再也醒不過來了。這個嗜賭成癮、毫無擔當的男人就這樣走了。他死在自己故事完結以前,但是還是有人說他死的太晚了點。

楠的婚姻與剛剛去世的這個男人梱邦一起整整三十年,人們在她的眼睛裏除了發現的是憂鬱卻再也無法知曉她內心的任何感受。因為她從來也不說,你問,她也不會告訴你,一如她那張淡定的臉幾十年如一日恰似戴著的麵俱毫無表情變化。三十年的月亮都沉了,還能有什麽比憂鬱更能摧殘一個女人的。隻要一接觸到她那雙憂鬱的眸子,她的故事便潰成殤河。

八十年代中期,林楠這個靈秀聰慧的醫學院畢業生帶著紫藤花的燦若雲霞和愛麗絲鋼琴童話夢幻分配到醫院內科時,內科病房電話頻律立即在最高的振動波上持續不下,妒嫉得小護士們個個蹶著嘴巴,“都是來找林醫生的。”自然陳傑的電話又是首當其充的。陳傑-楠的鋼琴四手聯彈“致愛麗絲”,大學五年來他倆璧合珠連益彰一直是他們班的各種文藝慶典活動中的保留節目。羨慕煞多少窈窕淑女君子逸情的眼光。

盛夏恣意橫行灼熱的太陽到了秋天猶如一點紅墨滴在一張鋪開的宣紙上在空中獨寵嬌鶯。林楠突然宣布要結婚了,她的結婚對象從來沒給她打過一次電話而是直接爬上住院醫師值班床的那個鼠眼佝僂,遊手好閑的醫院公務員鍾三郎。他在她的值班時候一直會像老鼠圍著油缸轉,還會給她送來一碗小餛飩,偶而也會是一小塊巧克力。純潔孤傲年輕漂亮女醫生的心就這麽被捕獲了。

炸了,炸了。多少林楠追隨者癡情美夢破碎了;三郎前妻要追打白骨精;楠父母欲哭無淚;醫院的走廊裏跌落的眼鏡碎片一地;倒是那個多情的鋼琴家,沉默的出奇從此杳無聲訊。想著他是讀懂了愛情法則“愛她就是要放她走”的那種達人了。

父親是一個薩克斯風的考官,母親是芭蕾舞團的伴舞演員。在這樣一個家庭長大的女孩-卿楠, 卻性格獨立不羈,她一直奉行我行我素,女人隻能嫁給第一次同床的男人這就是她的豪情。吃飯的人家哪能嫁到吃粥的人家,卿楠的父母施盡了軟硬兼施要拆散這對冤家,無奈計不成謀,在他們領取結婚證書的那天林家父母把自己的女兒趕出了家門。這一走就是23年的不回頭。林父從來沒有見過外甥和再見女兒。直到7年前林父肝癌病重,父女生死再遇卻是林母把她叫到了父親的葬禮上。從此她與母親冰釋前嫌,重修母女之情。

鍾三郎的家有一郎到七郎。結婚第一個冬天恰逢天公脾氣大作。三郎家十六鋪碼頭破舊的房子用板紙隔開的房間,天窗就被雨水掀開了大洞。三郎不讓美如花仙老婆去醫院上班,要她全神貫注地專職寫救濟申請報告。一張救濟補助單從冬季到春季終於塵埃落定。45元人民幣補助費讓那個年代每月工資不到100元的小兩口喜極而泣。

但是這個家庭最大的問題豈止隻是貧窮而已。年後三郎在這個醫院就被解雇了。工作吊兒朗當的他,經常把做X光檢查的病人放在走廊裏自己出去抽煙卻再也不回來推病人。 卿楠憑著職業關係,給三郎找到了一個大公司為老總開車的行當。他為停車,跟別的駕駛員大打出手,又遭到解雇。 他做過飲食店的收銀員,又偷籌碼。他做過洗車行老弟,當客人向他指出,洗的車不應該有這麽多汙泥時,他拿起水管飆向客人,差點就沒把人家的坐車給砸了。每次這樣行為他被抓進學習班,思想改造1~2個星期,出來以後又胡作非為。

他偷,他賭,他還酗酒。家裏的錢無論藏在哪裏,都會被他挖出來拿去賭掉。她每夜隻能枕著錢包睡覺。到後來他完全失去了廉恥之心,肆無忌憚地把她藏在襪子裏給小孩要交學校的午餐錢,他都拿得一幹二淨。他早就把她考進大學時家裏贈給她的那塊浪琴表抵在了債台上,家裏的電視機也早就被他賭掉了。他甚至把家裏的被單都放到賭桌上去了。他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挑事打架。這樣一個破舊的房子卻從來是“門庭若市”被追債的人踩得更是地無完整。如果一定要給他下個名聲:他就是一個從家裏到社會上的實實足足的無德,無知,無才,無能的無賴。

因為她有這樣一個家庭,因為她不求“上進”。她的主治醫生都比同屆晚提升3年。而她對業務還是兢兢業業的,對病人也是非常的禮貌和同情。可是,又有誰來同情她呢?平時她穿著簡樸,從來沒有看到她施黛胭粉或染發。她曾是家裏的千金小姐,跟著三郎要冰天雪地倒馬桶,洗衣服,做飯;她有過一日三餐隻吃醬菜的時候;她曾經10年沒有買過新衣;她從來不參加醫院組織的旅遊活動;她對同學聚會更是不聞不問。每一顆做母親的心都是柔軟的。因著林父的威嚴林母雖然不讓女兒進家門,但還是偷偷的一次次給她送錢財和衣物。卿楠的男孩雖從來沒有見到過外婆,外婆的關懷在他身上從來也不曾少過。但這男孩多少也沾染了一點父親的習氣,不喜歡讀書。中學畢業後,男孩突然對做點心有了興趣,如願進了烹飪學校學得了一門做點心的手藝,現在已能獨立生活了。

都說愛情有苦有辣,有酸有甜而楠償盡了前三種滋味唯獨沒有最後的甜;都說生活有難有險,有拚有樂而楠卻偏偏不知道什麽是樂;但是在卿楠傳統女人的眼光裏,三郎不去玩別的女人,從來不打她她從未想過要離開他去尋求新的生活,這樁不被祝福畸形的婚姻就這麽維持了三十年。在愛情-婚姻的遊戲裏,要說多任性就得任性的淋漓盡致賠盡青春。卿楠大學情人鋼琴王子相思夢情係“愛麗絲”,一直單身也從來不曾結婚。五年前陳傑升到市衛生局任付局長,在一次市局醫學會議上,陳傑一眼見到兩鬢斑白的卿楠當即攬下來想同她聊幾句,她什麽都沒說卻匆匆走了。以後也聽說陳傑多次要給卿楠換工作她都無動於衷。

黃昏,總是會很準時地來到。黃昏很短卻是那夕陽裏的金碧交織讓人眼花繚亂;黃昏裏的回憶可以很多很深。卿楠默默地坐在兒時那架三角鋼琴前,一抹餘暉正折射在漆黑錚亮的琴蓋上,卻是這樣濃鬱斑斕撞擊心底。叮咚,微信裏傳來陳傑正在彈奏“致愛麗絲”傾城之音,隨著音符一起跳躍而來的是“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孤獨!” 卿楠悠悠地打開琴蓋,雙手節奏準確地落在陳傑彈奏的同一個音符上。

如果生活可以從來,她還會走原來的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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