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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歸故裏(八)拜訪“東方神眼”張國楨主任

(2015-12-17 13:42:20) 下一個

情歸故裏(八) 拜訪“東方神眼”張國楨主任

 

十月底的江南在唐代詩人白居易《早冬》"霜輕未殺萋萋草,日暖初幹漠漠沙。老柘葉黃如嫩樹,寒櫻枝白是狂花。" 的詩句裏獨顯靜好。 

父母在午後小息。我坐在老人的搖椅裏, 拿出手機在記事錄裏一一的劃去我在故裏的行事日程。最後,我的手落在了"拜訪主任"這一行上。 我的主任張國楨,是我回歸故裏第一個要拜訪的人,在故裏的逍遙已近尾聲,但是我卻遲遲未能成行。用我姐的話說,“你們張主任,你請他吃飯我看未必請得起,他每次請你吃飯你也不好意思。”我決定悠著點,先不暴露自己。現在,再有幾天我就要回State了,安排這個機會去拜訪主任,一定對他是措手不及沒有機會請客吃飯了。

我知道先生平時很忙,每個星期三下午有特需門診。我把電話撥向了上海華東醫院的總機,想要證實一下主任這個星期三是否會在。 總機一個電話把我轉到了特需門診,傳來一個甜柔而毫不含糊的聲音: “要看張主任的特需門診約在6個星期後,其他情況一概不能告知。” 我有主任的手機號碼不敢冒昧的去打攪他,猶豫片刻,我把電話撥給了主任的太太俞先生。 悄悄的告訴俞先生,我明天下午會去醫院看主任,但是叫她千萬保密。

名家閨秀的俞先生和醫學世家的張先生60年代是醫學院的同班同學。在我眼裏,師母不但端莊賢惠,談吐優雅,一切女人的知性都會在你和她接觸的時候釋放出來。張主任今天醫學成就,師母就是一個懂男人,全身心在背後托起的舵手。

再次跨進華東醫院的八號醫技科,3樓的CT室依然是人聲鼎沸,稍和以前不同的是走廊裏放著一排排長椅。我在8號門前停住,“張國楨教授CT讀片室”的牌子和旁邊牆麵上的不斷地回放著主任讀片,解講的視頻躍然入目,門卻緊緊地鎖著。 站在門口懷顧片刻,走廊裏多少疑問的眸子如CT機掃描般地向我射來,一個老技術員親切地走了過來幫我打開了門,我在眾目睽睽之下頷首低眉很不自然地跨進了讀片室的門。

原來,不大的讀片室裏也是摩肩如雲。多麽熟悉的環境,四周的熒光屏上插滿了CT片,牆上掛滿了錦旗和繡匾。我站在主任背後默默地傾聽著:跟3個月前相比這個小東西,現在有凶相畢露,周圍的血管已經長進了結節。你看,周圍毛刺就是扭曲畸形血管,正張牙舞爪地向裏麵延伸。我看,這次是要動手術的時候了。 主任談話的對象是一個50歲不到的中年婦女,她從四川成都慕名而來。主任講話的期間,她一直用濃重的四川口音,提著非常專業的問題,而一旁的先生卻極其地沉默著。原來患者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內科醫生。在主任與病患討論手術指證的時候,受驚的先生不斷地在一邊擦著眼淚。主任說: 7毫米的零位腫瘤,肺部楔形切除術後治愈率達95%。 主任還再三叮囑:千萬不要再猶豫,如果你想在上海開,我也可以給你推薦很好的胸外科醫生。哈,原來看片還可以包手術啊。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站在主任的背後,這樣真真實實地聽他讀片,這樣仔仔細細觀察他的背影。明顯地可以看到主任的脊梁已不是那麽挺直,肩膀也不再那麽方正,當然,光亮的頭頂隻有幾根白發還在堅守裸陣。我親愛的主任,您老當益壯,七十餘奔八十了,雖然依舊神采奕奕,而生物的年齡讓我看到令人心痛的您。

在主任轉身接待下一個病人的時候,我輕輕的跑上去與主任打招呼。"哎呀,你來了!回來也不告訴一聲。",他一看見我喃喃責怪道,馬上從讀片室台下拎出了一個大盒子,“把這個帶回去!”一盒沉甸甸的陽澄湖大閘蟹,就這麽呲牙咧嘴的衝我笑著,我知道俞先生已經把我“出賣了”。“不,絕對不行!”。我也笑彎了腰。 這時,張主任又去到了下一個等候讀片的病人麵前:半年了,這片病灶明顯吸收,陰影變淡,現在臨床情況也很好,不用擔心,這就是片狀炎症。恭喜你,你已沒有大礙了。“謝謝,謝謝!”60多歲的男人,起身與主任躹躬道謝,一臉的幸福離開了CT室。

我曾看到這樣的報道:全國知名醫學影像診斷專家張國楨教授,因讀片準確能“一眼望穿”,被同事與患者尊稱為“東方神眼”; 申城首個以專家個人名字命名的診室—“張國楨疑難CT讀片暨肺部微小結節診療中心”。診療中心不斷追尋肺癌“生存時間軸”原點、為患者爭取最高生存率。目前,中心確診手術的最小肺癌病灶僅為4毫米,改變醫學界過去將10毫米作為肺癌手術下限的固有認知。僅去年,中心確診早期(0期、微浸潤期)肺癌400餘例,診斷準確性高達95%。

這時,主任手裏捧著嶄新出版的《微小肺癌—影像診斷與應對策略》一書,笑盈盈地看著他身邊的兩個從美國進修回去的博士生, 用他一慣抑揚頓挫, 淳厚悅耳的標準普通話說道:“現在正準備把它翻譯成英文。 我是老了,但是他們前途無量 ,科研成果都是他們努力的結果。” 主任說的是那麽輕鬆看淡名譽。但我知道這是主任一輩子的漚心瀝血,夜以繼日,精益求精的積累 。望著厚實精裝的書本,我又仿佛回到了從前。八十年代中期開始,在主任嚴苛的帶領下,曾幾何時, 我們沒日沒夜的做著病人,跑遍申城各個協作醫院,追蹤病人的手術結果,隨訪病人情況,為科研拿第一手資料。可我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在另一個港口仃泊,轉換人生的跑道,而主任在孜孜不倦時光流逝裏耄耋老去的人生旅途上卻沒有一刻停息。 

拾起的回憶總是這樣的珍貴。2012年的金秋十月,我們原CT室同仁,熱鬧非凡地歡聚在一起。主任右腕骨折,打著石膏。餐桌上,他依然談笑風生,完全沒有半點的架子,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工作。在我快要離開申城的時候,聽到他被評上了上海十佳優秀醫生。我打電話向他祝賀,"責怪"他為什麽沒有早點告訴我們這個好消息,主任隻是淡淡一句:“我的職責是查出小肺癌,不要耽擱病人的病情。”好像榮譽從來就不是他的平行線。 

幾十年來主任依然風骨錚錚,做事嚴謹勤懇,治學敬業不苟,待人謙和溫良,關懷無微不至。他的這種品格一如牆上的畫麵,一次次地在我腦海裏回放。 在我們的談話間,主任的手機還不斷的響起,他拿起手機,在屏幕上一邊邊慌忙地畫著:“這就是你們美國的手機,看,怎麽也不聽話。”我接過手機一看,剛好沒電了。主任您也太虐待它了吧,從來不給人家蘋果“喂食”。我們相視而笑 。生活中主任就是這樣“大大咧咧”。

主任的時間對每個人來說太重要了,我不敢打擾,要起身告辭了。 主任摯意地要把那盒大閘蟹,推到我的手裏。突然他想起我晚上還有約會,馬上拿起手中的筆,叫我把家裏的地址留下來。我那能敢接受這種"國際恩惠"還是婉言謝絕了。主任脫下他的白大褂,我們以通常的擁抱方式道別。。

皓月當空的夜晚,我回到家裏已經快淩晨了。開門進屋,就聽見我媽說,“來了,來了!”我知道我媽心思重,我沒到家的晚上她從來睡不著。突然我爸開口說,“猜猜今晚誰來過了?”我一眼看見地上放著的大閘蟹。“主任送蟹來了!”我爸媽晚上興奮的睡不著,一直等我回來。 老人爭先恐後,七嘴八舌的告訴我:晚上八點半左右,接到張主任打來的電話,問家裏的住址。我爸就告訴他了。“您知不知道他要來送大閘蟹?”, 我急切地問道。我爸振振有詞地說:“知道啊!”喔唷,我的爸呀!您真是老糊塗了,知道還把地址告訴他?而我爸自己腎功能不全,現在從來不碰高蛋白食品。我爸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張主任,很想見見他,傳達你對他一日受恩百日知報的感激之心。”此時,我非常責備自己,心裏卻是打翻了調味料五味翻騰。早知道這樣,我就把大閘蟹帶走了,不要主任這麽日理萬機再跑一趟了。 而我爸的興高采烈又有他獨特的理由,我爸常去看病的醫院,主任每周也去讀片會診,主任跟他說:“以後,您老看病有事就來找我吧”!我爸一下搭上了貴人,心理安慰指數達到了百分之百的滿足。

第二天,我還是把電話打給了俞先生,向主任和師母致謝。從俞先生那裏我知道,主任那天特別忙,晚上8:20才回到家,匆匆吃了晚飯就給我來送陽澄湖大閘蟹了。然後他還要去參加一個從美國回來的同學的晚宴。 我有意打聽主任什麽時候會停下來,俞先生告訴我:看來現在他是沒有辦法停下來的,多少人對他寄予的希望,一份責任感永遠扛在他的肩上。

我常聽有人說,張主任讀片價格不菲。去年回去,正好有幸與主任和他的團隊管理人員一起在上海梅賽德斯奔馳文化中心看徐小鳳的告別演出。我順便證實了一下這是真的,但是主任讀片所得收入由醫院提取一部分後,是團隊統一分配的,大部分仍留作科研經費 。 

啟程回美的時候,我戀戀不舍的是自己年邁不便,神老形瘁的父母;還有我那奔波勞累,背影顯駝的恩師— 張國楨主任 。

主任,您保重!
明年我還會再回來看您!

 

附舊文:

我的主任張國楨-記我在上海華東醫院的日子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3208/201403/2250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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