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火車站,旅人稀落。初秋降溫的清寒需要濃鬱咖啡抵擋。
在候車廳盡頭的星巴克咖啡買了早歺,揀了張露天小桌子作暫時安置。早歺下肚,肉體真實地存活於塵凡世界,咖啡因的功效沒有立竿見影,精神在遠方遊蕩。
聽到耳邊有微弱蒼老的聲音:"早安太太,給點硬幣吧!"收回漫遊的魂魄,略轉頭,連聲音的主人也沒有看真切,我本能地搖搖頭,本能地說"報歉"。那個聲音沒有重複,聲音的主人知趣地離開我的桌子向斜對麵的桌子走去。
這時我才看到,聲音的主人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瘦小的個子,佝僂著背,一件陳舊的毛衫,一條中長的裙子,粗腫的小褪和腳踝裸露在外,腳上是一雙與季節格格不入的塑料涼鞋,一個小背包很不協調地斜挎在瘦削的身體。她腳步拖遝地走到另一張桌前,向正在閑聊的一男一女說了同樣的話。如我一般,兩人淡漠地搖了搖頭,沒有正眼看老婦一眼。老婦在他們的桌前作了短暫停留,算是她的一點堅持,還是一點希望?但這微弱的堅持終究無果,兩人繼續聊天,執手相握親密有加,無視老婦人的存在。
她終於不再堅持,向角落裏唯一一張有人的桌子走去。她走得很慢,弓著背,顫顫巍巍,塑料拖鞋發出踢踏踢踏的單調聲響,穿堂風一掃而過,撩亂她灰白的頭發,她整理發絲的手顯得笨拙遲緩......
我的胃突然地收緊,輕微的顫粟象過電一般。一個聲音由內部發出"你真吝嗇,你的憐憫之心去哪兒了?"我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它來自於自我深處,帶著嘲諷鄙夷的口氣,高高在上地俯視著我。我的目光無法追隨老婦走向下一張桌子的身影。我在自己的審判官麵前,羞於抬頭。
天未亮透的清晨車站,年老婦人在沉睡的都巿為裹腹乞討,如果另有選擇,何苦要起個大早出來遭受世人冷眼?在這樣的弱者麵前,我竟然回之以漠然搖頭!麵前是正常價格翻倍的早歺,我慷慨地支付商人的利欲,我吝嗇地不肯給討飯老婦零散硬幣!我慷慨地用三個歐元買一瓶三十生丁的礦泉水;我吝嗇地沒有施舍一塊歐元給第一個問我早安的人。這就是我的慷慨,我的吝嗇。
曾幾何時,我的心變得如此堅硬?
曾幾何時,我對弱者的求助之手視若無睹?
曾幾何時啊,我的憐憫之心埋在了城巿的風塵?
誠然,當下社會有琳瑯滿目的騙局和不擇手段斂財之術,更多好逸惡勞者四體不勤一身膘肉伸手討錢,我已習慣了搖頭拒絕,習慣了鄙視寄生蟲,習慣了排斥乞討。我就是在這樣的習慣裏,竟然習慣性地拒絕一個無助老婦伸出的求助之手,對一個大清早的討生者搖頭。這樣的習慣,讓我羞恥。
我為自己感到羞恥。
我的憐憫之心啊.....
我的憐憫之心啊.....
寥寥數語,震耳欲聾!
沒有權利質疑別人的營生,目的,狀態,但有必要保持自己的悲憫和善良。謝謝你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