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裏的“弱德“之美

我生活的小城坐落在山穀裏，常常有同事或朋友問我，在這裏是否買得到做中國菜的材料，在家是否還做中國菜。我回答，大部分的調料在普通的超市裏都可以買到，其實主要還是烹飪方法的不同。我在家是每天都做中餐的。當然，這裏也有超市裏買不到的，比如韭菜。豆芽可以買到，可是裝在小小的袋子裏，是和新鮮香料一起賣的。

我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聽朋友說可以用空了的紙牛奶盒子發豆芽。很簡單，就是把空牛奶盒用清水衝洗幹淨，在底部紮出很多小孔，以備滲水之用。然後，把四分之一杯的綠豆在清水中泡一天，然後把豆子倒入空牛奶盒裏，盒子下麵墊一個小碗，接住滲出的水。每天打開盒子的蓋子衝些清水進去，保持豆子的潮濕。放在廚房裏室溫下，一周豆芽就發好了。把盒子剪開，就看到發好的豆芽擠在盒子裏。取出來，放入容器中，再入冰箱保存，隨吃隨取。非常簡單的方法，於是我家的廚房裏就長年有新鮮的豆芽吃了：從超市裏買來有機的綠豆，用喝光的豆漿盒子發出有機豆芽。

盒子剪開以後，就看見豆芽了：

我也在廚房裏種蒜苗。就是把大蒜剝皮，根朝下，放入盛水的容器裏，也是不到一星期就長出了青青的蒜苗。做飯的時候，需要就剪下幾根入菜。

青蔥也是我種在廚房裏的。更加簡單了。買來的一把青蔥，做菜的時候，不要把剩下的蔥根仍了，隻要種在土裏，就可以長出小蔥了。

＊＊＊＊＊＊＊＊＊＊＊＊＊

年輕些的時候，覺得擁有那個人的愛，就擁有了全世界。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真希望那一刻就是永恒。可是那時的我不願承認的是愛情是兩廂情願的事，沒有對錯，不關良心，對方不夠愛你，是他自己也無能為力的事，你再努力也沒有用。這是很傷心的領悟，可是，我想，如果一切從頭來過，我還是會用同樣的深情去愛。多年後的今天，當一切早已塵埃落定，我坐在廚房的餐桌前，工作，看書或上網的時候，抬頭看到我種的小小的蔥和蒜，盒子裏發著的豆芽，心裏也會有小小的歡喜。這歡喜無法和擁有全世界那樣奢侈的幸福相比，但我也開始享受，至少這是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前幾天，看一個訪談節目時，葉嘉瑩先生談到清朝朱彝尊 (1629-1709)的一首小詞《桂殿秋》時，葉先生用“弱德“之美來形容詞的意境。“思往事，渡江幹，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一切都是安靜和淡漠的，有一絲的憂傷，但在這一切的淡漠甚至壓抑的氣氛中，卻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美，也隱藏著很深的情感。她說包括之前的蘇東坡，辛棄疾的詞都有這種“弱德之美”，尤其是他們不能夠言說的部分。葉先生進一步解釋“弱德之美”說，不管他們表達的是忠愛，還是愛情，都是在一種壓抑和挫折的環境下，還有一種堅持和操守，這是一種品格。 多年前，我偶爾會在圖書館遇到已經退休了的葉先生，可是拘謹的我從來沒有勇氣向前問候她。多年後，葉先生已經定居南開，我卻在一個安靜的冬日下午，在幾千裏之外，聽她講到這樣深刻的人生道理。

寫於2016年3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