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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中國良心”

(2013-10-17 17:47:18) 下一個


【按】被譽為“中國良心”的著名作家、記者劉賓雁先生辭世差不多八年了,這八年裏中國社會的道德良心價值觀有沒有可喜的改進,相信大多數中國人心裏都有數。劉賓雁曾是《人民日報》記者,無獨有偶,目前任《人民日報》評論部主任的盧新寧去年在北京大學中文係本科生畢業典禮上致辭時講出了跟劉賓雁觀點很接近的一番話:“我唯一的害怕,是你們已經不相信了——不相信規則能戰勝潛規則,不相信學場有別於官場,不相信學術不等於權術,不相信風骨遠勝於媚骨。你們或許不相信了,因為追求級別的越來越多,追求真理的越來越少;講待遇的越來越多,講理想的越來越少;大官越來越多,大師越來越少。”

在劉賓雁辭世的當天上午,蘇煒先生專程從耶魯大學趕往醫院探望劉賓雁。劉賓雁辭世後12天各界人士在普林斯頓大學舉行了劉賓雁追思會,任職耶魯大學東亞語言文學係高級講師的蘇煒在追思會的前一天向自由亞洲電台粵語部記者何山談起了劉賓雁和良心的代價。
  
   
 


下麵是蘇煒談劉賓雁的專訪:


記者:一天之後,中國著名的作家,記者劉賓雁就會在美國舉行一個公開的追思會,對於一個對大陸有深厚感情,但很多他的讀者都沒有知到他的去世消息,你自己有沒有覺得有遺憾?

蘇煒:我知道大陸的傳媒,官方的傳媒,包括在網絡都打劉賓雁幾個字加了鎖,沒有辦法進去,完全封鎖劉賓雁先生逝世的消息,但就是因為這樣才證明劉賓雁先生在人民心中的影響力和號召力,所以他們有一種恐懼,害怕。劉賓雁晚年的時候,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不久於人世,他很希望回大陸醫病,用自己的腳踩一踩中國這一片土地,他跟很多領導人寫過信,而且用很可靠的關係傳上去,都沒有回音,連基本的回信都沒有。劉賓雁晚年是很傷心的。他是1944年入黨的老黨員,他承認自己是第二種忠誠的共產黨員,他為中國老百姓可以說是憂心終生,他一生都用他的筆為他們呼號,去服務;但這個國家的大門向他緊鎖,現在連他去世的消息也也被封鎖,說起來是很令人痛心的。但我也收到不少來信,詢問這件事情,所以我知到很多關心劉賓雁的讀者都非常傷心悲痛。


記者:星期六的追思會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舉行,在一個崇尚自由、開明見稱的學府舉行,顯示的美國的整個知識份子、學界對中國這一偉大的作家、記者,一個怎樣的看法?

蘇煒:我先從普林斯頓說起,以前的漢學家開玩笑說,普林斯頓是“流亡者的家”,因為曆史上普林斯頓接納過很多各個受專製政治迫害的高級知識分子,比如德國拿過諾貝爾獎的托馬斯曼,比如愛因斯坦……他們都在二次大戰納粹迫害猶太人的時候逃離德國,由美國接納,落腳普林斯頓。所以普林斯頓有一個傳統,就是1989年天安門事件以後,有一個美國人捐了一筆錢出來給普林斯頓,希望接納在中國因為和平表達不同意見而受到迫害的中國知識份子,普林斯頓後來就用這批錢成立了中國學社,劉賓雁是中國學社名譽主席。劉賓雁離開中國之後,他的晚年,他離開中國之後的全部時間,基本在普林斯頓這片土上度過。

早前普林斯頓大學已經幫劉賓雁家人舉行的追悼會、告別儀式,而美國的三大主要報章,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洛杉磯時報都為劉賓雁發表禱文。蘇煒說,顯示西方主流社會對劉賓雁在中國的曆史地位,已經有了蓋棺論定。


記者:但在中國大陸還沒有蓋棺論定,對於一位老黨員,不能夠回到自己的固土,接受他年青時為之奮鬥的共產黨為他的致敬,會否覺得劉賓雁先生這幾十年白作了個共產黨員?

蘇煒:是的!是的!劉賓雁自己到了晚年,他已經背判的他當年,可以說背判了這個共產黨,他認為這個共產黨已經不是他當年那一個理想的共產黨,已經成為一小撮隻顧自己利益,不顧人民大眾死活的既得利益集團,他情願將自己的立場站在普通老百姓的立場。他1944年入黨,他在黨內的待遇,在作家裏麵幾乎都是最高的。他原來在中國作家協會是最高票當選主席,如果他想像很多作家一樣,風花雪月、領取一份高的待遇、出入有公家派的小車、部長級的住房,他一點都不難拿到,但他把這一切視為糞土。劉賓雁是將自己的命運,跟中國的老百姓、中國的安危禍福連在一起。我很榮興,劉賓雁晚年我和他有很多親近的關係,而且這個人沒有甚麽架子。按年他是我們的父輩,他的兒子跟我差不多大,但熟識他的人都不叫他作先生、老師,隻叫他“賓雁”,包括他的太太朱洪我們都隻叫朱洪,平時都不叫朱洪大姐或者老師。他都沒有私人嗜好的,可能他晚年唯一的嗜好是養了一隻狗跟他散步。他唯一的嗜好就是了解中國,讀報紙,剪報紙,與中國有關的他都留下來,有誰從中國大陸來,他都千方百計,哪怕不任識,都請到家裏,講見到的中國大陸的情況。他到晚年對中國情況的有饑渴感﹐對中國有利的他都剪報下來,成為他的生活。

今天的讀者一般記得是他1979年發表的《人妖之間》,這個當年好像炸彈一樣,如果說揭露中國共產黨製度性的腐敗,從他當年《人妖之間》揭露的一個女貪汙犯成為的過程,是最驚心動魄,這是中國的第一個反腐報告文學,後來出現了蘇曉康,現在報告文學已經成為在中國新聞不充實的情況下,起一種新聞自由,透露老百姓心聲的一種非常重要的樣本。近期有中國農民調查,前一點有唐山大地震,這些都是延續劉賓雁傳統,劉賓雁可以說是當代中國記實文學的開山人物,可以這樣說。

早在1956年劉賓雁發表一係列報導文學,有如《在橋梁工地上》,響應當時黨組織的號召,抨擊官僚主義,但後來卻成為了“引蛇出動”的獵物,被打成右派。


記者:我們從《在橋梁工地上》說起,當時這篇報告文學最震撼甚麽?

蘇煒:它是當時接露官僚主義,當年叫整風運動,(後來叫引蛇出動)提出要反官僚主義,劉賓雁將當年他采訪的情況,寫成接露共產黨內的官僚主義,後來他被打成右派。所以劉賓雁說,他是第二種的忠誠,是一種啄木鳥式的忠誠,在森林裏啄樹裏麵的蟲,他是黨內啄木鳥式的新聞工作者,他是出於對黨的關心,對黨的愛護,揭露黨內的黑暗,那他就得罪了權貴。

得罪了權貴,但也贏得了民眾的支持,劉賓雁在任職《中國青年報》同黨報《人民日報》期間,收到的民眾投訴信,據信是當時最多的,他也贏得了劉青天的綽號。蘇煒說,“八十年劉賓雁的另一個綽號是劉青天,就像包青天一樣,他的家門口,常常碰到上訪的人,與他傾訴話題。而人民日報好像有他的專檔,收發室那,他收到的信通常是成百上千的。”

劉賓雁自比是黨內的啄木鳥,文化大革命之後他獲得平反。直至被鄧小平公開點名批判,開除共產黨籍,指資產階級自由化。八八年劉賓雁到美講學,六四公開反對武力鎮壓,之後滯留美國,變相被逐出國門。


記者:中國大陸靠兩枝杆子出政權,為甚麽對筆杆子這樣的恐懼?年老了都不給他回國?為甚麽這樣怕知識份子?

蘇煒:就是說明他們缺乏自信,他們背判了理想,共產黨本來的理想都是很動人的,我當年都是真誠的追隨者,我今天已經不相信他們的理想了。是權力使這種理想變質,所以今天共產黨的領導人,如果他看到劉賓雁代表的理想力量,是真正可以幫助共產黨自救的力量,很多認識劉賓雁的人都說,如果說共產黨,沒有一個比劉賓雁更像“共產黨”。但劉賓雁就恰恰給這個共產黨開除,兩次開除。所以多少人當年都把劉賓雁看成共產黨的希望,如果連劉賓雁這樣的人都驅逐出境,是很令人失望的。
  
  

   
同樣是被放逐美國的前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所長劉再複說過,大陸需要有劉賓雁式的啄木鳥,以保持生態平衡,防止腐敗,但現在隻有一隻,而等待這隻啄木鳥的至少有十萬枝槍。亦是六四事件參與者之一的蘇煒說,劉賓雁才是真正的共產黨員。“我覺得是他中國知識分子道德、人格、風骨,八十年代那些所謂的先鋒人物,現在都很沉迷在五子登科,也就是屋子、房子、車子、兒子、妻子,也就是喪失了當年的使命感,沒有當年的道德追求。”


記者:劉賓雁另一個很出名的作品是《人妖之間》,中國大陸現在人在哪裏?妖在哪裏?

蘇煒:我不願意很極端的說,現在是一個人妖混亂的社會,我看到中國大陸有很多進步,但是製度性的腐敗,造成社會的黑吃黑現象,靠黑吃飯。最近典型的例子是廣東汕尾開槍,就是因為徵地的得益給貪官貪了,這些事情就有點人妖不分,這些人妖不分,黑白顛倒,而且不給媒體報導,政府訊息不透明,就會造成這種人妖不分的現象。


記者:劉賓雁不喜歡人稱他是“中國的良心”,他隻認是做了一個中國人應該做的事,講了應該講的話。而他就是愛這個國家,太愛這個國家,才講太多的真話,換來被逐出國門,流放海外。



【原文鏈接】  http://www.rfa.org/cantonese/features/hottopic/china_dissident_liubinyan-20051216.html?encoding=simplif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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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康樂園小夜曲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阿留' 的評論 :

謝謝您的留言。

今天中國不少知識界人士其良心已經成為跟【錢權色】交易的籌碼,能留芳百世的就是象劉先生這般的風骨之士。
阿留 回複 悄悄話 紀念劉賓雁先生!

帝王將相可以顯赫一時,甚至自我“封神”,但大多難免“名字比屍體爛得更早”

青史流芳的是先生這樣的“良心”和“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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