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勇
自認為是鮮花的必定插在牛糞上。
十二
軍訓進入尾聲，分列式上，我作為護旗員，走在最前列，因此成為“名人”----有我的照片特別多，他們說我不會笑。確實，每一張照片我都表情嚴肅。幾乎每人都留下幾張作為紀念。攝影師給各個連拍了合照。按照高低次序，幹部們坐在椅子上，女生們蹲在前麵，男生們站在後麵。排隊時象洗牌一樣，交叉，換位，忽然發現曉箐就蹲在我前麵，又因為個子高，被攝影師叫起來換到更中間的位置，和我差了三四個人的距離。
最後一次在禮堂開會，曉箐作為女生班的排頭兵，坐在我的右後方。二排長半途缺席，他的小馬紮就空在我身邊。無聲無息間我忽然發現右邊的位置空了，回頭一看，曉箐正坐在二排長的馬紮上，也不知什麽時候“偷”去的。散會前正要起立，我垂下手，碰到那個小馬紮，知道是曉箐又把它還了回來。握了握它的邊緣，還有曉箐的體溫，我再沒有回頭看她。跟我開玩笑呢？還是想考考我們之間的默契？
越到最後，日子過得越快，我真希望時間停下來，也曾希望軍訓成為每年的必修課。他們離去的日子近了，好象頭上籠罩著烏雲，無聲無息地逼上來。
這天下午天氣極好，同學們到靶場進行最後一項射擊考核。第一次真槍實彈，更可能是他們一生中僅有的一次。每人單發三顆子彈。同學們極其認真，我在及短期的訓練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我為他們叫好。我們連最後一個參加考核，別的同學考完就回去了，最後剩下我們幾個人，剛才還槍聲四起的靶場空空蕩蕩，隻能聽到黃土地上呼呼的風聲。我正收拾著槍支，一旁的吉指導興致勃勃地問連長：“我們試試連發把。”
“沒問題，後坐力很強，讓人始料不及，你一定要把槍把穩了。”
衝鋒槍，彈匣有30發子彈，後坐力極強，很多人頭一次剛扣了扳機，就失去了控製，槍口朝天翹起，身體向後傾斜。
連長不放心，“一排長，你幫吉指導一起把握住槍托。”
我示意他把托在胳膊肘和腰間夾緊，右手扣扳機，左手握緊彈匣。我在他身後幫他夾緊後一段槍托，左右手幫他把握住前後手柄。突突突，一梭子子彈射出槍膛，槍口不自主地向上仰起。再來一下，這次好一點。曉箐在一邊捂著耳朵，瞪大了眼睛看著，不時尖叫，興奮得象個沒長大的孩子。
“太好了，真過癮。”吉指導讚歎道，“曉箐，你也來試試？”
曉箐一時驚訝得捂著了嘴，看著連長：“我？行嗎？”
“行！一排長，你要更用力一點。”
“是！”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想著幫她把穩了搶，不要出意外。曉箐走過來，在我麵前擺好架勢。我從她身後靠近，把剩餘一段槍托緊緊夾在腰間，左右手繞著她的身體，幫她托住槍。她，就在我的懷裏，她的額頭幾乎靠在我的腮幫上，我感覺到怦然的心跳，起伏的胸脯，急促的呼吸，甚至顫抖的手，分不清是她的還是我的。
“槍口會上揚，一定抓緊了。”
“好，都交給你了。”
“扣住扳機，一口氣，別鬆手。”
“現在，可以了嗎？”
“好了，來吧。”
曉箐深深吸了口氣，屏住呼吸，扣住了扳機。槍聲響起，後坐力把她完完全全地推向我，她尖叫著，大笑著，為躲避彈出的彈殼，把臉轉向我的懷裏，完全失去了對搶和身體的控製。我努力前傾，抵住她後仰的身體，左手拚命地幫她壓下槍口，右手握住手柄，緊緊壓著她的身體。槍聲伴著曉箐的笑聲在山穀間回蕩。一陣風吹來，她飄起的頭發擋住了我的眼睛，我扭頭想躲避，嘴唇落在她的前額上，時而碰到了她的眼睛，濕漉漉的。我完全忘記了別人的存在，緊緊和曉箐擁在一起，聽她笑，聽她哭，分擔她的痛，分享她的夢。我希望那不是三十發子彈，而是三千發，三萬發，最好打不完，我隻想從此就這樣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一分鍾也不分開。
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我還在暈眩中，槍聲已經消失，唯有遠處漸逝的回音。太陽已偏西，瑟瑟的秋風，吹起黃土高坡上的沙土，我的心仍然猛烈地跳著，曉箐依然在我的懷裏，她的額頭靠在我的嘴唇上，好象和我焊在了一起。
“太差勁了，曉箐。”身後的吉指導大笑道，“沒想到你手無縛雞之力啊。”
這笑聲，把我從天堂的門口狠狠地拋回地獄，此時的我希望他們早已消失，讓曉箐在我懷裏多待一會兒，哪怕那麽一小會兒。我不得不放開她，提起那支已發燙的衝鋒槍。她大出了一口氣，甩甩還在顫抖的手，對著吉指導大聲說：“太過癮了，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 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轉頭對我說：“多虧了你，過癮嗎？”
我看著她淚濕的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覺得自己的眼淚正湧上來，再不想看到她清純的眼睛，那無辜的眼神給我鑽心的刺痛。我扭頭走開，獨自去收拾槍支。過癮----我心裏說著。覺得自己有點無理，把她涼在一旁毫不顧忌她的感受。當我再抬起頭來的時候，見曉箐坐在一個大樹墩上，對著殘陽和麵前的山穀，又在她的本子上寫寫畫畫，任風吹起她的長發。那本身就是一幅美麗的圖畫。
大柳大概去串門了，明天他們就要走了，今晚的活動也多是互相告別。我自己悶在房間裏，抱著枕頭，抱得緊一點，回味著曉箐在我懷裏的感覺。我努力回憶著靶場上的分分秒秒，想把那美妙的感覺永遠刻在腦子裏。如果有可能，讓我幫你拭去眼淚，讓我幫你梳攏頭發，讓我護著你的臉躲避傷害，讓我握緊你顫抖的雙手，讓我做你的夕陽，驅散你眼中的憂傷。
槍聲仿佛又響起。。。
是敲門聲，把我從幻想中叫醒，我放下枕頭去開門。竟是曉箐，我最想見又最怕見的人。
“排長，麻煩幫忙簽個字。”她遞給我全連的合影，我翻過來，寫上我的名字，遞給她。我沒有抬頭看她，我怕看到她會克製不住去擁抱她、吻她。她接過照片，猶豫片刻，好象還想說什麽。
“謝謝。”她走了，什麽也沒說，也許是我低落的情緒給她不受歡迎的錯覺，其實我很想和她談談，聊聊我們的家鄉，講講她未來的打算。我想追出門去，叫回她來，可是我的自尊和自卑一起擋在我的麵前，或許隻是我自作多情，或許她並不在乎我，象她那樣條件好的女孩。。。
我拿出那張合影的照片，曉箐蹲在右我前方，微笑著，帶著從容的自信，我吻了一下照片上的她。
×××
“二十多年前軍訓的事怎麽記得那麽多？”我感歎她的記憶力。
“多虧我高中的同學，學兵。當時通信沒啥可寫的，就把軍訓的流水帳日記寄給他，他再也沒有還給我那些信。後來，我們失去了聯係。二十年後，我在聖文森航海的時候，在一個視頻共享網站帳號裏收到一句話，問我是不是曉箐。我對這種問話一般都置之不理，但是這個特別，後來才知道竟然是學兵。他憑高中同學聚會時撇到的我的半個郵件地址，在網絡中找到了我。他告訴我，當時我特別傷他，以致五年內沒有心思去看任何女孩。畢業後他去了深圳，再後來移民到了加拿大。現在已數字地圖專家，兩個孩子的父親。他把我的信帶到加拿大，保留至今。我跟他要，他才給了我複印件。他每年都來西雅圖開會，也帶兩個孩子來玩。好幾年了，就在我家門口，他仍不肯見我，我們隻通信。”
“我給你的信呢？”我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問。
“出國前全部燒掉了，以為這樣才能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曉箐沒有問我同樣的問題，她給我的信，我沒能保存下來。
• 很好看，曾經滄海，仍有這麽純的心態，讓人感動。猜你是女的，盡管是男馬甲。美，智慧，魅惑，有很多男人追，真愛是個高富貴的局長，不是女寫手是什麽。男寫手的真愛，都是二十歲的小妞。二十年不逾的愛，隻有女人敢想，男寫手都喜歡寫怎麽泡比自己小二十歲的小妞：）。不過，如果有個白富美愛上年輕時的吊絲俺，俺也決不含糊。愛是相互的付出，這情節可信。決定跟讀，希望不是亂七八糟的出軌：）加油！-Sunflower28- ♂ 6/11/13
• 後麵會見分曉。 -曉勇- ♂ 6/11/13
• 很老練的筆，一頓飯能吃十幾集：）沒有電視劇浮躁的情節，卻留下不少懸念，畫麵很美。 -Sunflower28- ♂ 6/11/13
• 今天和28們有緣。 -曉勇- ♂ 6/11/13
• 讓俺想起軍訓的靶場，看著趴著的那排女孩，突然發現她們都苗條，屁股卻那麽寬闊，高聳，真美，可惜我們都快畢業了：）-Sunflower28- ♂ 6/11/13
• 想想也沒什麽遺憾，全國統分，馬上就分到五湖四海了，談啥？ -Sunflower28- ♂ 6/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