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亦老（65）

 “哼，你一個身手全無的人，如何救得了他？就會騙人，我都懷疑他根本就不在井岡山，隻是你的一個騙人的詭計。他說過，再也不會上山，隻想浪跡天涯，死在一粒塵埃裏！”秀姑說著說著，淚水忍不住湧了出來，當初秀姑死活要跟遊俠走，他就是不讓，他說她還年輕，還有前途，而自己已經看破紅塵，不想再在翠屏峰待下去，也不想在她和棲霞嫗之間猶豫不決。在浪跡天涯的途中，修煉自己，走出心魔，成就一番大智慧。秀姑依然記得遊俠那句話：“秀姑，天下很大，翠屏峰很小。不走出去，心胸就會越來越狹隘。以天下為家，才不辜負一身功夫和一世抱負！”秀姑那時的秀姑，根本沒有那麽多的考慮，隻想一天到晚跟遊俠在一起，見他突然有一天這樣對自己說，知道他的誌向是自己的心和身體無法挽留他的，隻好心碎隻好絕望，隻好在被逐出師門後，好好經營翠屏峰。好在後來哥哥來找自己搞農會，心裏漸漸有了依靠和安慰。後來碰到汗青，對自己百依百順，又心中升起對北伐對國民革命的信心。如今哥哥突然降臨翠屏峰，又提起遊俠，讓自己好像回到從前，人像做夢一般，方寸全亂，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亂局。“哥哥，無論他遊俠是不是在那裏，人是死是活，我都不會跟你們入夥。我有我的誌向，你有你的追求，我們各走各的路。你我都不是小夥子小姑娘，二十年之後，我們是否還活在人間都很難說。我不想這麽久的事情，隻想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就行了。你是我們王家的希望，哥哥，你好好珍重，不要辜負父母對你的期待。我一個女孩家，能混到今天的樣子也對得起父母大人。哥哥，如果你隻想跟潤之和玉階走你的理想主義道路，我不會去幹涉，也無法幹涉，但是也希望你不要幹涉我的選擇我正在走的道路。王家，你我左右之分、國共之別，即是現實也是無奈。看二十年之後，中國是誰的天下。無論姓國姓共，王家都是贏家，都是祖上的榮耀，是不是哥哥？”晉生沒有想到如今的秀姑，再也不是當初跟自己在一起搞農會的妹妹，對自己言聽計從，現在一下子展露出她自己的信念、想象和抱負。“人生，也許就像汗青說的有理想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妹妹她看來已經走出遊俠的世界，在她眼前有一片新的天地。作為兄長，按理說應該感到慶幸和高興。當時為了她擺脫內心對那個死男人的牽掛和不舍，自己一直拉她搞農會，想不到她一下子脫穎而出，頗有見解，也是自己始料不及的。以為這次一勸說，她就會跟自己走，上井岡山，跟著‘朱毛’幹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業。就是自己堅信將來的天下，一定是俄共描繪下的新世界，但是如何讓妹妹也相信呢，真是太難，尤其她深受汗青的蠱惑，已經執迷不悟，簡直走火入魔、病入膏肓，現在如何是好？”晉生仿佛一下子一籌莫展，不由自主地歎息了幾聲，讓秀姑也是大吃一驚，覺得哥哥從來都沒有在自己身邊歎息過，永遠都是滿懷信心，充滿自信。無論是走路，辦事，都是勇往直前，渾身散發著朝氣和勇敢，讓人感覺力量和依靠，就像一座大山一條江河，巍峨而立，浩蕩而流。“秀姑，如今共產黨人正需要你的入夥和幫助，哥哥也向上級打了包票，一定能把翠屏峰的人馬拉上井岡山。現在你一口回絕，讓哥哥如何向黨交代？”晉生見妹妹不信遊俠在井岡山，隻好跟她求情，希望她看在兄妹情感的份上，再考慮一下。秀姑低下頭，也是唉聲歎氣地說：“哥哥，你早不來晚不來，非要等妹妹已經答應了汗青答應了立群答應了宋州城所有的新軍將士，你才來，才說要拉兄弟姐妹上井岡山，你叫妹妹將來如何麵對親朋好友，如何麵對自己。哥哥，你從小就讓妹妹說話要算數，要麽就不要說。妹妹已經在所有的將士麵前講了，拉翠屏峰幾百號人馬組成北伐新軍第一師，趕赴北伐前線，攻陷晉城，完成宋遼晉的全部勝利，讓整個華夏得到大一統，不再深受軍閥混戰之苦，百姓流離失所之痛。哥哥，你跟共產黨幹，不也是為了百姓有口飯吃，有條路可走，有一處房舍能居住嗎？現在國民革命正在幹這些事情，為什麽非要另起爐灶？就是國民黨清除你們，也是因為你們一心二用，搞農會打地主亂祠堂改族規，鬧得人心惶惶。更是在北伐革命軍中爭權奪利，發動城市工人，聲勢太大，讓國民黨人深感地位不保。你們既然是兄弟合作攜手，就應該處處保持友好合作平等，不能相互暗鬥排擠，是不是？如今形成你我不服、睚眥必報、相互殘殺的局麵，隻會親痛仇快，在曆史上留下一段笑柄，更會被洋人利用，給黎民百姓帶來深重災難。哥哥，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憑妹妹跟汗青的交情，讓你在北伐軍中任高職也不是一件難事。這樣對嫂子對鳳仙小胖墩對四季鋪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如果你同意，妹妹忍痛把一半人馬讓李三思這個畜生帶走都行，好不好哥哥？天下哪裏弄不來人馬，但是這個世間隻有你一個親哥哥，也是妹妹唯一的親人，好不好哥哥？”

  二十年之後，晉生因為跟妹妹這席話，舍命把妹妹從自己同誌的槍口下救了出來，雖然受到上級的處分，但是內心依然不後悔，不過這是後話。“妹妹，哥哥已經對國民黨失去任何信念和信心。開弓沒有回頭箭，哥哥隻能一直朝前走，走向革命的最後勝利。秀姑，無論今後我們兄妹在哪裏活動，哥哥都會保護你。哥哥不在你的身邊，你就跟著汗青。他是一個好人，尤其是對女人更是憐香惜玉。哥哥也知道你不容易，就不再勉強你了。有多少人跟我們走，就帶多少人走。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實在不是你我可以主宰的！你嫂子和兩個侄兒你就多費心，哥哥把親人都托付給你，因為國共之爭不是一時半刻就會見分曉的事情。如今世界變化莫測，總會給共產黨機會，奪取天下的機會。國民黨不是一個治理國家的政黨，因為他們沒有海納百川的胸懷和麵朝世界的大局觀，隻會成為洋人的附庸，這是中華文明和中華曆史不能容許的，這也是共產黨天生要取而代之，統領中華今後發展的必然和原因。妹妹，這些深奧的道理，哥哥現在沒有時間跟你細說，但是哥哥今天說的話，沒有一句是虛浮的騙人的和應付的。哥哥可以騙騙立群孔天下馬芳甚至嬌花，但是不會騙你，我的胞妹，還有我的世交汗青。其實在這個世界上，理想和抱負是一回事，親情和友情又是一回事。很多時候享受親友之情時，是不能談理想和抱負的。這也是人的心理不同的需要。秀姑，我讓嬌花帶你去休息，明早我們就離開翠屏峰，有多少人願意跟我們走，希望你不要阻攔好不好？”秀姑知道哥哥一諾千金，也知道遊俠一定在井岡山，因為哥哥從自己記事起就沒有騙過自己，隻是擔心李三思會從中作梗，但是哥哥提及讓汗青照顧自己，知道他們不會傷害汗青的生命，心裏又感到很輕鬆，不禁感激地抬起頭來，見哥哥起身來到自己跟前，就依靠在晉生身邊說：“哥哥，你要控製好李三思，不要讓他亂來好不好？”見哥哥點點頭同意自己的要求，秀姑緊緊抱著晉生，慢慢也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靠在晉生寬廣的懷裏，深深感受稍縱即逝的兄妹親情。“哥哥，今後你要多保重！”秀姑深情地勸說道。

  晉生還是沒有阻攔李三思對翠屏峰的兄弟姐妹說，王秀姑一起跟大家上江西井岡山。等秀姑被李三思解開穴道時，整個翠屏峰的老老少少，連帶家當，已經一眼望不到盡頭地走在出王家堡的路上。王秀姑雙手被反綁著，坐在一輛馬車的車廂裏，裏麵有汗青和栗雯，還有哥哥，讓秀姑就想大聲責問，為什麽這樣說話不算數，讓自己好失望好傷心，但是秀姑這時根本說不出口，因為口裏已經被人塞進了一團碎布，外邊用一塊青布條綁緊，吐又吐不出，真是讓秀姑難受得搖頭晃腦。折騰了一陣之後，秀姑想通過眼神跟哥哥交流，發現他低著頭不敢看自己，再看汗青和栗雯，發現他們東倒西歪，昏睡不醒，看來李三思用盡心機耍盡手段，非要強取豪奪，把翠屏峰的兄弟姐妹帶向不測和多災多難的遠方，內心頓時焦急萬分。一下子又想起立群他們會埋伏在火狐坳，內心很快又平靜下來，但是這麽多人，一下子發生衝突，會有多少傷害都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內心又緊張起來。正在彷徨不安之時，有人敲車廂的門窗，秀姑見哥哥蹲著身子，從秀姑身邊正要下車，因為聽見秀姑口中發出聲響，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秀姑一樣，秀姑發現哥哥雙眼通紅，明顯昨晚一宿沒有合眼，就聽晉生說了一聲：“過了火狐坳，哥哥就放你們離開馬車，稍安毋躁！”晉生一出車廂，就命令兩個得力的手下上車廂看守這三個重要的人質。晉生見李三思騎著馬來到自己身邊，就環顧四周，發現隊伍快要進入這塊雜林遍布，地形複雜，山路崎嶇的山坳地帶。李三思很快翻身下馬，來到晉生身邊說：“我懷疑前麵有北伐軍的埋伏，為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衝突，必須把汗青和栗雯抬出來，讓他們有所顧忌，不敢亂來。”晉生深有同感地點點頭，一揮手幾個大漢走了過來。“你們幾個把馬車車廂裏的李汗青和栗雯抬出來。注意不要傷害他們任何人。”晉生一邊交代，一邊幫著手下人把五花大綁的汗青和栗雯抬出車廂，安排在兩頂竹轎上。李三思讓手下人把他們分別綁緊在轎椅上，才施展手段把李汗青和栗雯的穴道解開。一袋煙功夫之後，就見汗青和栗雯慢慢恢複神誌，睜開雙眼。晉生親自端起一杯茶水，送到汗青口邊說：“這次多有得罪，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希望汗青兄理解！”汗青抬起頭看了看晉生，又掃視了一下身邊的李三思，沒有像女兒栗雯張口大罵著他們，而是點點頭，很溫順地喝了幾口茶水才說道：“希望我們能夠相互理解，把中國的事情辦好，把百姓的日子搞好。就好！”說完汗青轉頭對不停地在掙紮著身子的女兒說：“雯兒，稍安毋躁，你的晉生叔不會傷害我們，隻需要我們送他們一程而已。雯兒，你晉生叔是我的世交好友，今天他要遠離遼城遠離故土，去一個遙遠充滿希望的新天地，作為他的故交摯友，按理說要十裏相送。不過我們能夠坐上竹轎，陪伴他們走過一段人生的艱難路段、危險時刻，也是盡到朋友的情分，何苦輾轉不安、自尋煩惱呢雯兒？聽爹爹的勸告，順其自然，靜觀其變，泰然處之，不亦樂乎？”栗雯聽完爹爹的勸告，知道自己無論怎麽掙紮，也逃脫不了捆綁人質的處境，就停息了自己的滿腔怒火和破口大罵，轉頭看著汗青說：“爹爹，您還能這樣溫和地看待他們，真是讓女兒佩服之至。隻是他們這樣欺人太甚，真是令人不齒。爹爹，我師姐呢？是不是他們使用苦肉計，把今天這場戲演下去？”汗青看了看身邊的馬車，馬車的車廂，雖然車廂門緊閉，但是不相信秀姑會串通晉生和李三思，把自己和栗雯至於如今的處境，應該是嬌花、李三思他們出的主意。汗青邊想邊搖頭說：“相信你師姐，她隻會為你好為我們好為北伐的最後勝利好，為天下的百姓過上安寧的日子好。好了，雯兒，讓我們迎接眼前各種變故，盡早完成我們的‘使命’知道嗎？”汗青及時提醒女兒，眼前會出現很多變化，小心為妙。

  兩頂竹轎晃晃悠悠地在隊伍前頭開路，路上早已衰草遍布，樹木早已葉落而枝條蕭疏，在寒風中像一雙雙枯瘦的手一樣，向空中絕望地伸去，令人觸目心驚。更有藤蔓左右飄忽，偶爾幾聲山雞野雀從雜草亂叢中飛起，發出聲聲驚叫聲，讓人聞之膽戰心驚。此時天色陰沉，頭頂上的厚雲，就在眼前的山峰半腰處，讓人有點透不過氣來。三思騎在馬上，看著路麵早已有不少腳印，馬蹄踩出的深坑，更是一目了然，讓三思不由地擔心起來，催馬來到晉生的坐騎邊說：“不知道他們埋伏了多少人，看來得抄家夥，應變隨時出現的不測！”晉生點點頭，吩咐身邊的親隨，讓大家做好戰鬥準備。汗青一邊跟女兒交流著，一邊注視著前方，突然發現一匹高頭大馬上坐著一位女子，讓汗青大吃一驚，不知道會是誰。很快李三思騎著馬出現在汗青身邊，前方的騎士也催馬朝汗青跑來。“姐姐，原來是你！”汗青驚叫了起來，原來是王漠蘭，讓汗青有點迷糊，為什麽漠蘭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火狐坳。“姐姐，你早知道會有今天對不對？”汗青還是禁不住這樣問道，“攔糧車，他們來翠屏峰，我跟雯兒被困，你都事先知道並參與其中是嗎？”今天漠蘭依然身披一襲黑袍，麵遮輕紗頭裹絲巾，露出一雙好看卻充滿堅毅目光的明眸看著汗青，未置可否地說：“汗青，姐姐隻是在尋找自由和獨立、幸福和長久，你不能給姐姐這些，姐姐隻好到一個新的天地去碰碰運氣。嬌花說，遊俠在井岡山露麵，他畢竟跟姐姐有過一段夫妻之情，我想去看看他！”汗青大吃一驚，也讓旁邊的晉生和三思十分意外。晉生搖搖頭，覺得難於置信，想不到遊俠離開翠屏峰離開自己的妹妹，隻是上了王家堡，在王漠蘭身邊度過了一段時光，療治情傷，根本不像她妹妹說的他浪跡江湖，以天下為家，要死在一粒塵埃中，成全大智慧的解脫。其實依舊離不開世俗的情懷女人的溫軟。但是他為什麽會一下子又離開王家堡離開漠蘭的柔情，找到玉階呢？難道他是玉階的拜把子兄弟，也參與了北伐倒戈，後來留在這裏招兵買馬，看時機一到就離開翠屏峰上井岡山去跟玉階匯報，然後才安排今次的任務。晉生隻能按照自己的猜測理解眼前的前因後果，知道這位王漠蘭應該是自己人，就催馬來到漠蘭身邊，見三思也跟著一起過來，就抱拳施禮道：“漠蘭姐姐，想不到在這裏見到你！遊俠跟我和三思提起過你，說我們這次的行動會得到你的幫助，看來真是這樣，幸會幸會！漠蘭姐姐，我們是不是走進了立群的包圍和埋伏？”漠蘭點點頭說：“晉生兄，三思兄，這是我們必須過的一道坎。”漠蘭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槍響，劃破寒風蕭蕭的荒野之平靜，很快在晉生三思帶領的隊伍四周，出現很多北伐新軍，他們一個個舉著長槍短槍，朝這條長龍隊伍瞄準，很快馬芳拍著自己的坐騎來到隊伍前麵，對晉生和李三思大聲喊道：“把人馬全部留下，金軍長命令，隻讓王晉生、李三思、嬌花和王漠蘭四人離開。立刻釋放我爹爹李汗青和我妹妹栗雯，以及北伐新軍師長王秀姑，任何負隅頑抗，都會遭到無情的擊斃。請王晉生出來回話！”說完馬芳騎馬回到雜樹叢中，很快孔天下騎著一匹赤兔馬來到山路上，身材高大，一身北伐軍裝威武神氣，給人一種威懾震撼的力量，讓晉生和三思暗暗驚慌起來。“你就是王晉生，王秀姑的親兄長？”孔天下見眼前一位騎馬漢子，看上去也是一位人物，就高聲問道，“如果是，就按照剛才馬旅長的話去執行，不得有誤！我們的機槍手，已經在那時刻瞄準著！”見孔天下大手朝山路一邊一指，晉生和三思不由自主地扭頭一看，三挺機槍和十幾個士兵，正虎視眈眈地監視著自己的人馬，讓晉生內心慢慢絕望起來，不知道靠汗青和栗雯兩個人質，能否經過火狐坳，就轉頭看了看三思，通過眼神迅速地交流著。

  孔天下見眼前這位漢子遲遲不動身，就朝自己的人一揮手，五六百個新軍將士很快朝山路圍攏過來，從翠屏峰下來的人馬頓時騷動不安起來，不知道今天大年初一為什麽會有這麽可怕的事情降臨，不是說好要上一個更大更好的山寨去歡度春節嗎，原來是要跟北伐軍火並，想不到遭了他們的埋伏，整個翠屏峰的人馬就在他們的火力之下，隨時都會被他們的機槍掃射而亡，真是太可怕了，大家都在嘀嘀咕咕，商議對策，找到一條逃生之路來。晉生很快感覺自己呼吸變得困難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塞在氣管裏，使自己呼吸不舒暢，內心沉甸甸的，就對身邊的三思說：“把汗青他們抬過來，身邊準備幾位槍手控製他們，快！”孔天下一見汗青、栗雯被五花大綁，人在竹椅上，被兩個大漢抬著，身邊七八個大漢用槍瞄準著，心裏暗暗叫苦，知道現在正是鬥智鬥勇的時候，不知道自己能否應付這個場麵，無奈地轉頭向路旁搜尋立群的身影。“孔將軍，不要為難他們，更不要自相殘殺，讓他們過去吧！”汗青一來到隊伍前頭見到孔天下，開口就勸說道，“這是他們的人馬，就是強迫這些人留下來，他們也不會相信北伐相信國民革命的理念和新民國的理想，何必強人所難呢？”孔天下一聽，立刻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張口結舌地嘟囔：“恩師，這……這……”孔天下絕望地朝四周張望，發現在身後，立群和漠蘭騎著馬，一邊朝汗青信馬由韁而來，一邊相談投機，看著漠蘭抬頭揚眉，嬌聲歡笑，就讓汗青想起稼軒填的《念奴嬌》之“妙齡秀發詞”，其中的妙句“遐想後日蛾眉，兩山橫黛，談笑風生頰”讓汗青禁不住羨慕起來，轉念一想，漠蘭姐姐此去井岡山頭，不知何時才能重逢，內心頓時戚戚焉。立群來到汗青身邊，漠蘭沒有跟著過去，立群讓她停在孔天下的坐騎旁邊。幾個槍手立刻舉起手中的槍口，對準立群，被晉生揮揮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爹爹，讓您受委屈了！想不到共產黨人對手無寸鐵的人，不但用麻繩捆綁，還被槍手舉槍威脅，真是聞所未聞，更不要說今次親眼目睹。晉生兄，能否給在下一個解釋？”立群一身便裝，顯得儒雅又不失莊重，卻給晉生一個很強硬的難題。李三思不屑一顧地瞥了一眼立群，氣呼呼地哼了一聲，插話說道：“金立群，少來這一套！你埋伏這麽多士兵，架起幾挺機槍，難道做得比我們要好嗎？你們叛變革命，還要斬草除根，簡直是喪心病狂。你們這樣窩裏鬥，欺人太甚，隻會給洋人外國強盜留下笑柄，被他們利用分化，給多災多難的國家帶來更多的不幸之外，還能起到任何別的有益作用嗎？當然有，那就是你們國民黨給他們作奴才，作哈巴狗，哈哈哈——！無恥之尤，還有臉來責問我們。”立群仰頭大笑了幾聲，突然盯著李三思冷冷地警告道：“你這隻煮爛的鴨子，還要嘴硬？告訴你這個大膽狂徒，不要以為用我嶽父和妹妹作人質，我金立群就製服不了你！貴黨想靠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發達起來，可能嗎？曆史上有靠人質要挾奪取天下的嗎？我們國民黨人靠千千萬萬的將士浴血奮戰，才能掃清開曆史倒車的大大小小的軍閥，使得國家一大統，才能把國家治理好，才能給百姓一個安穩的社會環境，讓他們自食其力，美好自己的日子。你們在做什麽？你們在處處破壞北伐戰爭這個偉大的事業，處處搞破壞，弄得北伐將士人心不穩，這就是貴黨的所作所為。目前正是北伐戰爭的關鍵時刻，你們又來搗亂。你們的共產主義烏托邦，美其言給黎民百姓一個世外桃源、人間天堂。我倒是想聽聽你們的解釋：現在你們在幹什麽？”晉生催馬來到立群跟前，抱拳施禮道：“立群兄，請不要欺人太甚！貴黨的血腥屠殺讓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輕心。我的同誌戰友李三思，對國民黨人的陰險惡毒深有體會，更不要說在下更是如此。既然談到對國家民眾的利益，國共兩黨在理論上並沒有區別，隻是在做法上在落實上，就很難說。我黨作用的曆史必然性，不會因為貴黨慘絕人寰的屠殺而煙消雲散，而隻會擦幹血跡掩埋好戰友的屍首，繼續戰鬥。立群兄，曆史的足跡和選擇，不是靠今天你們的機槍和黑壓壓一片士兵以及冷颼颼一片槍口決定的，而是靠所作所為是不是合乎民心是不是符合社會發展的規律，在這些方麵，我的世交朋友李汗青先生，更有發言權。”王晉生及時把話頭轉給身邊一直靜靜地聽著的李汗青，讓他出來解圍。李汗青一直知道國民黨人的最大缺點，就是對洋人的屈服以及北伐總指揮對各個派係的軍閥消而不亡，最後一定會留下很多隱患，給國民革命的勝利帶來無數的缺憾，將來在與共產黨的爭鬥中，留下無法克服的弊端和致命弱點。看看今天，無論是王晉生還是李三思，都敢像大禹治水的大禹一樣三過家門而不入，一心為自己的理想奮鬥，這也是國民黨人不具備的素質。更是敢單刀赴會，作孤膽英雄，無所畏懼，沒有強大的信仰支撐，是不可能這樣大無畏地來到北伐軍占領區，把幾百人拉下山頭，重上井岡山。他們這種英雄主義和渾身洋溢的革命樂觀主義，讓李汗青即讚歎不已又為國民黨人的未來憂心忡忡，總覺得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的國民黨人，最終不但阻止不了他人打呼嚕，連臥榻都會被人收走，成為一隻喪家之犬。汗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下子這樣悲觀，也許是看見王晉生李三思這樣義無反顧地投身到井岡山，不管不顧自己的妻兒老小和生意店麵，先是搞農會然後是搞共產主義，占據山頭跟正規北伐軍真槍實彈地幹起來，毫無懼色，不怕死亡，真是虎膽英雄、鐵骨好漢，這種信仰太可怕了，國民黨人終究玩不過他們，最終會被共產黨人趕出曆史舞台。李汗青浮想翩翩，心情憂鬱，好像一個人行走在荒漠中，感到萬分孤獨和寂寞。又見姐姐漠蘭要隨晉生和三思嬌花他們上井岡山，內心更是萬分不舍，不知如何表達，千鍾憂懼萬觚情緒攪亂心扉，弄壞感覺，一聽晉生把話頭扔給自己，才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女婿立群，不由自主地說：“立群，真是難為你了！”說到這裏，身旁的栗雯冷冷地譏諷道：“爹爹，有什麽難為不難為的，真是可笑！姐夫，不要管我們，下令您的將士，把這幫亡命之徒掃射殆盡，才解我心中之恨！”

  汗青憐惜地看了女兒一眼，強打精神擠出幾絲笑容說：“雯兒，國共兩黨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如同手足反目，同室操戈，讓親者痛仇者快。中華文明傳承至今，靠的是齊心協力，兄弟同心，看見你們爭論不休，還要相互殘殺，真是令人痛心不已。如今北伐大業正處於緊要關頭，又節外生枝，也都是事出有因。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對人如此，對一個黨派又何嚐不是這樣？弄到如今這種局麵，實在是讓我很不安。雯兒，不要怪你的姐夫，也不要怪你的晉生叔三思叔，要怪就怪人的固執和自私，目光的短淺和心胸的狹隘。今天的僵局也是因我而起，所以我提議一個解決的辦法。雖然武力簡單，但是避免不了春節這個萬民同慶的歡樂時候流血傷亡，這是無人願意看見的局麵。”說到這裏，汗青轉頭看了看身邊的晉生和三思，以及突然出現的嬌花，還有不知何時也來到跟前的漠蘭，才抬起頭看著正前方的女婿立群以及他身後的孔天下和自己的女兒馬芳，見每個人都以期待的目光看著汗青，不知道這個折中的辦法是如何一個神奇的妙計，可以化解眼前稍不留神就會血流成河的嚴峻僵局。李汗青又轉頭看著晉生說：“晉生兄，讓你的人把我的綁繩鬆開吧，我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在這麽多槍口逼視下，我就是插翅也飛不掉的！”晉生跟三思商議了片刻，就對嬌花說：“你去幫他解開吧！”嬌花雖然不讚同李汗青認為北伐一旦成功，將來中國的事情就會迎刃而解的看法，但是對他謙謙君子的風度一點都不反感，反而覺得他很平易近人，同情弱者，尤其是他幫助弱水，給自己留下難忘的好感和由衷的讚歎。嬌花欣然來到汗青的竹轎旁，示意轎手放下轎子，很快就鬆開了汗青身上的束縛，並扶起汗青，讓他站立在十幾口槍管下。汗青笑了笑，感激地說：“嬌花，謝謝你的幫助！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馬匹，站在馬鞍上，對所有在場的人說幾句心裏話，行嗎？”嬌花見汗青神色親切，語氣溫暖，未跟晉生三思商量就點頭答應道：“李先生，當然可以。來讓嬌花扶您上馬！”汗青在嬌花的力氣支撐下，讓僵硬的肢體終於穩穩當當地站立在馬鞍上，讓兩個女兒一個個大聲喊道：“爹爹當心呀！”嬌花目光銳利地橫掃了她們一眼，嬌聲嗬斥道：“有我在一旁看著，叫什麽叫？”

  汗青低頭感激地看了看嬌花，情不自禁地小聲說道：“嬌花留下來好嗎，我一定會善待你，給你一個好的前程和未來！”嬌花不知道如何拒絕汗青的好意，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說：“謝謝李先生，我們雖然道路不同，但是您是一個好人，嬌花不敢忘懷！”汗青見無法挽留嬌花，眼見一朵燦爛的鮮花，就要遠離遼城，依稀芳香遠方的窮山惡水，讓汗青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然後才舉目環顧四周，目光溫和地照耀著每一個站立在蕭蕭寒風之中的靈魂和心跳，讓汗青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讓身邊的嬌花深受感染，也低頭流著淚水，連忙取出絲帕，顧不上自己擦拭，就遞給汗青說：“給您，李先生！”汗青彎身取過嬌花手中的絲帕，卻出人意料地幫嬌花先擦幹淚水，才起身麵對著大家，迎著削麵的寒風，慢慢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殘淚，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才用平緩的語氣對大家說：“各位朋友，各位將士，你們身為士兵，服從將官的指令，聽從他們的指揮，這是你們的天職，讓汗青這個一介鄉夫深深佩服和讚歎。我是一個跟農田打了幾十年交道的粗漢，因為上天眷顧，娶了一門書香門第的女才子為妻，一直深受名門閨秀的嘲諷和譏笑，所以發奮圖強，正像初唐四傑之首的王勃在他的不朽巨作‘滕王樓閣序’中說的，‘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然後才慢慢積攢了一些田產，在家裏有了一些地位。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崇高的理想在支撐著自己的行為。我這個農夫的理想就是多買幾分地半畝田，多生幾個孩子，讓妻兒有飯吃有衣裙穿有一間房舍居住。上對得起祖先，下不辜負後代的成長。雖然說起來容易，但是要做到卻是非常不容易。尤其在這個混亂的社會，戰火紛飛，居無定所，朝不保夕的時代，天災人禍讓人對未來失去信心，更不要說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了。自己要活下來都困難重重，如何養活老婆和孩子，是不是這樣各位朋友各位將士們？”每一位聽見汗青問話的人都大聲喊道：“是，就是這樣！”這些人愛聽李汗青這種拉家常的說話，都情不自禁地向汗青靠攏，所有的人不分是新軍官兵還是翠屏峰的好漢，都忘記了麵臨的危機，想方設法靠近李汗青，不想漏過他說的每一句話。汗青見大家跟自己親近起來，就接著說道：“朋友們，將士們！如今無論是國民革命軍還是共產黨人，他們都眼睜睜目睹這個現實，都想盡力改變這種現實，所以才有北伐戰爭的發起、開展和順利進行，這都是因為大家，無論是將軍還是戰士，都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消滅軍閥混戰，恢複國家的統一和太平，使每一個百姓都能安居樂業，憑借自己的雙手和勞動，自食其力，過上自己理想中的好日子：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上不負父母祖先下不負妻兒後代。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作為精誠團結、同仇敵愾的國共兩黨，最終沒有走完北伐這個偉大的裏程，就分道揚鑣，讓人痛惜不已！如今兄弟不但分家，而且反目成仇，甚至同室操戈。古人說，即使城門失火，都會殃及池魚，更不要說兩個巨人般的兄弟動起手來，真是天崩地裂，山河變色。古有女媧補天，才在這個世界上，單單留下一支文明沒有中斷的華夏。如今兩位巨人，像發怒的天神，在人間重複炎帝和黃帝之爭，真是讓我們每一個炎黃子孫感到痛徹心扉的悲傷。如今你們作為戰士作為頂天立地的好漢，不能戰死在消滅軍閥、強盛我華夏、幸福天南地北的黎民百姓之戰場，卻在萬家團圓的春節，站在曠野、立於風中，是為了什麽呢朋友們，好漢們，將士們，為了什麽呢？我們都是炎黃子孫，都是龍的傳人，我們都是兄弟都是姐妹都是同胞都有一個共同的祖先，為什麽不能相互握握手，相互擁抱相互道賀一聲：過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