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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天亦老(15)

(2017-05-18 17:47:13) 下一個

  玉生跟汗青和美齡道別後,見鳳嬌沒有出現,轉身環顧片刻,才若有所失地上了馬車,進車廂前對打著飽嗝的馬夫說:“劉把式,走吧,回毛竹嶺!”說完轉頭又看了看周圍,才跟汗青夫婦和龍泉揮揮手,不甘心地進了車廂。“大姐,你為什麽不讓我跟爹娘和哥哥一起跟玉生道別?”鳳嬌站在廳堂雕花窗上泛著朱紅生漆光亮的木格前,見玉生與大家揮手道別,見馬車慢慢往前走,最後走出視野看不見了,就不解地抱怨。“不為別的,隻想看看他玉生的表現而已。看來他對我們李家還是有留戀之處,真是不出我的意料。好了,鳳嬌,不要不高興,看來這個玉生不是一個簡單的後生,來我們家是有目的的。”鳳嬌覺得玉生的視線裏飄動著一種光,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總覺得這是一團捉摸不定的火光,就像夏夜的螢火蟲,當你不去理它,它一直在你身邊圍繞,一旦想去捕捉,又一下子逃逸得遠遠的,讓人拾之不得棄之不忍。鳳嬌抬起雙腕,低頭看著手鐲,會心地笑了笑,抬頭對鳳霞說:“姐姐,什麽時候才給妹妹再生一個小寶寶?”鳳霞攬著妹妹,揉捏了鳳嬌的腰身才嬉笑道 :“姐姐沒有未卜先知的才能,我呀倒是想知道妹妹何時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呢!告訴姐姐,你想找一個啥樣的郎君?”鳳嬌羞澀地低下頭說:“姐姐,鳳嬌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姐姐,你說姻緣之事真的是由月下老人主宰嗎?”鳳霞笑道:“如今時代在變革,縣城和晉城的時髦青年,都說姻緣由自己決定,不相信流傳千百年的說法,什麽緣分、因果和命運,統統都是騙人的不可信的。如果按照他們的主張,妹妹,你的未來和姻緣,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無論是爹娘還是姐姐哥哥,或者其他人都無法決定你的將來和幸福。”兩姐妹在廳堂促膝交談,被陸陸續續進來的笑語打斷。“妹妹,還有姐姐,你們怎麽沒有去送玉生呢?”龍泉一進廳堂,見鳳霞鳳嬌坐在一起談性正濃,不悅地責備道,“我說玉生依依不舍的樣子,原來是在尋找人啊!”鳳嬌見哥哥看著自己那副揶揄的樣子,就想張口反擊,被鳳霞用眼色止住了。“霞兒,我記得你說過要跟我說說你妹妹的事,到底是什麽事?”美齡想起大女兒說過的一句話,見客人走了,就順口問道。“還不是關於宋家少爺和我妹妹鳳嬌的事情唄!娘,您說玉生送給妹妹這麽貴重的禮物,一定是有原因的。那就是……”鳳霞靠在美齡身邊,見大家都等著她說下去,卻突然不說了。“霞兒,你不要憑空猜想哦,人家玉生啥都沒說,姐姐你憑什麽懷疑玉生給李家送禮是別有用心?”龍泉見姐姐話裏話外都表明玉生是衝著妹妹鳳嬌來的,心裏不悅,就搶先責問道,“玉生是我的好友和知音,他如果有什麽想法和打算,不會不事先跟我講明的!”鳳霞見弟弟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就姍姍來到龍泉身邊,轉頭看了看爹娘,禁不住笑了起來:“泉兒,論讀書和新知識,姐姐與你相差十萬八千裏,但是姐姐如今也是為人妻為人母的女人,玉生兄弟心裏想什麽,姐姐作為一個已婚女人,自然會站在一個女人的立場來思考、從一個女人的角度來判斷。至於他的真實目的是什麽,很快就能見分曉,相信嗎泉兒?”汗青未等兒子回答,就插話道:“霞兒,你說得還是很有道理。不過嬌兒待字閨中,他宋家有這份心意,自然會通過媒人與我們李家通話,就讓我們拭目以待。不過爹爹不是一個老古董,喜不喜歡,完全由嬌兒自己作主。霞兒,你當時中意錢家精誠,爹娘都沒有反對,把決定權交給你。如今在鳳嬌的事情上,我們依舊保持這個傳統,不過不能太離譜就行。我與你們的母親還是主張門當戶對,這樣的婚姻才比較穩妥。好了,嬌兒的事情就說到這裏,因為今天李家最親近的成員,除了杏花不在身邊,其餘的人都在。美齡,還是你先說吧!”

  美齡嗔笑道:“你是一家之主,我最多算得上一個賢內助,怎麽臨到我說話呢?”汗青莞爾:“你飽讀經書,嶽丈大人說,你有一品夫人的命格,可惜困在十裏屯,跟我們村夫野老為伍,已經太委屈你了,在家庭會上說兩句,對你不是太大材小用了麽?不過我們畢竟是一條小溪,翻不起太大的浪花,但是有你在十裏屯,李家才能由小溪匯聚成一條小河,慢慢壯闊起來。女兒們、龍泉,來歡迎你們的母親,講講她對李家今後的規劃和對每個李家成員的要求和期待。”龍泉有點擔心地看了看父親,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不會在今天由於父母的決定而發生改變,就在母親說話之前,搶先說道:“爹、娘,孩兒在父母大人安排李家未來之前,想說說我自己的事情行嗎?”美齡見堂屋裏坐著的都是自己的家人,對汗青點點頭。汗青本來想跟龍泉單獨商議,見孩子主動,美齡也不反對,就有點勉強地說:“泉兒,你的事情很複雜,爹娘有一份自己的考量。不過你想說說,也未嚐不可。要麽這樣,我問你答如何?”龍泉不敢違背,隻好點頭同意。“泉兒,在你逃離學校和租界的過程中,有沒有受到傷害?”汗青首先提出最擔心的問題。“沒有,不過我們學生手無寸鐵,總是難免被巡捕和王司令手下的士兵毆打驅趕。好在孩兒初次領教這種場合,心生驚駭,奪路而逃,所以就……”鳳嬌一聽就戲謔道:“我哥哥啊,除了不怕蜈蚣,什麽都害怕。看見士兵武士揮刀舉槍,早就嚇破了膽,居然還能跑得動,真是阿彌陀佛,菩薩顯靈保佑!”汗青想再問,卻被鳳霞插話道:“瞧你一張伶牙俐齒,不好好安慰你哥哥,倒生起譏諷嘲弄之能事,對了弟弟,你為什麽不在大學堂安心念書,非要去租界鬧事?”鳳嬌正想插話,被美齡眼色止住了。泉兒見大家都看著自己,等著自己的回答,心裏不知如何是好,因為一說就話長,而且會引起家人群起而攻之,自己一定會落了下風。“爹爹,娘,姐姐,鳳霞妹妹,瓊花妹妹,其實這次租界風波,是由南方大學堂的學生,來晉城向我們揭發洋人通過租界,誘騙當地勞力去海外做苦工。爹爹,這明顯是買賣人口、販賣奴隸。他們洋人在我們家園作威作福、橫行霸道還不滿足,還要把我們中國人販賣到世界各地做牛做馬不成?現在國不成國,軍閥割據,洋人挾軍閥坐地分享在我國利益,如今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利益,罔顧人性情理和法律,更是默認煙館、妓院、賭場等非法行業在租界大肆發展、生意興隆。爹爹、娘,姐姐、妹妹,你們說我們大學堂的學生,不但要繼承祖先的文章書籍和傳統,也要學習洋人在認識世界上領先的理論和思想,更要振臂高呼,警醒國人洋人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列強主張的‘門戶開放,利益均沾’的政策,實質上小到晉城百姓大到整個國人,就是人為刀俎,我為人肉的任人宰割的現實。爹爹、娘,這種現狀落實到個人切實利益上,列強占領我們的市場,獲取經商和生產以及進口貿易等一係列的優惠,使得我們自己的產業被限製和破壞,這樣下去我們隻能成為洋人在華廉價的勞動力。除了經濟上我們是一個附庸,政治上更是仰人鼻息,政體變更頻繁,軍閥混戰不已。爹、娘,十裏屯貌似平靜,但隻是一種假象,國家如此動蕩不安,傾巢之下,豈有完卵。遲早我們平靜的生活會受到波及和破壞的。我這樣說,你們也許不會立刻同意,但是等你們受到城門失火之殃,就悔之晚矣!”汗青見龍泉停頓下來就發表自己的看法:“這一切現狀,不是我們一個家庭也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改變的,爹爹在晉城來來去去,自然也能深切感受到你提及的一些現象,但是如今已是尾大難調,前清遺留下來的問題,哪能一時半刻解決得了?你如今的任務就是讀完書讀好書,畢業後或深造或工作,以實際的表現和付出,來改良社會。你想通過騷亂迫使洋人屈服,無異於以卵擊石,自找苦吃。今天的結果表明,你的做法是失敗的。你就要從中吸取教訓,改過自新,完成爹娘對你的期望,對不對泉兒?泉兒,你還是回大學堂繼續讀書完成學業。晉城大學不收留你,爹爹讓你去金陵大學接著念,那裏有你的姐姐杏花,好不好?”龍泉聽完,一下子沒有了主張,不知如何拒絕父親的主張。雖然離開了晉城大學,但是晉城畢竟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一旦到了金陵,什麽都得從頭開始。“爹,我想進晉城師範大學完成我的學業。如果上金陵讀書,離家太遠,想回家看望你們一趟都不容易。”龍泉答道。“泉兒,你……娘擔心你在晉城又會去鬧事,還是上你杏花姐處吧!就這樣決定下來,不必再說來說去。”美齡用不容反駁的語氣插話道,“汗青,你看什麽時候送泉兒去金陵,讓杏花的男人安排泉兒進金陵大學,還是繼續讀他的哲學係。”汗青想了想,暫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點點頭說:“泉兒,你在家歇幾天,爹爹就跟你一起上金陵。好了,你們幾個先下去,我還有事跟你娘商量!”

  見兒女離開廳堂,美齡就問:“汗青,你還有什麽事?”汗青笑道:“我想跟你說說與嶽家米行合夥的事情,你看如何?我想在上金陵前,上一趟晉城,把這件事跟柳氏和孫經理商討一下,征求一下他們的看法。如果你不反對,我明天就動身。”美齡看了看汗青,隱隱不安地說:“你的身體受得了嗎?我擔心你上金陵身體是否吃得消?要不要讓小羅跟你一起去,身邊有個幫手,我心裏感覺踏實一些!”汗青搖搖頭說:“沒有關係!我跟泉兒從晉城坐火車,臨行前給杏花的男人金立群發一個電報,提前通知他我們的行程和抵達金陵的時間,讓杏花兩口子接站。我安排在禮拜天到達金陵,這樣比較方便一些。來回都是乘火車,不會有事的,美齡你盡管放心。我去過幾趟金陵,對路途和金陵的情況,都比較熟悉,應該會一路順利。美齡,你如果不反對,明天我就上晉城好嗎?”美齡瞪了汗青一眼說:“你乖乖地,不要跟柳氏亂來,還有那個梅姨娘,知道嗎?”汗青訕笑道:“要麽我們一起去,省得你對我不放心?”美齡嗔怪道:“我一個小腳老太太,東奔西跑哪裏受得了!我隻是告誡你,大丈夫要走得端行得正,不要把你跟我發的誓,丟到九霄雲外。好了,你說說準備放多少入夥?”汗青搖搖頭說:“去了先看看嶽家米行目前資產價值多少,我準備跟懸甕一半對一半地經營和管理米行。如果懸甕不想自己親自管理米行,以後就跟玉婷一起合夥經營米行。等泉兒畢業,就讓他參與經營,同時慢慢熟悉家裏的糧食生產和銷售的事項。這樣李家在糧米產供銷上,都有自己的生意,才能在糧食生意上保持優勢,立於不敗之地。”美齡問道:“汗青,你這明顯是在威脅懸甕祖傳的家業,不知以後懸甕從戒毒所出來,會不會跟你發生爭執?柳氏和梅姨娘隻是女流之輩,她們也許會信任你。孫經理也沒有發言權,我擔心懸甕的反應和態度。一旦他認為你在蠶食他的家業,他一定會堅決讓你撤夥,到時你就是雞飛蛋打,本金又一下子退不回來,合夥人的資格又被剝奪,會不會這樣?”汗青笑道:“美齡,你的擔憂不無道理!我會去戒毒所跟懸甕談談,先征得他的同意,我才會下本錢,因為他是米行的老板。柳氏也是因為懸甕不在米行,才臨時行使老板的權利,但總歸還得懸甕點頭,這一點我會很重視,你盡管放心好了!”

  跟美齡商量妥當,第二天中午汗青就來到嶽家。本想從嶽家大院的側門進去,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來開門,汗青隻好來到米行。“孫經理,一向可好?”汗青跨進米行的大堂,就看見孫經理正跟帳房低頭在討論著什麽,脫口喊了一聲。嶽家米行請的帳房,姓趙名鵬字萬裏,在米行是一位老人,自從懸甕從他父親手上接過米行生意,就在米行管理生意的賬務。聽到有人喊,孫經理抬起頭見是汗青,立刻離開櫃台,來到汗青身邊,悄聲說道:“你去嶽家了嗎,李先生?還是剛到?”汗青見孫經理表情異樣,心裏很不安地說:“嶽家出了什麽事嗎?”孫經理轉頭跟趙鵬說:“萬裏啊,帳目的事等一下再說,你先忙吧!”汗青回頭跟帳房和幾個夥計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就尾隨孫經理來到他的經理辦公房間,孫經理輕輕關上房門,坐下來給汗青倒了一杯茶水,並遞給汗青,同時說道:“懸甕在戒毒所身體越來越差,一個月前戒毒所來信,讓嶽家去接回懸甕。回到家中,雖然一直吃著按周大夫方子揀的中藥,但是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現在人快不行了,周大夫說,懸甕這些年吸食鴉片煙,中毒太深,即使戒掉毒也晚了,因為毒素已經徹底破壞了他的機體。現在嶽家人心惶惶,老板娘也沒了主張,正想讓我派小濤上十裏屯去尋您來幫忙,想不到李先生突然就來了,真是太巧了!我們這就上大院去吧?”汗青默默地點了點頭,跟孫經理來到柳氏的身邊。在嶽家廳堂,汗青見到抱兒、玉婷、洪金寶、周大夫,汗青一一跟他們寒暄,就不安地問道:“懸甕呢?”周大夫來到汗青跟前說:“她們在裏屋,懸甕情況很危急,我們都跟他見過,你也去看他一麵吧!”汗青就覺得心窩有一團火,慢慢地燃燒著,悄悄地往上湧,鑽進氣管,汗青不得不張開口,喊了一聲:“懸甕——!”一口血噴了出來。“汗青,你怎麽了?”柳氏坐在躺在床上的懸甕身邊,看著懸甕雙眼生氣在慢慢消退,一直輕聲地抽泣著,小梅在一旁幫著柳氏擦拭著淚水,一邊低聲地寬慰著,柳氏恍恍惚惚聽到堂前汗青來了,就起身出了房門,正好看見汗青吐了一口鮮血,大吃一驚地喊了起來。

  汗青顧不上內心翻滾的灼燒,被玉婷和柳氏攙扶著,來到懸甕身邊。“懸甕兄,懸甕兄啊,你怎麽會這樣?”汗青嘶啞地喊道。聽到汗青的哭嚎,懸甕突然雙眼睜開,冒出驚喜的光芒,嘴唇動了動,卻發不出聲來。玉婷擠到懸甕頭邊,俯身在懸甕的耳邊說:“爹,爹,汗青伯父來看您了!您有什麽話就說給他聽吧!”汗青見玉婷挪開身子,就把耳朵湊到懸甕嘴邊,聽見懸甕含含糊糊、斷斷續續地說道:“今……後……嶽家……就……靠……玉婷……了……你……你……要……多……幫……幫……她啊……”等汗青再看懸甕時,就發現他的雙眼立刻黯淡下來,眼皮慢慢無力地耷拉著,兩行熱淚從眼角緩緩擠了出來,頭無力地偏到一邊。“周大夫,周大夫,懸甕他怎麽了,是不是……”汗青一見懸甕的樣子,大聲喊了起來。周大夫蹲在床頭,把了把懸甕的脈搏,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準備後事吧!”站在門口的抱兒和全兒,一下子奔到床邊,跪在地上,放聲嚎了起來:“爹啊,您不能就這樣走了,我可憐的爹啊!”玉婷無法忍受懸甕的離世,抱著柳氏失聲痛哭起來。周大夫拉了拉汗青,轉身出了裏屋來到堂前。“大姐夫,您看表姑父的喪事怎麽安排?”洪金寶給汗青讓坐後,焦急地問道。“先給懸甕兄準備棺木和壽衣,搭建吊唁的靈堂;派至親的男丁到嶽家祖墳選擇墳地,請陰陽先生定墳穴方位;另派人報喪,通知懸甕兄生前親朋好友,這要等老板娘列出一份詳細的名單,差人去分頭通知。還要問一下老板娘喪事規模大小,好請附近寺廟道觀的和尚念經超度亡魂往生善道、道士打醮解冤洗業,以及專司喪事樂班樂人來演奏。這是我的初步計劃和打算。金寶兄弟你看還有什麽補充?準備齊全後,再交予老板娘裁決處理。” 洪金寶點點頭應和道:“大姐夫言之有理。按佛法超度慣例,需誦七七四十九天《地藏菩薩本願經》來回向超度。另設道場,請道士誦《度人經》等、拜懺以圖赦免亡靈過失往生善趣。哪米行還繼續營業嗎?”柳氏見汗青出了裏屋,上廳堂去了,就顧不上抱兒等人,猶豫了片刻也踱步來到大家身旁,接著金寶的話說:“金寶,你回去幫我通知一下懸甕在商會、銀號、租界、政界和軍方的朋友,他親人那邊我讓抱兒去通知。米行暫時停業,等懸甕的喪事辦完再說,米行所有人員協助把喪事辦完。所有采購事宜由小梅牽頭負責,因為玉婷還在上學,家中許多事情,紛繁沒有頭緒,所以還需要你們各位從中搭手相助。金寶,你跟官場和商界的人員比較熟悉,能否抽空接待他們,負責他們來嶽家的吊唁事宜。懸甕的親人接待事項,我想請汗青幫助,不知可否?所有喪事安排,無論巨細費時費力,非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夠辦理和支撐得了,我想請周大夫出麵成全,不知合適不合適?這次喪事,我不想辦得太大,也不可能持續七七四十九天。我想在家停靈二‘七’到三‘七’,不知你們意下如何?你們需要用錢用人用東西,才跟我商量,平時所有安排,你們都可自行決定,不必問我。”金寶因為王司令與柳氏的親戚關係,後來又知道汗青與柳氏生育玉婷的事情,金寶不好推遲,就爽快地答應。周大夫見金寶的態度,也隨聲同意下來。汗青對柳氏點點頭,聲調哀怨地說:“大姐,您盡管放心,我們會盡力把懸甕的喪葬一事辦好!”柳氏點點頭,忍不住兩行熱淚,低頭想擦拭,就被身後的玉婷用絲帕輕輕地揩拭著,並說道:“娘,爹爹的壽衣什麽時候穿?”柳氏聲音嘶啞地說:“都聽周大夫的安排!”

 “抱兒,你跟你爹準備的墓碑,竟然要兩百大洋,這是石頭的還是翡翠瑪瑙做的,怎麽這麽貴?”小梅拿著抱兒的報價單子,嚇了一跳,知道是抱兒趁辦理喪事,中飽私囊,假公濟私,禁不住抱怨起來,“我不能給你出這麽多錢,你去問你娘,如果她答應我才能為你支付,否則另選他家的墓碑,再找人鑿刻字樣,所謂貨比三家。如今事事都得花錢,抱兒你要為嶽家省著點化!”汗青正好接待完一批來自懸甕老家的親人,聽到小梅的責問聲,就來到抱兒身邊,輕聲地接著話頭說:“梅姨娘,抱兒也是想買一塊好的墓碑,你就幫他把錢付了吧!”說完汗青把一張銀票交給抱兒,接著對抱兒說道:“這幾天你東跑西顛,也夠辛苦。剩下的錢,你自己買點吃喝,順便歇歇!”見抱兒樂得屁顛屁顛地出了庭院,小梅氣呼呼地說:“您……李財主,您可是家大業大,出手大方。您這樣不是把他害了嗎?”汗青看著小梅,點點頭,悄悄地說:“非常時期,一家人團結至上。小梅,這些天采購和置辦吊唁的香火用具、吃喝用度和安排住宿,把你忙得團團轉,不過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小梅你真不簡單,像一個經理的樣子,以後你跟孫經理好好學習,慢慢學習管理米行的生意,應該不是問題,你說呢小梅?”小梅感激地看著汗青,點點頭,沒有吭聲。汗青回頭見靈堂前來吊唁的人不多,樂班的鼓樂絲弦聲也無精打采地降低了分貝,分坐在懸甕棺木兩旁的高僧誦經聲,一下子顯得肅穆和悠揚,讓汗青慢慢悟出生與死是如此地靠近又是如此地遙遠。周大夫也在離晉城不遠的玄上觀裏請了一班道士,在懸甕與幾個小妾居住的跨院擺了一個道場,此時也在誦經,為懸甕拜懺。汗青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就想到大門口去守候,看有無來吊唁的新客,卻看見自己的管家李忠身後跟著瓊花和鳳嬌迎麵而來,感到很意外,這時柳氏在身後喊道:“汗青,酒席準備好了,金寶讓你上後院去陪一下幾個商界和軍方官場的頭麵人物。”汗青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鳳嬌手上提著香燭、紙錢和一束黃白菊花,來到汗青身邊,汗青正想問李忠,就聽見鳳嬌跟來到身旁的柳氏說:“您就是我爹爹常提及的玉婷的母親柳姑姑是嗎?我是李家的二閨女,今天跟李家的管家三爺,我姐姐杏花,按照母親的囑咐,來嶽家懸翁姑父靈前祭奠,表達李家的一片哀思之情。姑姑,這是我們特意帶來的菊花,我想把她擺放在祭奠姑父的靈桌上,讓姑父在天之靈也能感受到生者對他寄托的追念。”鳳嬌見柳氏披麻戴孝,一臉憔悴,但是不失一家女主人的風範,就情不自禁地跟柳氏說了起來。柳氏見鳳嬌花容月貌,說話體貼周到,不禁仔細端詳起鳳嬌起來:“你就是鳳嬌?你如何識得我就是你的柳姑姑?”鳳嬌稍稍害羞地低頭說:“因為我見過爹爹跟您和玉婷姐姐的合照。”柳氏接著問:“是你娘讓你稱呼我為姑姑的?”鳳嬌抬起頭來,輕輕地握住柳氏的手說:“不是的,因為我爹爹時常稱呼您為姐姐,所以鳳嬌才大膽這樣稱呼您為姑姑的。爹爹,我可以這樣喊嗎?”鳳嬌不失時機地轉頭問起汗青起來。汗青默默地點點頭,沒有說話。這時杏花和李忠紛紛來到柳氏聲旁,勸慰柳氏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並隨柳氏走進嶽家設置的靈堂,在懸甕靈前燒紙,很快就聽見瓊花和鳳嬌的哭喊聲。

  汗青被家人的哭叫聲,攪得心緒立刻沉鬱起來,剛一抬頭就看見宋源和宋清父子提著祭品,在進庭院的時候,把禮金紙包和一個小的花圈交給了嶽家的臨時管家孫經理,汗青正想上前與他們寒暄,就聽宋清早早喊道:“李老爺,您也在這裏?爹爹,這就是我跟您提及的十裏屯的李老爺。”宋源趕緊幾步來到汗青身邊,拱手施禮:“汗青兄,小弟有禮了!”汗青也是雙手抱拳,熱切寒暄道:“心泉兄,幸會幸會!令郎曾在寒舍逗留片刻,李家不成敬意,無法表達對心泉兄一家的感激之情。”未等汗青寒暄完,柳氏就來到宋家父子身旁,聲音嘶啞地說:“心泉、玉生,多謝你們父子倆抽空來祭奠懸甕,請隨我來!”心泉玉生跟汗青點頭暫別後,就來到設在廳裏的靈堂前,給逝者上香、燒紙,送去生者的祝願。隻見玉生從柳氏手上接過三支檀香,伸到靈桌旁一支成人胳膊一樣粗的白蠟燭火苗上點著,見冒著火焰,玉生沒有用嘴吹滅,隻是用手抖滅,然後插入香爐盛的香米裏,接著雙膝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叩了四個頭,然後起身拱手作揖。柳氏等宋家父子祭奠完畢,就領著他們上跨院的酒席入座用餐。玉生眼尖,一下子就看見鳳嬌也在場,雖然此時的鳳嬌穿著深藍的長袖斜襟旗裝禮服,在領、袖和襟邊都鑲滾了一道白色綾綢,顯得端莊肅穆。下身著一件皺絲白裙,身旁有瓊花和管家李忠陪著,正在低頭飲茶,因為宴席還在不斷進人,並沒有開始。玉生附耳對父親說:“爹,孩兒的右前方,頭上插了一朵白花,穿深藍衣介著白色皺裙,現在正端起茶杯喝茶的女子,就是孩兒跟您提及的李家二姑娘李鳳嬌,等一下我給您介紹一下行嗎,爹爹?”宋源搖搖頭,低聲說道:“十裏屯李財主是大戶人家,有良田千畝。如果你中意李家二姑娘,爹爹就去物色媒人替你提親。現在我們是來參加喪禮,不宜三心二意,還是順其自然為上策,不必勉強為之。”

  金寶按照懸甕親朋關係遠近、地位高低,分在不同的席上,鳳嬌、玉婷、玉生、瓊花等人居然坐在一桌吃飯。“宋公子,你也來了?”杏花還記得玉生,情不自禁地輕聲喊道,又看了看身邊的鳳嬌,“妹妹,你還記得宋家公子嗎?”鳳嬌點點頭,不敢抬頭看玉生,隻是急促不安地玩弄著手腕上玉生贈送的貴妃鐲。玉婷跟玉生也不很熟,在家中見過一兩次,今天情緒低落,無心琢磨他們的關係,因為母親特意叮囑自己好生關照鳳嬌,所以才跟他們坐在一起,隻好強打精神,臉上擠出幾絲笑容說:“玉生,看來你去過我汗青伯父在十裏屯的家是嗎?我聽我母親說過,龍泉哥哥現在安然無恙,正在家中歇息,是嗎鳳嬌妹妹?”鳳嬌和玉生同時抬起頭來,不約而同地回答著,鳳嬌又害羞地看著玉生說:“玉生哥,你先說!”說完鳳嬌滿臉通紅,恨不得鑽到桌底下去,擔心被玉婷笑話。瓊花心中坦然,見鳳嬌扭扭捏捏,完全沒有在家時的伶牙俐齒、靈巧古怪,就插話道:“玉婷小姐,您說的一點都不錯。這次我家太太讓我們姐妹倆和管家三爺來吊唁令尊仙逝,同時想為嶽家搭個手,為嶽家減輕一些煩憂。玉婷小姐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去做的,就盡管吩咐。”鳳嬌這才想起臨行時娘交代的任務,抬頭附和道:“玉婷姐姐,瓊花姐所言正是小妹的心願。我們幾個人會在府上停留幾天,給嶽家打打下手,幫助嶽家在這段非常艱難的日子裏,平安順利地度過。玉婷姐姐,嶽家跟玉生哥哥的鍾表行業有生意往來嗎?”鳳嬌慢慢冷靜下來,理順了自己的心智和思維,就神態自若起來,很快把握住說話的主動權。“我爹爹生前在商會跟玉生和玉生的父親都認識,跟玉生的父親關係不錯。我家的鍾表一旦出了什麽問題,玉生都會親自上門來修理。因為我時常不在家,很少跟玉生見麵,倒是我爹娘跟玉生很熟悉,是嗎玉生?”玉婷說完抬起頭看了玉生一眼,玉生正想答話,就見汗青引領幾個女眷來到自己席旁,其中一個玉婷覺得非常眼熟,原來是她,玉婷差點失聲叫了起來

 “婷兒,這幾位客人安排在這桌席上,請你多照顧一下!”汗青說道,並在瓊花、玉生等人的幫助下,將她們安頓好。“哦,是秦夫人,多謝你們來參加嶽家的喪禮!”玉婷不知道該如何跟這些女人寒暄,別別扭扭地跟四季鋪王晉生老板的婆娘說道。“啊是玉婷小姐!真是想不到,懸甕把嶽家治理得這麽好,卻……唉,想起當年懸甕兄在王家與我們歡聚的情景,就讓我感歎不已,傷心落淚。”說完秦氏從袖袋中取出絲帕,擦拭著淚花。“娘,我餓了!”坐在身旁一個半大女孩輕聲地抱怨著,但是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玉婷移身坐到小姑娘身邊,為她倒了一杯溫茶水,又從席上果盤裏取了幾塊點心,一點點遞給小女孩吃,直到喪禮來客都坐好了,這場白事酒宴才正式開始,因為金寶已經走到一座臨時搭建的小戲台上,清了清嗓子,麵對擺在跨院庭院中的幾十桌吊唁客,輕輕地敲了敲台上的一張小方桌,聲音高亢地說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鳳嬌不明白嶽家辦喪事怎麽還搭戲台,難道在祭奠期間還請戲班子來唱戲?帶著這個疑問,專心聽這個並不陌生的人要說什麽。“各位親朋好友,今天我們共聚一場,是為了專程來祭奠嶽家米行老板懸甕兄的仙逝,並對他的親人表達我們的關切、安慰和幫助。幫助他們走出痛失親人的悲傷,安慰他們心理上的孤清,溫暖他們感情上的悲涼,關心他們在失去依靠失去親情的時候,需要的攙扶和問候。我們不但是懸甕兄生前的親朋好友,更是懸甕兄身後一座靠山、一條坦途和一艘舟楫,讓他的家人順利地越過人生這道坎、走過人世間這段時期的各種艱難痛楚。讓失去一家之主的眷屬、讓失去父親的兒女們、讓失去支柱的事業,在我們祭奠時發出的心聲裏變得堅強、自立和中興,我們作為懸甕生前的親朋好友,責無旁貸!今天在座的,有我們晉城的城防總管魏大人,因為王司令正在忙於備戰……”金寶聽到台下大家一下子議論紛紛,就停下話頭。因為金寶提起“備戰”二字,讓所有來客談戰色變,不知道晉城守兵又要跟哪家幹仗。“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就是他給懸甕提供煙……”秦氏斜視著金寶,很瞧不起他的樣子,不禁譏諷起來,但是擔心玉婷誤會,又生生把心中的不滿咽了下去,“玉婷啊,你的金寶表兄說的備戰是真的嗎?”玉婷也被這位禁煙局局長的大嘴巴嚇了一跳,看了看秦氏,模棱兩可地說:“晉城城高牆厚,兵精將強,沒有什麽可怕的!”突然金寶提高嗓音解釋起來:“王司令隻是未雨綢繆,兵書有雲: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大家不要妄加揣度,安心度日,盡心扶持懸甕走後的嶽家度過時難。好現在有請魏大人給各位講幾句吧!”在戲台最前麵一桌旁,一位身材健壯挺拔的中年漢子,穿著一身深藍長衫,起身跟四周人微微躬身點了點頭,並拉起身邊一位念大學堂的女學生,就聽見這位女學生轉過身來,朝大家鞠躬致意後,來到戲台上的桌旁,站在洪金寶身邊說道:“今天我父親因為驚聞我懸甕伯父駕鶴西去,傷心過度一時失語,臨時讓我替代他發言,在這裏我最了解的人就是我的同窗好友——懸甕伯父的千金玉婷小姐。玉婷,你能上來跟我一起,麵對前來吊唁的幾百雙注視的眼睛,說幾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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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安妮的小屋 回複 悄悄話 細看之後覺得也都還好。
安妮的小屋 回複 悄悄話 上下段銜接緊湊,沒挑出什麽毛病來。像看電視劇一樣,畫麵感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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