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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共產黨與基督教的恩怨情仇(一)趙複三與瞿希賢 (ZT)

(2020-05-17 06:56:53) 下一個

中國共產黨與基督教的恩怨情仇(一)趙複三與瞿希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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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晚風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穀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曾經在中國生活過的人們,上至七八十歲,幼至學齡前兒童,誰都會唱。這首歌,與高玉寶寫的兒童故事《半夜雞叫》,同為當時最煽情的階級鬥爭文藝作品。為這首歌譜曲的,是中國著名音樂家瞿希賢女士,她的另一首歌《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激越昂揚,氣勢磅礴,還被一些人稱作“第二國際歌”!本來,中央文化部是要把這首歌放在大型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裏,作壓軸戲的。剛參加完亞非拉不結盟國家首腦會議的周恩來總理,觀看了這出戲的彩排,對擔任音樂總監的瞿希賢說:“光是無產者團結,會把別人嚇跑的,我們團結的麵,應該更大”。於是,這首歌被抽出了,但是在革命激情澎湃的六十年代,依然是唱響中國大地。

瞿希賢與周恩來的直接接觸,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

瞿希賢祖籍蘇州,1919年生於上海。淞滬抗戰,日軍炸毀了瞿家在上海的房子,她全家搬到了法租界。因為家境殷實,得以就讀上海清心女中,一所用英語教學的,體現西方現代教育理念的教會學校。她從初中起就選修了鋼琴課,並且師從當時流落上海灘的歐洲音樂人。清心女中雖然是教會學校,卻早就有共產黨的組織,浪漫和神秘伴著青春的萌動,瞿希賢參加了學校的讀書會。讀書會的負責人葉嘉馥同學,比瞿希賢大一歲,那時就已經是中共地下黨成員了。葉、瞿兩人相約,投筆從戎,參加抗日,投奔新四軍。瞿希賢以其音樂才能,進入抗敵演劇九隊,並正式成為中共黨員。

曆史上,國共有幾次合作,又摩擦不斷。1939年六月,四川軍閥楊森的二十七集團軍,逮捕了平江縣嘉義鎮新四軍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並槍斃了其中七人,製造“平江慘案”。瞿希賢、葉嘉馥同時被扣押,兩人寫了悔過書,才得以幸存。獲釋的瞿、葉二人,輾轉來到重慶,找到了曾家岩50號的八路軍辦事處,見到了周恩來和鄧穎超。周聽完兩人的陳述,濃眉緊鎖,厲聲說道:“此事今後再不要提起,趕緊回學校讀書去”!瞿希賢十分後悔自己的幼稚與無知,先在重慶國立音樂學院鋼琴係上了一年,後返回上海,考入聖約翰大學英文係,葉嘉馥亦考進聖約翰大學醫學係。然而,那次湖南的經曆,日後叫她倆吃盡苦頭。

瞿希賢自聖約翰大學畢業後,又入上海音樂專科學校深造。期間,她繼續參加中共地下黨的活動,並重新入黨。1948年,瞿希賢受聘於北平音專任教。這時,古城北平戰雲密布,人心惶惶。她遇到了北平青年會幹事趙複三。這兩個人相愛了,結婚了,隨後有了兩個女兒伊露、伊力。

如果研究中國基督教史,有一個人物是絕對不能繞過的,他就是趙複三。趙氏一生經曆如其名,可分為三個截然不同的階段:一、為基督教服務時期。二、進入政府部門。三、脫離中共流亡海外。這三個截然不同的身份,竟然發生在一個人身上,一個中國知識分子的身上,不能不說是中國近代史上堪稱獨特的現象。

趙複三出身於書香門第,基督教徒家庭。父親早年留學美國,與日後擔任聖約翰大學校長的塗羽卿博士是至交。趙出生在天津,講一口漂亮的北方話,中學時代起,就活躍在演劇舞台上。他在教會的青年團契中,亦十分活躍,頗有人緣。1946年,趙複三自上海聖約翰大學畢業,進入基督教青年會全國協會服務。1948年,奉調至北平基督教青年會,擔任主要負責人。他參加了中國基督教抗美援朝三自革新運動,作為工作組組長,進駐燕京大學宗教學院,領導該院師生,展開對帝國主義利用宗教在中國進行滲透和侵略的控訴運動。1956年,趙複三被按立為聖公會牧師,並且擔任中國基督教三自愛國委員會委員、副秘書長、副主席,以及燕京協和神學院教務長等職務。在此期間,趙複三曾參加接待素有“紅色教長”之稱的英國約翰遜教長。趙所表現的專業知識水平,令英國客人大加讚賞,也讓中國政府有關部門印象深刻。一向對蘇聯和紅色中國抱有浪漫情懷的約翰遜教長,天真地以為共產主義的實踐真正實現了基督教的理想,因此三次訪問中國。1956年參加國慶,受到周總理的接見,並登上天安門城樓。1957年再次訪華,丁光訓,廖承誌,鄧穎超,郭沫若等人前往機場迎接。最後一次是1965年訪華。約翰遜教長的親共立場,遭來了當時英國國教上層的極力反對。坎特伯雷的法政牧師(Canon)和多名大教堂高級神職人員曾聯名直接要求他辭職。

受西方文化和基督教信仰熏陶,接受了正統音樂訓練的瞿希賢,就像是為新中國的革命音樂事業所預備的。她創作了大量歌頌新時代,歌頌工農兵的音樂作品,她參加社會主義陣營舉辦的“世界青年聯歡節”,作品多次獲獎。擔任全國青聯委員、音樂家協會理事等多個社會頭銜。瞿希賢在中國音樂界的名譽地位,如日中天,亦深得周總理讚賞。

1958年中國搞起“三麵紅旗”,宗教被大多數人認為是與共產主義思想相悖的。偏激的如溫州,竟宣布實現“無宗教區”。此時全國各地的基督教堂紛紛關閉、合並,培養神職人員的神學院師生星散、改行。資料記載,1962年某天,毛澤東邀北大教授任繼愈,來中南海的書房談哲學。對佛學頗有研究的任繼愈提及:宗教研究還是有必要的。毛表示讚成,起意成立世界宗教研究所,隸屬中國社會科學院,並當場指定任繼愈當所長。

趙複三參與了社科院宗研所的創立,他從助理研究員做起,進而宗研所所長,在他1989年離開時,已是社科院常務副院長了,有傳說他還是院黨委書記。

趙複三在公家辦的宗教研究部門的25年裏,隻發表過半部學術著作,和一篇文章。即1979年,以揚真為筆名,出版《基督教史綱》(上冊)。他“想嚐試用辯證唯物主義、曆史唯物主義觀點來整理一下基督教的曆史”(見《基督教史綱》前言)。趙複三晚年在海外,發表了大量文字,卻從未提及他的這本書,大概是對自己在那個言不由衷的時代的所作所為,不太滿意吧。

1986年,已經擔任中國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所長的趙複三,改變了過去對宗教一概批判的態度。他撰寫了《究竟怎樣認識宗教的本質》,發表在《中國社科院》第三期,他以馬列主義客觀地否定了“宗教鴉片論”,他提出宗教長期性,為宗教信仰自由提出理論根據。

這裏討論一下,坊間傳聞趙複三是中共黨員,和他與瞿希賢是組織安排的政治婚姻。毋庸置疑,中共在與國民黨做殊死鬥爭中,在對方陣營裏安插了很多間諜。作為有西方國家背景的基督教,是一個容易隱藏真實身份,獲得資源的地方。中共取得政權以後,一批隱藏在基督教機構裏的中共黨員,紛紛表露身份,進入政府部門擔任要職。有如餘心清、浦化人、管易文、曹錦如等一大批教會牧師、青年會幹事,令基督教會領導層大跌眼鏡。

趙複三青年時代,身處中華民族最危險的時刻,抗日救亡,扶弱濟貧,很容易受共產主義思潮影響。有一位基督教青年會幹事劉良模,在“一二八”淞滬會戰的前線,率領同事們一起,冒著敵人的炮火,高唱戰歌,搶救傷員的英勇行為,令尚在大學讀書的丁光訓、趙複三等青年基督徒大受感動。他們出於對國民黨的誤解,和對共產主義的憧憬,是完全有可能加入共產黨的。但是,中國共產黨取得勝利,在大陸建立了政權後,趙複三為什麽不歸隊呢?這是一個世界共產主義運動的奇特現象:秘密黨員。關於這個問題,本書將專文討論。

而趙瞿結婚,是在中共建政後的北京,完全沒有必要像在對與國民黨進行秘密鬥爭時,掩護真實身份的假夫妻。實際上他們的結合,就是兩個同為異鄉人的青年男女,又有聖約翰大學校友之誼,以及共同愛好等因素,結為連理。

而被認為是中共黨員的趙複三,在他公開譴責中共“六四”屠殺暴行,被撤銷社科院常務副院長、全國政協常委、人大外事委員會副主任、基督教全國三自副主席等一切國內職務時,也未見有開除他中共黨籍的處分。

文化大革命開始,全國狼煙四起,處處打倒走資派,揪出叛徒和內奸。已是江蘇省血吸蟲病防治研究所所長的葉嘉馥,經不住革命群眾的批判鬥爭,把當年周恩來告誡她的事,給徹底交代了。北京衛戍區司令傅崇碧親自簽署逮捕令,“大叛徒瞿希賢”關進了秦城監獄。在網絡拍賣中,看到一封趙複三寫給當時的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戚本禹的親筆信。趙在信中請求中央文革過問瞿希賢的曆史問題,以免牽連其他秘密黨員身份暴露。戚本禹對該信做了批複,但瞿希賢還是坐了近七年大牢。趙與妻子離婚,以圖保住殘破的小家,是令人心碎的時代悲劇。

1976年,瞿希賢出獄,並恢複了在中國音樂界原有的職務和政治待遇。她除了奮力工作,也對過去的所作所為,進行深刻地反思。她對友人說:看了材料,知道大躍進年代全國餓死幾千萬人,心裏很難過。並具體說及那年月她曾在甘肅省一個縣裏體驗生活。這個縣不具備條件建龐大的水利工程,但為跟上大躍進的步伐,硬是上馬蠻幹。縣領導請她寫一首鼓幹勁的歌,並在工地上大唱起來。她以後得知這個工程不但全部癱瘓,加之自然災害,糧食無收,更是餓死了許多人。瞿說:我寫了不止一首為大躍進鼓勁的歌,心中有一種負罪感。
2005年,“瞿希賢作品演唱會”在北京舉行。席間有觀眾起立高喊:“唱《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瞿希賢當場製止了。事前,她就跟指揮打過招呼:不許唱那首歌。而且,她在自己的歌曲集《飛來的花瓣——瞿希賢合唱作品》中,收錄此曲時,格外注釋:收入此集,僅作為曆史足跡。

中國基督教三自運動的發起人和領導者吳耀宗先生,是趙複三在基督教青年會和全國三自運動委員會的前輩和同事,趙私下與吳家保持了多年的友誼。1983年,吳耀宗夫人楊素蘭醫師在北京去世,趙複三雖然早已脫離了教會活動,這次竟然以牧師身份,為吳夫人舉行了基督教儀式的葬禮。

七十年代末,西方國家從鄧小平改革開放政策中,看到東西方複合的可能性。世界基督教協進會(WCC)也嗅出基督教組織重返中國的希望。派出該機構負責中國事工的鄧守成,來到尚未開放教堂的北京,找到了時任社科院宗教研究所所長的趙複三,表示希望與即將恢複的中國基督教組織建立關係。趙複三答應了鄧的請求,但附加了一個條件:把我的兩個女兒送到外國留學。這場鮮為人知的台麵下的交易,促成了有趙參加的中國基督教代表團,文革後出訪美國、加拿大,和香港的破冰之旅。隨後,WCC總幹事、英國坎特伯雷大主教等一大批西方教會領袖訪問中國,參觀剛剛恢複的金陵協和神學院,以及訪問北京、上海、廣州的教會、青年會。趙的兩個女兒分別在法國和比利時讀書並定居。

與中國教會曆史淵源很深的美國基督教協進會(NCC)不甘落後,亦通過趙複三,在八十年代初,組織了一批中國基督教青年學者赴美,進行為期一個多月的學術考察和交流活動。這次,趙把他的第二任妻子,社科院的一位沈姓工作人員,加在其中了。

若把趙複三視為中國體製內,一個隻會以權謀私的官僚,那就太簡單化了。趙在他認為的大是大非問題上,是立場堅定、愛憎分明的。下麵是一位記者,描述趙複三參加國際會議上的表現。“1981年10月2-7 日,蒙特利爾舉辦國際神學研討會。大會的主題是:”一個新的開端”˙,主要是讓中國教會和世界教會彼此認識。中國基督教代表團七人由丁光訓主教率領,天主教三人則由傅鐵山主教率領,兩者是以聯合的名義出席。會上他們談到如何在社會主義的脈絡中實踐信仰,中國教會如何堅持獨立自主自辦教會,如何協助建立社會主義新中國等等。我留意的,倒是傅主教有一天宣布,他帶來一段北京修女的小電影,準備供諸同好。我們這些香港人,一聽”小電影”,都不禁掩嘴而笑。另外在分組討論中,有一組由趙複三主持,盧龍光提問獨立自主自辦教會的問題,馬上給趙複三痛罵一番,說香港人沒有資格談論中國的事情。事後我問韓文藻,韓隻說提問題要小心謹慎一點 。盧龍光後來出任香港崇基神學院院長”。

1989年,六四天安門事件發生,率領中國代表團赴巴黎參加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會議的趙複三先生,譴責了北京當局暴行,毅然與之決裂。他是做此決定的少數幾個中央部級高官之一(另一位是許家屯)。之後的二十多年裏,趙複三在世界許多國家講學、遊曆,直至2015年去世,終未能獲準回到他出生、成長、工作的故土。

就是在國外的這段時光中,趙複三文思大開,奮筆疾書,發表了幾本有分量的著作,並翻譯《西方文化史》、《西方思想史》、《中國哲學史》。同時,他以投稿和書信方式,與朋友、讀者交流。他在這些文字中,談及哲學、曆史、社會學、文學,乃至神學等領域的課題。趙在文章和談話中,多次表示:“再不想說假話、空話”。

趙複三曾將在海外這些年所寫的文章,信件等複印,並寄予文友們分享。三冊裝的《趙複三晚年書信集》已經編輯出版。希望這批極具參考價值的文字,對研究中國近代曆史、基督教曆史的朋友們,有所幫助。

流亡海外作家劉再複,在一個討論會上,遇到了他社科院的同事和領導趙複三,促膝交談中,趙對劉和在場的人說:“出國後,完全是重新做人。曾有一位領導請我歸國,我謝絕。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整人,也不讓人整”。但就是對自己曾經在基督教機構的工作,隻字不提。

他晚年的時候,亦盡量回避基督教界人士訪問。是要嚴守黨的機密?還是不想牽連別人?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了。隻有他留下的六個字的人生座右銘:舍身外,守身內。

趙複三生命中的最後十年,是與退休的耶魯大學東亞圖書館館長陳曉薔女士一起度過的。他們在青年時代是朋友,大時代的潮流,將這兩片有緣的葉子,渦旋在一起,還真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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