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鼎中原》第1章 故國之殤 1 征服者

第一章    故國之殤

1.         征服者

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 北京 紫禁城

春寒早已褪去，炎夏尚未來臨，農曆四月的北京，正是最好的時節，城外廣袤的原野上，仍舊一片碧綠蔥蔥，護城河邊的垂楊柳，仍如往年依依夾道，然而在紫禁城內，卻看不到一絲兒綠色，隻剩淒涼肅殺的氣息。

一場血戰剛剛結束。富麗堂皇的皇城，早變成血腥戰場。踏著滿地的血跡，征服者踏入皇宮大門。為首者年近四十，身材剽悍神態凶猛，頭頂剃得精光，手持強弓長矛，鎧甲盡數浸透鮮血，正是帶兵入侵山海關，奪取北京城的多爾袞。

隻是眼前的一切，未免令他大感失望。金碧輝煌的皇宮，如今隻剩一片廢墟。

幾百間燒毀的宮殿，處處冒著火光黑煙。被焚毀的宮殿中，不知埋著多少冤魂，來不及逃跑的妃嬪，投井自殺的宮女，上吊身亡的太監，全部葬身於廢墟中。一具具燒焦的屍體，散發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煙熏火燎之氣，彌漫了整個皇宮。時值夜幕降臨，星星點點的鬼火，不時從廢墟中冒出，尤其令人毛骨悚然。大火焚毀的紫禁城，早已變成人間地獄。

看著眼前的一切，多爾袞忍不住皺眉。早在進攻北京之前，已聽得前先匯報，李自成撤兵之前，將金銀財寶搜羅一空，放火燒了紫禁城，如今城中空無一人，僅剩殘垣廢墟，早沒啥油水可撈。可他卻偏偏不信，非要帶領貼身侍衛，連夜進京城駐紮，親自查看究竟。流寇殺人放火，搶奪財物擄掠富戶，所到之處必成白地，果然不是傳聞。

在一群征服者眼中，毀滅本是愉快的事。眼前血腥的戰場，如一幅壯觀圖畫，記載著他們的勝利。一棟棟燒毀的宮殿，則是他們的功勞簿。對於手握屠刀者而言，空氣中的屍體味道，絲毫不覺得難聞，反倒令他們加倍興奮，至於那點點的鬼火，更如草原上的野火，刺激著狼的神經，令他們蠢蠢欲動，期待著下一場屠戮。但這僅限於白天。大冷天餓著肚子，睡在荒涼的墳場中，聞著死人的氣息睡覺，可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侍衛們竊竊私語，個個頗有微詞，議論老大的失策。打了一天惡仗，來不及歇息休整，長途跋涉幾十裏，從城外大營跑過來，原以為能吃好睡好，享受一下皇宮繁華，哪知傳說中的天堂，居然變成一片墳場。早知要來這種地方，還不如留在荒郊外。

多爾袞站在金水橋上，聽到侍衛們的議論，心中鬱悶無比，猛擊漢白玉欄杆，大吼道：“孟林！孟林！”一個侍衛大聲應諾，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王爺有什麽吩咐？”多爾袞插腰而立，惡狠狠地下令道：“給爺找個幹淨地，爺今晚要在這裏睡！”

話聽著不像命令，更像跟自個兒發狠。孟林呆了幾秒鍾，抬眼看老大臉色，再看看周圍的侍衛，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當即恭敬地應道：“嗻！”一溜煙地跑出院子。孟林是多爾袞近侍，阿爾泰之子，嶽樂的弟弟，今年隻有十六歲，容貌清秀聰明可愛，向為父母掌上明珠。

他比嶽樂年幼四歲，一向視兄長為榜樣。嶽樂對這個弟弟，更是寵愛有加。此次帶他出征，乃是想鍛煉一下子，滿清貴族的習慣，哪怕皇族子弟，也與普通士兵一樣，諳熟弓馬臨陣殺敵，誰也不能例外。孟林年紀太小，又是第一次出征，上陣打仗不行，隻能當主帥侍衛。他機靈細心又體貼，深得多爾袞喜歡，衣食住行皆由他打理。

 

他深諳多爾袞的習性。越是眾人反對的，他越不會妥協退讓。在這片墳場中住宿，無非是向眾人表征他的決心：“既來之，則安之。你們想讓爺退，爺偏偏寧死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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