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孩子讀書的女人

大女兒的法語課結束後，離小女兒的體操課結束還有一個小時，我就帶大女兒到附近的圖書館兒童區做功課。

女兒剛安頓下來做作業，我就聽到有個媽媽在給她女兒讀書。本來這是很正常的事，兒童區就是給家長和孩子讀書的地方。但一般人 雖然讀出聲，但音量是有所控製的，聽來會象是晚上躺在床上給小孩讀書的舒服的感覺。可現在這個媽媽，讀起來跟旁邊沒有人似的，加上她天生聲線是力量型的，在安靜的圖書館裏顯的特別的幹擾。她女兒有時候也會問問題，聲音同樣的響亮，而這媽媽也沒有教孩子把音量降小點以免影響別人。兒童區裏還有幾個別的家長也在給孩子讀書，聲音並不高。這個媽媽怎麽會沒意識到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呢？

我在給小女兒找書，想看看書的內容合不 合適女兒看。可是，這個媽媽讀書的聲音讓我怎麽也看不進去。我忍不住扭頭看她。她也看看我，又低頭讀書。我想，看來是不知道圖書館的不成文規定。猶豫著是不是該跟她說一下？但想有些人麵子上可能過不去，就算了。但後來怎麽努力都無法看進書，忍不住又向她們望了幾次，心裏暗暗希望她們意識到對別人的影響而把聲音放小點。

過了大概半小時，聽這媽媽跟女兒說：“好了，媽媽讀累了，回家吧。”
我扭頭看了一下，心裏暗暗高興。
這時，隻見她衝我走過來了。我心想：“天啊，是不是我剛才看她的時候目露凶光了？”
隻聽她說：“這是你女兒？”
我說：“是”
“幾年級了？”
“6年級了。”
“是在旁邊的小學讀嗎？"
"不是。以前是，現在轉到另一學校了。在東區。”
“啊？你搬過去啦？所以轉學啦？”
“是因為轉學才搬過去的。”
她有點不明白，我知道一般人都設法搬家從東區學校轉到西區學校，怎麽我會為了轉到東區學校兒搬過去呢。
我們又繼續就小孩和讀書的事聊了起來。我心裏暗暗奇怪，顯然她不是因為我剛才望她的事不高興過來的，但她沒有想停止聊天的意思。陌生人很少有聊這麽久多的。
她後來幹脆坐下來了。望著我說：“你女兒十一歲了？可你看起來雖然不至於二十多，但頂多三十出頭吧。”
“怎麽會？我四十五了。”覺的她不是一般的套近乎，所以老實把年齡相告。而且隱隱約約的覺的我該跟她聊下去。
“可你看起來真的很年輕啊？看你眼睛就知道。”
天，我深陷的眼睛最泄漏我年紀了。
“你染發了嗎？”
“沒有”
“你看我，這麽多白頭發。”她低頭給我看。
我說：“沒多少呀”但她真的白頭發很顯眼。
”我才48歲。“
”比我大，我到那時候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呢。“
她接著說： ”我們家裏人都不顯老，就我這樣。"
頓了頓，有說：“我原來也不這樣，三十多歲時發生了一件事，頭發就白了。”
我知道為什麽我剛才隱隱的知道需要跟她聊下去了。她很寂寞。
我恨我剛才對她不滿，很希望自己剛才的眼光不至於傷到她。如果有可能重來，我真想能對她一開始就流露出友善。（從這事我也知道，自己也有時候真不咋的。）
幸虧看來她把我剛才望她幾次當成了對她的友好表示而過來說話了。
我靜靜的看著她，等著她說話。在國外時間長了，人家的私事自己不說，我自然也不去打聽。
她張了張嘴，這時她女兒過來了，吵著要看書，她說：”你自己先看，媽媽要跟阿姨說說話。“
她女兒不幹，她 哄了她一會，再回來時，剛才的話題已不好接下去了。
她又細細的看 著我：”你喜歡這裏吧，看的出來你過的很開心。“
我？過的開心？
我不想跟她說我的事，因為她看起來更想說話，有很多的事要說可可能不知從哪說起。但能看出她對我的不知因何而來的羨慕。
“沒有，但我比較樂觀。“我說。這時大女兒小聲跟我說到時間接妹妹了。我不想就這樣就走，好像我不想跟她說話似的。
她可能生活裏有過很大的變故，或者和眾多溫哥華別的留守媽媽一樣，為了孩子，守著多少的心酸和無奈。
她可能看到我偷偷的瞥一下表，就說：你趕著走？
”沒關係，還能再等一會。”
她猶猶豫豫的欲語還休。
我們沉默了一會。我知道我不能太晚接女兒，沒人看會有危險。實在沒有時間跟她祥聊。就說：“很多事情能換個角度看可能就是好事。最近我有些朋友還有朋友的孩子，都因為把生活裏所謂不幸的事換了個角度看便想通了，開心了。有很多事發生後當事人沒法走出來，其實走出來再回頭一看，都不一定是壞事，有些甚至是好事。還有很多人在事情發生前就想的結果會很壞，但事情往往出乎預料的好。 ”
我不想聽起來象盜版哲學家，就停下來了。她說：“要走啦？”
“是的。我要接小女兒。很高興跟你聊天。希望下次還能碰到你。”
“你能給我你的電話嗎？”她 有些不好意思的問。我也有點愕然，出國時間長了已經不習慣被陌生人要電話了。但看她已不好意思了，就趕緊把電話寫下來。
“我能給你打電話嗎？什麽時間方便？”
“當然可以，什麽時間都方便。我也喜歡聊天。“
走到門口，回頭最後看了看這個寂寞的卻還裝作開心的給孩子讀書的女人。這何嚐不也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啊。
真想再跟她說句話，女人40多歲人生才真正開始。
不過，不用我說，有一天，她會象我別的朋友一樣，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