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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往事(6)

(2013-01-01 13:34:49) 下一個
5.父親工傷。
父親的工傷,不僅給我們家庭生活帶來巨大衝擊,也給我的學業帶來很大影響。我每天除了要完成學校的功課之外,其餘時間都是去醫院照顧父親。父親的傷勢很重,雙手和整個麵部沒有完好皮膚,生活完全依賴別人的照料。在那個年代裏,按中國的醫療水平也隻能提供最基本的治療,還談不上護理和康複醫療,而所有這些必要工作都是依靠家庭成員來完成的。

在醫院的治療期很快就過去了,父親托著鮮嫩的雙手和帶血絲的麵孔就要出院回家了,他這一生的夢想,就是以這種結局而宣告結束了,而在他下麵即將麵對的將會是那些曾經嫉妒過他的人的冷嘲熱諷。他向單位請了一個長假,帶著我回到了上海。

上海是個對我來講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因為在我剛記事的時候,父母們就帶我去過上海,那個時候,爺爺還是一家之長,沒有結婚的叔叔們還和爺爺生活在一起,一個十幾個人的大家庭,每天的吃喝拉撒,雖然都井然有序,但也熱鬧非凡。奶奶每天負責買菜,天不亮就去菜市場了,爺爺是雷打不動地天天去茶館,叔叔們一大早去上班,每天兩手空空地就下班回到家了。

叔叔們從小都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所以工作以後都在做著很苦的體力勞動。我記得有兩個叔叔都是在碼頭上做搬運工。有一天,我的第六個叔叔帶我去十六鋪碼頭,他給我一節甘蔗,叫我不要亂跑,我看到他自己在泊船上跑上跑下,肩上背著很大的麻袋包,每次經過一個磅秤,都要停留一下。對於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我對那個會晃動的磅秤很感到好奇,於是就把腳伸了進去,結果腳被卡在了裏麵,怎麽也拔不出來了,我看到大人們非常著急,趕緊找來撬棒,把鐵板撬起,才讓我得以把腳抽出。我的腳麵被擦破了皮,沒有傷到骨頭,但是在心靈裏遺留下來的恐懼至今都難以忘卻。

爺爺的住房是上海老式的石庫門建築,前門是天井客廳,後門進來是 廚房間和去閣樓的樓梯,一家十幾口人,到了晚上就都打地鋪睡閣樓或睡客廳。我和父親一直都睡在閣樓上。有時候叔叔們下班很晚,聽到下麵傳來壓低嗓子說話的聲音,就知道他們下班回來了。

人們都說,上海的居住環境,造就了上海人精明能幹的性格特征。如果用我的觀察和體會,我認為,上海人其實很能吃苦耐勞,身處繁華都市,當然都要向往更美好的生活,但因條件所限,也就隻有挖空心思,精打細算,把一個有限的空間安排得富麗堂皇,井井有條,這就是上海人精明能幹之所在。而且上海人都很懂得體麵,不管家裏居住得多麽狹小,隻要是出門,都要把自己打扮得筆挺亮麗,給人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出生非凡的樣子。

當時爺爺一家雖然都擠在重慶路的亭子間,鴿子籠裏,但實際上爺爺卻在浦東高橋還有一處房子,房子雖是在奶奶的名下,卻是常年空著的,沒人去住。原因是當時的叔叔們都還是單身,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所以誰都不願住到鄉下,深怕變成鄉下人,可怎麽去找女朋友。而且在那個年代,還流行著一個說法,那就是;寧要浦西一張床,也不要浦東一間房。

但父親卻喜歡經常帶我去浦東鄉下,我不記得當時是否曾經在那裏住過,但是鄉下的風景和水鄉環境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奶奶的房子在高橋小鎮上,下了汽車,沿著石板路一直可以走到奶奶的家。那是間古老的房子,內有帶井的院子,窗戶外麵還有一小塊地,可以隨便種點什麽。這種居住環境,拿今天人的眼光來看,簡直就是鄉間別墅。當然,後來據說因為狹窄的道路需要拓寬,整幢房子早已被拆除掉了,今天如果有機會前往話 ,在高橋鎮的雙井街,看到的也許隻有當年留下來的一點點遺跡了。

記得有一次去鄉下,父親借了部自行車,讓我坐在前麵欄杆上,帶我去海邊玩。一路上,父親教我講上海話,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我會講的第一句上海話是,"阿拉踏腳踏車到海邊浪去白相'。那個時候,我大概是在4到5歲的樣子,妹妹還小,仍和母親在新疆。

大概一年以後,母親帶著我和妹妹再次來到上海,那時妹妹已經3,4歲了,長得玲瓏剔透,聰明可愛。幾個叔叔雖然已經開始談戀愛,但都還沒有結婚,妹妹自然也就成了他們的掌上明珠。每天晚上,在餐桌上,妹妹就是大家的關注中心,寵愛對象。而我呢,就自然被晾到一邊去了,不再有人關心,成了二等公民。也就是在那一次,妹妹被留在了上海。叔叔們都舍不得讓她跟我們回新疆,而且,那個時候,母親也需要工作,兩個孩子,對於他們的生活負擔也很沉重。

當我再次來到上海,已經是上小學兩年級了,妹妹也到了該上學的年齡,當母親帶我來上海接她回去的時候,妹妹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她留著披肩的長發,穿著叔叔們給她買的漂亮衣服,儼然像個小公主的樣子,哪裏還會把我這個土裏土氣的新疆人放在眼裏。她不喊我哥哥,隻叫我"新疆",而且總是帶著不屑的眼光對我冷眼旁觀,一有不順眼的,就會用一口上海話去找奶奶告我的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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