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歲月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透進來的地方
我本不想爬山的，但身為隊友。豬隊友也是隊友啊。
孩子找了數據來說服我：家門口抬頭就見的山 go and back 6 英裏，抬升1750 英尺；鑽石頂山 1.6 英裏 round trip， 抬升560 英尺。山的陡峭程度大致相同，鑽石頂山是個縮小版。家門口的那座山，坡度是我的天花板，比它陡的我都不爬。心算了算好像差不多，於是就答應了。
爬鑽石頂山要事先在網上預約，孩子隻約到早7:30am。大早去旅館的食堂吃早飯，前兩日望見等廚師煎雞蛋餅的人排成長龍而卻步，今天隻寥寥排了五個人。又於是，於是就加進隊尾。
煎歐姆蛋的女廚師是個亞裔，三十幾歲的模樣，黑短發塞在廚師帽子裏。三隻平底鍋子在她麵前一字排開，被她順序由右向左移動，蛋由生到熟，出餐的總是最左邊的一隻鍋。等排到我，她問我要加什麽料，我有點蒙。見她身後牆上有一 ALL的選項，即說，ALL，no cheese。她應聲飛快地用一長柄勺子往鍋子裏加料，煙熏香腸、西裝火腿、蘑菇、青椒、番茄、菠菜、、天呐，我簡直都要喊停了。我後麵的男孩單點荷包蛋，要五隻。煎蛋先把加料炒一炒，再加蛋液。加了蛋液後鍋子移去中間的火頭，煎一小會兒抖鍋翻麵移去右邊。等我的炒蛋從右邊的鍋子裏出貨，我瞧著手裏的大白盤子想，也好，吃飽了好爬山。
我們抵達山腳時已經有人下山了，迎麵而來。難道是不吃早飯的？一個男子超過我們跑著往前去，爆炸式的頭發染成和上身的T恤一色，檸檬黃裏帶一點青，像一隻沒有完全成熟的檸檬。稍後我們才爬到一半又遇見他，從山頂跑下來。
我漸漸感到吃力，認識到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了，這讓我有點為自己暗暗悲哀。一路上停了許多次，每逢觀景點必停，喝掉一整瓶的水。女兒一路鼓勵我，堅持下，從前是我對她這樣講。我說這是我最後一回。豬那廝說，先上去再講，不然怎麽好說是一回呢。
看見第一個觀景台如同看見大救星，也就是站在那裏我意識到，又看見一個完整的火山口。
十年前看見俄勒岡州的火山口，一個湛藍無波的深水湖，像一隻圓鏡。這一個，生長著蔥蘢的植被，是一個碧玉盆。造物主啊，你的念頭人哪裏能猜得到呢。
接近鑽石頂部要走過一小段山脊，隻有幾步路，幾分像黃山的鯽魚背。走鯽魚背那一年我高中二年級，膽戰心驚到幾乎手腳並用。這一處不危險，回身拍了張照，沒假裝生死看淡，記錄我的最後一回。
沒有想到鑽石頂被人開出一條縫，建了個要塞在那裏。豬看見立著的牌子上講工事有上下三層，便要進去裏麵看。女兒和我都不願意，他隻好一個人去了，背影帶著一點沒生兒子的失落。我以為要塞是珍珠港事件以後建的，結果時間更早，在1909年。想不出當年這工事針對的假想敵是誰。我們那裏的山上先前有個地對空導彈基地，假想敵是蘇聯。憑空想象著防患於未來嗎？居高臨下、守衛wakiki。
在我的本鄉，太平天國曾經在二百多米高的紫金山西峰頂修了一個工事，命名為天堡城，也像這樣修築在絕壁之寂處。湘軍是先攻陷了天堡城才攻陷金陵，辛亥革命同樣，浙軍也是奪取了天堡城以後才打進南京。豬在工事裏轉了一圈回來，我方才懂了，先前看到的一個直上直下的石頭階梯可不是為遊客安排的 round trip，而是為運武器彈藥開鑿的。
登頂獲得360°視角，180°看火山口，180°看海。
山底下有一座紅頂的燈塔，在海邊。女兒指給我看的，我望著它，凝望著它。
小說裏，那個男孩子，十年以後終於到燈塔去了。我呢，是不會有這樣一個十年以後的。我隻有這一刻，遠遠地望向它。陽光下的燈塔像是畫在點心盒子蓋上，它是一個溫柔的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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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Wakiki海灘看鑽石頂山
從山頂看Wakiki
這一張是豬君拍的，火山口的全貌。
我拍的。
豬拍的，從工事的底部
我拍的，位置應該也靠近了工事底部，不過是在外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