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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糗故我在

(2019-02-25 17:40:36) 下一個

此生獲獎滿籮筐,唯與國際獎項並肩而行,怨隻怨諾貝爾不設最佳糗人獎,否則斯德哥爾摩我還是有希望去的。然而,諾貝爾糗人獎的設立勢在必行,因為我競選辯詞都準備好了:

作為一生唯糗的喜劇女人,我出道也早,區區18歲便統領重點中學共青團暨少先隊(相當於加拿大的童子軍)。上任伊始,我冒雨在千人大會上借著高音喇叭對學生滔滔而談,大講特講相信科學,遠離愚昧。下午學生們放學回家路過街頭,驚見尊敬的偶像兼領導倒臥泥濘人行道上,口流鮮血,麵色蒼白。原來不知是不是會上大話套話空話講得太多的原因,當天下午我牙疼要命,慌不擇路上街買藥,卻一頭撞見幾個歪披白大褂的男女在設攤吆喝,稱包治牙病,左豎一錦旗,上書“妙手回春 華佗再世”八個歪歪斜斜的小學體大字,右支一大轉輪,“白大褂”猛踩踏板,大轉輪就像老式縫紉機的轉輪一樣“嘎吱,嘎吱”極不情願地轉動。當時,我疼歪了臉,見了白大褂如逢救星,見了那麵褪色破爛的錦旗更是五體投地,以為是行醫經年的象征,於是把自己唯一露在體外的骨頭托付給“白大褂”消費。

“白大褂”們乃郊縣農民,一人買一身白大褂,廉價購回錦旗一麵草書幾字,上街來冒充華大夫,讓我的爛牙撞個正著。我人很喜劇,牙卻很悲劇,千拔萬拔不出來,“白大褂”擦擦汗狠狠心把自己的大黃牙咬緊,用滿是硬繭的大手操起從家中帶來的鐵錘鐵鉗,使出劈山開路的力氣,“嗨”的一聲拔出我的大牙,誰知我竟流血不止,暈倒在地。學生放學,目睹領導慘狀,七手八腳急忙用板車將我拉往醫院,“白大褂”們趁亂收拾行頭,發一聲喊,抄背街小巷溜之大吉。

不多日,影院熱映描述文革中右派噩運的名片《天雲山傳奇》,一票難求。作為最年輕而又最無實權的領導,我被遣去影院處理學校多餘的兩張電影票。電影馬上就要放映,影院前到處是紅了眼的尋票人。我剛開口:“誰要電影票?”黑壓壓的人群立馬圍將上來。我見勢不妙,仗著年輕轉身躍上背後花壇,出於職業習慣振臂高呼:“同學們,安靜!同學們,安靜!”撲上來購票的多是中老年人,聽了先是一愣,然後回過神來,喝道:“到底有沒有票?沒票別把咱們當猴耍!看你這姑娘像個正兒八經的幹部,怎麽這麽沒正經?!”

後來,我一不小心中了丘比特一箭,遂跟男朋友去見準公婆。我平時風風火火忙工作,家務早疏。俗話說糗媳婦也得見公婆,我覺得雞好欺負,便自告奮勇下廚宰雞。我左手按住雞仔,右手高舉菜刀過頭,壯起膽緊閉眼,“嘿”一聲,一刀下去,正好剁在左手拇指上。一不做二不休,緊接著第二刀又砍了下去,而且不偏不倚砍在同一位置,說時遲那時快,血汩汩開始往外冒,我見狀又跟上次拔牙見血一樣,暈倒在地。好在準公公是操柳葉刀的,趕快止血搶救。事後,準公公從醫學角度百思不得其解:“砍了一刀還要補刀,難道一刀下去沒感覺?難道痛感神經傳導理論不成立?”從此,準公公差點走上了否定一切科學理論的不歸路。準婆婆從廚藝的角度分析數日也無功而返,她至今不明白:糗媳婦從未知廚房在何方,為何卻刀法如此精湛,能兩刀精準地砍在同一位置?準婆婆從此質疑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所言“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幾乎釀成心病終生。

以上種種說明我這人生活能力跟工作能力成反比,另一件事也證明我的生活能力確有無限提升空間。一般老百姓去菜市買菜,總愛玩點欲擒故縱的小滑頭。比如我老媽在市場見到中意的菜,總會強抑住內心撲騰的兔子,皺起眉頭訓斥:“你這菜又老又蔫,給我都不要!哼,還好意思賣錢!說吧,要幾分錢一斤!”而且還邊說邊走,隻是那步子邁得實在是欲走還留。我媽先踩後買的招數往往好使,賣菜的有時竟自慚形穢,漲紅臉低價送菜走人,沒準兒還會因要價太高而愧疚終生。不知是深諳汗滴禾下土之甘苦與菜農分享一條褲子,還是不喑討價還價的奧妙和樂趣,反正我往往反其道而行之,一來就衝著菜農斷言:“你這菜這麽水靈清油,肯定很貴!”。菜農聞言自信心爆棚,盡管不知道來人是糗字號喜劇女人,但多少明白碰上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往往順勢就地漲價。

其實,我在生活中絕非糗氣熏天,也有過人之處,比如選擇性記憶驚人。小時候,作家父親教我名文佳作如諸葛亮的《出師表》,我很快倒背如流,出師全不費工夫,但我卻記不住現實生活中的人名,尤其是熟人的名字,越熟越記不住。一次,我談起多年的閨蜜,就是叫不出名兒。家人知道我糗病發作,於是循循善誘將任務拆分之,先易後難,先問閨蜜丈夫的名字,兒子的名字,公婆的名字,甚至保姆的名字,都如數家珍,一一飛快道出,再問閨蜜的名字,我像革命誌士一樣麵不改色心不跳,回答很幹脆,:“不知道!”

後來,我轉入報社做糗。一日采訪歸來,在鬧市區巧遇麵對麵辦公的同事,驚喜之下忙上前招呼,揮手之際突然忘記其名,隻記得姓劉。眼看同事馬上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急中生智,揚手猛喊:“劉德華!劉德華!!”四下行人以為香港天後駕到,紛紛將同事團團圍住,裏外共六層,性急者更掏出手機,“啪啪啪”一陣亂拍。同事聞聲轉身,見是我,嗔怪道:“這不比報社,這麽多人,你開什麽玩笑?!”

老話說糗性難移,移民海外,我繼續光大發揚喜劇傳統。我家隔壁住一位意大利白發獨居老太,某日,我和老太促膝談心良久,回家興奮不已,兩眼放光,趴在老公肩上分享:“我和隔壁老太嘮嗑半小時,談得十分投機,真個是相見恨晚,相談甚歡。”老公嘴不敢言,暗地嘀咕:“那西西裏老太和你一樣,以為英語隻有23個字母,雞同鴨講,何歡之有?”

又一日,一白人男子騎自行車艱難前行,終於爬上陡坡來,我見狀不禁大叫:“好不成功!”豈料我一時激動,說溜了嘴,把“成功(success)”說成“性感(sexy)”。那男子大汗淋漓,好容易上得坡來,聞聲一看,羞得 “OMG”一陣亂叫,急拐彎落荒而逃。

近日,我驚見小區路邊停一警車,一年輕白人警察上身伏在方向盤上。我中了警匪片的毒,以為警察中彈,正為包括我在內的納稅人流盡最後一滴血,急上前摸警察的頭。警察在緊張地執行偵查任務,見狀一邊輕聲說道:“我O.K.,我O.K.” ,一邊急忙擺手讓我離開。。。

聽我炫耀輝煌糗事,各位恐怕嫌我太糗,其實,人生難得不糗,糗者,成長足跡也。當然,我不會得理不饒人,擺出一副我是糗人我怕誰的架勢。事實上,我糗則糗,但均本著一不害人,二不利己的原則,糗了自己,娛樂大眾。普魯斯特早就告誡我年華似水,一定要:“永遠努力在你的生活之上保留一片天空”。人生平淡無奇,不妨偶爾糗之,糗是我存在的證明,更是我保留在油鹽醬醋鍋盆碗盞之上那一抹多彩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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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胡一刀 回複 悄悄話 寫得不錯,不過按你的年齡推算,你出國之前應該還沒有手機照相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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